喜悅事

田文海

終 于

——終于，人群不再糾結

那個荒誕、悲哀的話題

他們的目光被新的事件帶走

像猜謎的人

放棄遲遲不揭的謎底

時光迅速淘洗

那些懷疑的聲音

所有企圖申辯的嗓子

都被神秘的力量消磁

像雪一層層漫過

靜默的畜群和屠宰現場

刀子休息了

潔白覆蓋了一切

這些馴順的牲畜

輕輕喘息著

身上泛著冰冷的光

四 婆

扛了十幾年病痛

四婆終于沒能捱過這個冬天

此刻，她像一片瑟索的葉子

終于被一陣猛烈的風吹落

哭聲，忙碌聲，喊叫聲

甚至笑聲

在臨時搭建的棚子內回蕩

木屑飛濺

幾塊木板很快成型

——四婆的新家

簡潔，樸素。散發松木的清香

我長久凝視這木質的

小小的建筑，略感寬慰

世上的艱難

總算有了安放的地方

新 年

時光的檐角

斜探出幾叢花枝

新蕾初露

夜半揮手。似情侶握別

她的美麗與傷痕

笑容和雀斑

都被一一編冊

鬢角，胡須中

細小的星光閃爍

胸腔水浪轟鳴

鏡子默然

時光！

時光！

黑暗中什么在抽搐

晨起，萬物如舊

新年的陽光里，我們

一小塊一小塊老去

慢 板

暮色的粉塵落下來

窸窸窣窣

一再從窗口涌入

把我凝固在陰影里

別打擾

讓我就這樣呆會兒

讓我享受這無人時刻

把心空出來

再灌注時光里的靜和黑

讓疲憊的海浪入睡

讓果仁回到殼里

讓松鼠安臥在巢穴

我愛這黑暗柔軟的毯子

把身體和心一同裹緊

喜悅事

晨起

天空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鋪出一塵不染的藍

陽光潑灑下來

為簡陋的人間涂上金色

總有喜悅的事

稀釋生活滯重的慣力

這藍天，陽光的緩沖帶

讓我把自己

平穩開過崎嶇的山崖

冬 暮

說到布勢，畫風，筆意

說到鋪陳，勾勒，點染

說到畫面的高古，深遠

無疑，多少年來

黃昏才是一位真正的大師

他不慌不忙，氣定神閑

慢慢研磨夕陽霞光

把村莊的炊煙，山嵐

把冬日暮色的寂寥，清冷

一點點摻進顏料

攪拌，調試

一遍遍設色，細致涂抹

河流，山岡，樹木，屋舍

漸次披上黛色的斗篷

緩緩退隱暗處

原野蒼茫，沉默不語

接受著宇宙日復一日

古老的晚禱

靜默里

兩尾灰鴿游進畫面

驚落幾粒乍現的星光

一陣風來，趕路的人收緊衣領

心事先于他推開家門

幾聲狗吠之后

村莊被夜晚的手臂

緩緩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