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不該吃回頭草

馬志國

痛苦郁悶：與抑郁癥無關

現在，撥通我的心理咨詢專線的，是一位職場女孩。初步溝通之后，她不再那么顧慮，開始訴說自己職場生活中遇到的一個困擾，溝通轉入正題。

電話里一聲嘆息過后，女孩說：“我得抑郁癥了！我現在非常痛苦，非常郁悶。我感到自己很不正常了，好像陷入患得患失的惡性循環中，好像得了抑郁癥。真的，好幾天坐臥不安心緒不寧，好幾天睡不好覺了。不知道和誰聊聊好，就撥通了您的這個電話。讓我痛苦郁悶的，主要是因為工作變動的問題。前不久，我剛剛換了一份工作，到現在來這家新的公司上班有十來天了。沒想到的是，到這里上班的這些天里，完全沒有了當初預期的感覺，很失望，很失落，很郁悶，非常郁悶，情緒狀態非常不好。您說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癥？”

從她訴說的情況，我明確做出判斷：“請放心，你沒有什么不正常，你只是情緒處于一般抑郁狀態，不用擔心抑郁癥。就是說，你的郁悶痛苦與抑郁癥無關。”

女孩問道：“那怎樣區別抑郁癥與一般抑郁狀態，我用不用吃藥呢？”

抑郁癥，是指一種以情感持續性低落為基本特征的內源性精神病。其主要癥狀特點是：持久的情緒低落、思維遲緩、言語行為的減少和伴隨的軀體癥狀。就是說，抑郁癥屬于精神病了，患者會有很多精神病癥狀，比如，出現妄想和幻覺，自知力嚴重缺失，等等。抑郁癥找不到現實生活情境方面的原因，就是說，抑郁癥是腦子有病了，是精神有病了，必須藥物治療。

一般抑郁狀態，指的是人的一種消極情緒狀態，如郁悶、憂傷、沮喪、缺少快樂、心情不佳等。所謂喜怒哀樂人之常情，一般抑郁狀態就是人之常情。與抑郁癥明顯的區別在于，一般抑郁狀態具有明顯的情境性，就是說，往往是某些特定事件或情境引發了抑郁情緒，隨著時過境遷，抑郁情緒就會淡化和消失，用不著吃藥。

可見，一般抑郁狀態與抑郁癥不能混為一談。像女孩這樣的情況，只是因為生活經歷中的負面事件，導致了情緒上暫時的一般抑郁狀態，根本不是抑郁癥。但是，生活中卻常常有人一旦看到誰抑郁了，就隨便歸為抑郁癥。有些當事人，心情有些抑郁，也會想到抑郁癥。甚至有些專業人員，也輕率地給人貼上抑郁癥的標簽。這是把抑郁癥人為擴大化，是一個嚴重的誤區。

總之，一般抑郁狀態離抑郁癥很遠，甚至比永遠還遠。我們平時怎么區別？通俗點說，就看這個抑郁是否有現實生活上的緣由，有緣由的，就是抑郁狀態；沒有緣由的，無緣無故的，才是抑郁癥。

溝通了上面的意思，電話里女孩的語氣輕松了許多：“我知道了，我不是抑郁癥。因為我的抑郁是有緣由的，這個緣由就是工作的變動。”

工作變動：關鍵是自己怎樣想

我表示肯定：“說得對。你說因為工作變動，具體是怎樣的情況呢？”

女孩的訴說平靜了許多：“是這樣的，我研究生畢業后，在一家報紙做編輯。應該說干了兩年下來，初步展現了自己的實力，受到了編輯部領導和同事的肯定，自己也找到了存在感，找到了成就感。可是，后來家人托關系，找熟人，幫我聯系了現在的這家公司，繼續做文字方面的工作。雖然做的還是文字工作，但是，工作這段時間后，卻感覺和原來的單位大不相同了，主要是服務對象大不相同了。原來的單位里，我主要是為作者服務。由于作者都是比較有文化素養的，工作的過程中，我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尊重，能夠有自我存在感，自我價值感。在現在的公司，我是為身邊的人服務，而身邊的人幾乎每個人都是我的領導，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對我發號施令，讓我感覺完全沒有了自我存在感，沒有了自我價值感……”

我表示理解：“是啊，作者哪有不尊重編輯的道理？更何況從某種程度說，作者稿子的命運又確實操在編輯手里。所以，對絕大多數作者來說，對編輯都是仰視。而在一個公司里，文案人員只能聽命于身邊大大小小的領導，領導哪里會有作者對編輯那樣的仰視？這，似乎應該是可以預料的，那是什么原因促成了工作的變動？”

