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筆記：鏤空盞

燕南飛

醉馬場

孤庭雪暗，病毒一般鋪展

蓋住草甸子上的記憶，和幸福的牢籠

趁四野無人，以嘶鳴引出鈴鐺微亂

榆木柵欄是永遠走不出的像框

那河流是紋身，牧場是巢穴

養(yǎng)育了一群咩叫的孩童

飲馬處寒意正濃。莫道弦歌煮空城

達達驚明月，醉了一匹容顏

古道焉在？

嗚咽聲又提到烽火，鼓響處，沒有遲暮

用你的背影捎封書信吧

護送一副白骨，完成夙愿

“吾被劍氣所傷。可將此殘刃化掉

打一副好蹄鐵

我要用來生踩它如做晚課”

謠曲潛伏于鬃毛中。他佯醉

其實就想把戰(zhàn)事穩(wěn)住。

花影已盡。你把自己交給車輪吱嘎吱嘎碾過

然后從杯中取出落日

如同掌握密令，指使荒原草木皆兵

醉馬處已成遺址。可以放牧一群漢字

馬駒撒野。破廟、老屋。偶爾來此敘舊

說一說捕獲的蒿草，根部

住著泥土的胡須。

等一場大雪渡過難關。雕花馬鞍上解了衣甲

轅門外，饒了敗軍之將吧

你們可把馬匹藏好

去人間做一塊塊行走的墓碑

五馬鋪

傳有五匹戰(zhàn)馬長埋于此。

村莊的廢墟?zhèn)劾劾邸Ｎ沂且粋€落魄的騎手

愛上這銹跡斑斑的江湖。風在吹

一碗烈酒，祭半世英雄，后半生在草叢里

生死未卜

好多塵世之軀穩(wěn)坐于對面

曠野很大，山很小。繁花落盡，你看天，

我看你

老馬的模樣被完整地拓下來

作為一場懷念的見證，寂靜很近，山很遠

斜陽醉了，馬在斜陽里。一節(jié)一節(jié)回放，

草木皆兵

一面旗在掩卷長思，看著這些馬匹安靜的

樣子

都是昨天被預先挖空的。剩下的時光總想

背水一戰(zhàn)

終于還是祭出自己，像一尊菩

要把塵緣一層層洗凈，放馬過來吧，臣要

披甲長歌行

公子小恙。

只在大地上廖廖幾筆。“我的祖先和我都

相安無事

各自恪守遺址”

已習慣做一個睡在你懷里的乞丐

這世界若有什么可留戀的

那便是一根根

不肯回家的肋骨。深深地插在身體里

讓我也習慣成為你的一部分

鏤空盞

把酒問蒼穹，空夜少丹丘

半生榮辱捧在手中，那琴聲委婉

幾番重演奇跡。

九十九聲嘆息跌入，不肯把打好的死結

拉開

如同手指扣緊

孤單只影裝醉，碎步亂于草場中

月光鏤空北斗，也鏤空馬鞍和斷崖

鞭影驅趕老房牛糞煙火

土崗懶行，醉臥攔路

牛羊吟唱，圈中住著被流放的使臣

杯中光陰搖晃，替無法翻身的冤案贖罪

——那是另一次脫胎換骨

或者成為另一個放牧春秋的人

遙遙祭拜，手中空盞悵然，若妖張口企圖

霸占萬物

聽聞鄰家女子養(yǎng)了一頭怪獸

夜夜闖入夢中接管我們

鐘聲亂于伏筆。

知道它鏤空幾闕詞曲的緣由

牧場四野如同宵禁

我們都是劇本中缺少管教的頑童

破解心事如同念經(jīng)

轉眼已白發(fā)三千丈了，杯盞再空

也養(yǎng)它不住

小番。即刻抬刀備馬

爺要等那碗水酒涼透之前

劫一個書生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