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回歸”

黨在公立醫院由原來的“政治核心”轉變為“領導核心”，遠非責權重新確立那么簡單。

6月25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加強公立醫院黨的建設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核心內容為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

“《意見》全方位明確了黨在公立醫院的領導地位，黨由原來的‘政治核心’轉變為‘領導核心’，也明確了醫院黨委應當履行的職責范圍，明確了醫院的決策機制，以及院長在決策中的地位和主要職責。”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天壇醫院（以下簡稱“天壇醫院”）原黨委書記宋茂民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認為，《意見》的出臺意義重大。

“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將在醫院的決策和執行之間建立起新的、科學的、相互監督與支持的關系。”采訪前，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黨委書記、院長陳宏剛剛主持了一場院內黨建工作會議，主題為“批評與自我批評”。“新時代，強化黨建工作，將政治建設和行風建設相結合是醫院的重要工作內容。”

宋茂民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天壇醫院原黨委書記

“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將在醫院的決策和執行之間建立起新的、科學的、相互監督與支持的關系。”

不同時代 不同機制

切實加強黨對公立醫院的領導，健全現代醫院管理制度，在公立醫院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這是《意見》的主要內容。

在宋茂民看來，《意見》除了明確黨在公立醫院的領導地位和決策機制，可保證公立醫院的公益性和黨中央的路線、方針、政策的絕對落實之外，也為公立醫院與國有企業的性質劃出了界線。

外界聲音認為，新中國醫療發展史上，不同時期，“院長負責制”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均發揮了重要作用。

1982年，原衛生部頒布的《全國醫院工作條例》中“醫院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的規定，成為擴大醫院自主權、改變醫療機構內黨政不分現象的重要嘗試；1985年，國務院批轉了原衛生部《關于衛生改革若干政策問題的報告》，要求各級衛生機構“積極創造條件實行院、所、站長負責制”，以擴大全民所有制衛生機構的自主權。其后，各級醫院陸續實行了院長負責制的管理體制，強化了以院長為首的行政管理和指揮系統，院長的責權達到統一，醫院工作效率得到進一步提高。

宋茂民認為，“院長負責制”更多強調了院長的責任、權利和義務，強調了院長在醫院管理上的重要性。在過去的30余年間，特別是早期的20多年中，政府對醫院投入較少，醫院缺乏良好的管理體系和管理人才，在黨委把握政治方向的前提下，懂業務、懂管理的人擔任院長是必要的。“實際上，30多年來公立醫院的發展、管理和服務能力的飛躍性提升也證明了在特定歷史時期實行院長負責制是正確的。”

不過，他也提出疑問，步入新時代，醫院的公益屬性、事關重大民生和醫院所面臨的發展任務，在院長負責制模式下運作，其決策能否負起正確、準確的責任？部分院長的個人“四個意識”、事業視野、管理理念和管理水平能否跟上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醫院發展的步伐？

自2004年就任齊齊哈爾市中醫醫院黨委書記、院長伊始，陳宏便向上級建議，探索實行“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此后未曾停止過相關思考。“《意見》出臺后，我特別興奮。”在他看來，與傳統的“院長負責制”有著相當大的區別，《意見》對黨組織的政治核心作用要求更嚴，加強醫院黨的建設正被提上更為重要的議事日程。“部分公立醫院重業務、輕黨建，重效益、輕公益等狀態將被逐漸改變。”

陳宏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黨委書記、院長

“當政策決策、行政決策與執行之間相互協調，又相互制衡的關系建立后，醫院內生動力將增強。”

共同目標 重新分工

“將黨建工作要求寫入公立醫院章程，黨的領導融入醫院治理各個環節，確保黨的領導地位和監督作用不削弱”。《意見》中，這一闡述亦為重要內容。

“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并非指書記的權力將大過院長。”黨委的決策不是書記一個人說了算，是少數服從多數。“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其本質是黨的集體領導。2004年至2017年，從黨委副書記到黨委書記，宋茂民先后與兩任院長搭過班子，對書記和院長的責權有著深刻的認識。“書記和院長要相互尊重，相互信任，這是基礎；無論是黨務還是行政大事，雙方要保持經常性溝通，爭取在會前達成一致意見；黨委書記是醫院的最后一道黨性原則防線和最后一道道德底線，書記必須守住這‘兩道線’。院長和書記團結，班子才會團結，醫院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宋茂民總結，正是基于以上原則，天壇醫院近年來形成并完善了諸多分工和管理機制。

機制總則是院黨委為政治核心，把握醫院政治方向，保證并監督各項工作符合黨中央路線、方針和國務院要求。具體措施：一、上級布置或事關社會職責等重大任務、醫院發展的大事、涉及職工切身利益等事項，最終由黨委會決定；二、會前溝通，會上決議；三、書記主管意識形態、維穩、信訪工作；四、書記和院長共同管理醫院辦公室工作；五、黨管人才以黨委牽頭，制定政策和督辦協調，行政負責落實；六、黨管干部的需求先在行政辦公會上提出，黨委會在行政班子會上征求意見，討論后行使最終決定權。