女孩說：“工作變動的原因主要是待遇問題。現在的待遇相當于原來單位的兩倍。原來單位的待遇不高，跟親友們聊起來，大家都說待遇跟我的學歷差太遠了：你研究生畢業，這樣高的學歷，他們才給你這么點錢，為什么還要在那里干？大家總這么說，讓我也心里沒有了主意，結果，家里就幫我換了這份工作。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不會堅持自己的想法，容易迎合別人，容易受別人的影響，容易遇到事情聽別人的。這次換工作是這樣，以前換工作也是這樣……”

女孩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以前換工作？你是說以前有過類似的經歷？”

女孩越來越坦率：“是的。那是我讀研之前。當時，大學畢業后，我應聘到一家公司，也是因為待遇低，辭職后換了一個工作。結果呢，和這次一樣，換了工作，雖然待遇高了，可是干了一段時間后卻找不到自我感覺了。最后，我通過多方努力又回到了原來的單位。幸好在原來單位干得不錯，要不，我知道吃回頭草是很不好的。那次換工作，就是經不住大家的影響，就是聽了別人的。”

我也坦言：“一般說來，每個人聽到的，往往是我們自己心里想聽到的。你說是聽了別人的，其實，周圍人的說法一定會很多，你也是聽到了自己想聽到的。所以說，關鍵不是別人怎樣說，而是自己心里怎樣想。也就是說，你的工作變動說到底，不是聽從了別人，而是聽從了自己的心。是這樣嗎？”

女孩沉吟了一下：“是的，是我自己心里也有這樣的想法。”

利弊權衡：順其自然看機緣

于是，我趁勢引導：“你自己是怎樣的想法呢？”

女孩進一步坦言：“我知道，我這個人挺看重錢的。當時去讀研，就是不滿意當初的待遇，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待遇，想多掙點錢。但是……”

我接過話來：“但是，單靠錢又不能完全提高自我價值感，是這樣嗎？”

女孩笑了：“對，讓您說對了。現在就是這樣，雖然錢比原來單位多兩倍，但是因為不受尊重，卻沒有了自我價值感。因此讓我內心很是矛盾，甚至我很想像上次那樣吃回頭草，但是，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唉，我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了？”

女孩心理困擾的關鍵，是陷入了動機沖突之中。人的活動總是受一定動機推動的。而人的動機又常常較為復雜。當這些動機不能同時都得到滿足的時候，就產生了動機的沖突。動機沖突從形式上說分為三類：一是雙趨沖突，就是既想得到這個，又想得到那個，兩樣都想要，所謂魚和熊掌想兼得；二是雙避沖突，就是對兩樣東西都想拒絕，都不想要，所謂前怕狼后怕虎；三是趨避沖突，就是對一個東西既想要又害怕，所謂既想吃又怕燙。女孩的動機沖突，主要表現就屬于第一類，既想得到較高的待遇，又想得到較好的尊重。

當動機沖突交織在一起的時候，人就會表現出患得患失。就是說，患得患失心理，其實是內心動機沖突的反映。如此說來，得失之間，有所權衡，也算人之常情。但是，當過于計較得失的時候，患得患失就成了鎖住心靈的陰影。所以，利弊權衡中，只能看主要方面，正所謂“魚和熊掌難以兼得”。總要舍一些東西，才能得到一些東西。所以，要問問自己的心：我究竟更在乎什么？究竟什么才是我更想要的？

溝通了上面的意思，女孩緩緩地說：“其實，仔細想想，我更在乎被人尊重，更在乎自我價值感。現在讓我心里糾結的就是，不知道吃回頭草究竟好不好？”

心理咨詢的實踐一再證明，一旦能看清自己的心，人就比較能夠理性地面對現實的問題了。于是，我引導說：“我們先不說吃回頭草好不好，現在需要首先搞清楚的問題是，吃回頭草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性？”

女孩自我分析說：“就現實情況看，應該說有可能性，原單位是缺人手的，我在的時候是那里的主力，當時我提出離職的時候，單位領導也想挽留的。前兩天，我與原單位領導見過面，有過溝通，表達了想回去的意思，對方還沒有明確的表態。現在想想，我覺得這樣的事情，也不好強求。再說，當初之所以選擇離開，也是那邊確實有不如意之處，而這邊又確實有可取之處，因此才過來的。和您交流這么多，感覺我的問題可以總結為一句話：各有利弊難分清。”

我順勢說到：“既然如此，那何必糾結郁悶浪費感情呢？”

女孩語調輕快了許多：“對，與其糾結郁悶，不如順其自然。”

“就是，既然魚和熊掌難兼得，既然利弊很難分輕重，既然吃回頭草的事兒不好強求，那就不如順其自然先做好眼前的事。”我說，“至于是不是回去就看機緣了。更何況，現在的單位是初來乍到，適應一段之后，也許會另有一番感受呢？”

電話里再次傳來女孩的笑聲：“謝謝您，讓我不再抑郁，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