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桃花醉了（外七首）

王全安

冬日

刪除落葉

樹木開始參禪

鳥窩是小小的神廟

大白鵝劃過的水痕

優雅地鋪展開來

又復歸于寂靜

兩個老人躺在麥地里

一呼嚕就睡著了

陽光是最溫暖的被子

遠方是一片虛幻的雪花

一條河引領我返回故鄉

殺槐山羊

老板為了取信顧客，現場殺羊

一頭肥大的槐山羊被摁倒，放血

鮮血伴著咩咩的叫聲四處噴濺

羊最終靜下來，被摔在案板上

剝皮，砍頭，斬掉四只腳

割掉生殖器，剖胸切腹

挖心，肝，腎，肺，腸，胃

整個過程，干凈利落。老板

就是屠夫，一臉橫肉，叼著香煙

圍觀者議論著，說笑著，指點著

要前腿，要后腿

目睹整個過程的還有三只槐山羊

它們站在腥臭的鐵籠子里

慢條斯理地反芻著

天空正飄著冷雪

雪落血上，一片紅

緩緩流進下水道

昨夜，桃花醉了

獨自飲酒，把自己灌醉

她剝落所有衣衫

袒露誘人的山水

搖搖晃晃，扭動肥碩的屁股

裸走于客廳，臥室，書房，廚房，衛生間

多么大的房子，每一個房間都有一面大鏡子

臨鏡，凝望，傾訴，哭泣

打開橘黃色的窗簾，虛掩朱門

仰在空蕩蕩的雙人床上，成大字

春夜迷人，她渴望一個淫賊闖入

鐵

我是一塊渴望成為寶劍的鐵

被打磨成一把鈍刀

茍延殘喘于斑駁銹色之中

想殺的惡人

越活越旺

夢里又殺我一次

聲嘶力竭地呼救

黑暗捂住了我的嘴巴

到處都是夜宴的狂歡

冷

寒冷摘光樹葉

北風敲詐骨縫里的熱

霜擁抱誰就肅殺誰

雪在烏云上密謀一場浩劫

塵世陷入金黃的狂歡

堵在路上的人一臉灰霾

許多高樓得不到陽光的愛

陰影與戾氣在微信里潛滋暗長

偷事

喝著喝著

他們開始回憶往事

講小時候偷瓜果的細節

誰講得繪聲繪色

誰就是歡樂的主角

在說與聽之間

盡情享受著人生快意

但不管喝多醉，對于

長大后的偷事

他們只字不提

左右不是

老伴去世了

老王一個人住老屋

整日望著空蕩蕩的屋子

左右不是

兒子把他接進城

老王還是左右不是

看書，不會

看電視，犯困

出去走走，車多樓高，都是陌生人

好容易周末

孫子忙著玩游戲

兒子忙著刷微信

兒媳忙著看韓劇

老王到孫子身邊坐坐

到兒子身邊坐坐

再到兒媳身邊坐坐

想說啥，最終又咽了回去

人人都沉浸在歡樂中

唯有老王，左右不是

今日重陽

似乎每天都是吉日

炮聲轟隆，硝煙彌漫

大酒店門前，整日搖晃著紅臉的醉漢

一些搞文藝的圍成一個小圈子

互相吹捧，又互相排擠

更多的人，見面總是談

房子，車子，票子，黃色段子

他們貪婪的樣子好像黑夜籠罩著大河

無山可登

無菊可賞

也不想獨上高樓

今日重陽，我

徘徊于荒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