“書記與院長之間工作與責權的融合，并非《亮劍》里趙剛與李云龍‘你管生活，我管軍事’那樣簡單。”陳宏也并不希望公眾誤讀最新政策。

近年來，在創建現代醫院管理制度上，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有過多輪改革，多個亮點，頗受業界矚目。亮點之一是早于多家大型公立醫院，創建了理事會制度。“在沒有理事會之時，醫院管理容易陷入‘一元’或‘二元’格局，黨委領導與院長管理二者間即便能形成‘陰陽’互補局面，但實際上也并不全面。當建立起理事會、管理層和監事會‘三位一體’的組織架構，形成政策決策、行政決策與執行之間相互協調，又相互制衡的關系后，醫院的內生動力和發展活力增強了。”

值得注意的是，陳宏以上闡述的內容，在本次《意見》中有所體現：黨委班子成員應當按照章程進入醫院管理層或通過法定程序進入理事會，醫院管理層或理事會內部理事中的黨員成員一般應當進入醫院黨委班子。

在陳宏看來，建立理事會，應成為更多公立醫院當下重點考慮的工作內容之一。

穩固堡壘 強化基層

“成熟的決策機制是推動重大決議的有力武器。”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黨委副書記劉金權告訴記者，在集團醫院黨委的核心領導下，醫院理事會、監事會、工會和專家委員會共同參與，“五個齒輪”互相“咬合”，哪個出現問題，便有“紅燈”報警，問題被及時解決后重新運轉。

該醫院的另一創新是執行院長負責制。劉金權介紹，集團各分院均派有執行院長，執行總院黨委的決議。“一方面，自上而下，分院領導班子將按上一級黨委意愿和理事會，即全體職工層面形成的決策逐一落實，研究具體辦法，將工作干好。”

“另一方面，自下而上，分院的重要事項，須由分院辦公會先研究通過，之后提交集團專家委員會論證，通過后再提交黨委會內審科審議，層層把關及確認過后，才會來到集團黨委會這最后一步。”

“在這些重要程序下，我個人作為集團院長的角色也將被淡化，變為一個執行具體決策的院長。”陳宏補充。

基層黨組織建設是天壇醫院十幾年來的工作亮點，并因此先后多次獲得全國先進基層黨組織和全國文明單位等榮譽。自2004年至2017年，擔任五年黨委副書記、八年黨委書記的宋茂民深諳基層黨支部建設的重要性，作出了諸多創新。例如“黨建績效考核”機制，成為北京市醫院管理局黨委力推的典型。

“對基層黨支部的工作細化，實行百分制，融于科室黨建、每個干部和職工的日常工作中。”宋茂民介紹，除組織黨中央重要文件精神的學習外，主題黨日活動、服務群眾的主題活動，以及紅色基地再教育等均在考核之列。這一機制的運行，保證了基層黨組織的活力和工作效率。

在意識形態的管理中宋茂民有另一法寶：通過基層黨支部抓好自媒體，特別是微信群的管理，將線上和線下意識形態管理相融合，上下互動。

他解釋，從黨管意識形態這一主旨出發，將“因公微信群”納入統一管理，如黨代表群、黨支部群、科室工作等微信群屬于“因公微信群”，因學術活動而建立的各種微信群也納入“因公微信群”范疇進行規范和監督。在各種學術群中只要牽頭人或群主是天壇醫院的職工，無論其身處北京或其他地區，這樣的群即在天壇醫院黨委管理下。

群管理的主要手段是在群里安排一名“信息員”。每個微信群中，至少有一名信息員，或為群主，或為黨支部書記。在天壇醫院職工范圍的相關微信群中，至少有兩名信息員。而所有信息員再組成一個由黨辦直接管理的信息員群，群主為醫院黨辦主任。“甚至醫院黨委副書記也在該群中。這個群的主要職能是及時把各自所在群里發生的可能影響意識形態的各類信息及時反饋給信息員群群主——黨辦主任，再由黨委書記、副書記和黨辦主任共同研究分析自下而上反饋來的信息后，通過信息員群把黨委主要領導或黨委的意見向下傳達，實現上下互通。由此，整個微信群管理和監督體系成為黨管意識形態的一個特別方式。”宋茂民補充，對于在線上發現的較為重要的問題，醫院黨委還會在線下通過上黨課等宣傳方式“以正視聽”。

“和醫院發展目標相結合，將黨支部建到‘連隊’，能調動每個醫務人員的積極性，最大化實現個人價值。”陳宏也表示，全面實現黨委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重點之一是抓好基層。在齊齊哈爾市第一醫院，要求醫院每個科室或角落都要有黨員，即便科室主任并非黨員，也須配備黨員身份的副主任，以保證基層戰斗堡壘的穩固。

宋茂民最后表示，“無論大事小情，書記與院長之間都應該進行緊密溝通。院長向社會、向上級負法律責任，書記向社會、向上級黨組織負政治責任，雙方的共同目標是為了醫院健康、有序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