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油氣資源成為全球開發主熱點

□ 侯明揚

“海洋石油201”深水鋪管起重船。這是亞洲首艘具備3000米級深水作業能力的海洋工程船。石海 供圖

近年來，全球規模較大的陸上油氣資源發現數量明顯減少，而在非洲、南美等深水區域卻屢有重大突破，深水油氣資源成為支撐世界石油公司未來發展的新領域。從近年來的實踐經驗看，全球深水油氣資源稟賦好、開發成本逐年降低，且在本輪低油價期間，部分資源國采取了多種優惠措施吸引境外資本，為石油公司投資帶來了較好機遇。但深水油氣經營存在著技術、安全、運營和市場等多重風險，也對石油公司參與深水油氣資源發展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與挑戰。

深水油氣成為石油公司勘探開發新熱點

進入2018年來，南美北海岸、北美墨西哥灣等區域相繼獲得多處重大油氣勘探突破，深水油氣再度成為石油公司勘探開發活動聚焦的熱點。其中，自2018年初以來，埃克森美孚公司在其擔當作業者的圭亞那Stabroek區塊分別獲得三次重大油氣發現，使該區塊可采資源量累計超過40億桶油當量。按照埃克森美孚公司與其合作伙伴赫世公司及中海油初步確定的投資計劃，預計2027年Stabroek區塊將達到70萬桶油當量/日的高產量水平。殼牌公司2018年在美國墨西哥灣也獲得了兩次重大深水油氣資源突破，該公司海上油氣開發平臺Appomattox現已抵達墨西哥灣，預計將在2019年底前投產。殼牌表示，到2020年，將在墨西哥灣實現約90萬桶油當量/日的油氣產量水平。此外，埃尼和道達爾合作于2018年初在塞浦路斯Calypso海域發現的大型天然氣田，也是規模較大的深水油氣資源突破。

從發展戰略的角度看，國際石油公司近年來普遍加大了對深水油氣資源的發展開發力度，即使是在本輪低油價期間，部分國際石油公司仍然持續參與深水油氣資源勘探的相關競標活動。譬如，在2017年10月巴西石油管理局（ANP）組織對該國深海鹽下油田第二、第三兩個輪次的產量分成合同招標中，埃克森美孚、殼牌、BP、道達爾和雪佛龍等國際石油巨頭，以及我國“三桶油”和卡塔爾國家石油公司等，均積極參與并獲得一定收益；在實施競標的8個深海鹽下油田區塊中，有6個區塊分別被11家石油公司或其合作組成的競標聯合體競標成功，巴西政府已獲得簽字費約19億美元。

從發展區域來看，現階段國際石油公司對深水油氣的勘探開發活動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區域：一是巴西鹽下油藏，被認為是當前全球最有開發潛力的原油資源富集區域之一，也是當前從經濟上較為可行的深水油氣項目開發區域；二是毗鄰中東的地中海海域，包括已于2017年12月投產的埃及Zohr氣田及周邊區域等；三是埃克森美孚等公司已獲得巨大突破的蘇里南—圭亞那盆地；四是美國墨西哥灣；五是北極周沿地區。

在開發方式上，國際石油公司近年來在參與深水油氣勘探開發相關活動時，更加重視通過公司間的合作來降低潛在風險。為獲得巴西Norte de Carcara區塊的經營權，挪威國家石油公司即與埃克森美孚公司和葡萄牙國家石油公司展開合作，最終分別獲得了40%、40%和20%的項目權益；而必和必拓公司為降低參與深水油氣經營的風險，于2017年斥資22億美元參股BP公司充當作業者的墨西哥灣Mad Dog項目，并承擔該項目新一輪擴建全部費用。

四大因素支撐全球深水油氣資源發展

在資源方面，盡管各家權威機構的估測數據存在一定差異，但總體上都認為全球深水油氣資源極為豐富。我國童曉光院士認為，全球海域待發現油氣資源量超過1200億噸油當量，其中大部分均分布在深水區域；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油氣研究中心則認為，僅在巴西坎波斯和桑托斯等盆地的深海鹽下油田就還有近300億噸油當量的油氣資源尚未被發現。而對國際石油巨頭而言，在當前全球陸域油氣資源勘探突破難度逐年加大的背景下，關注深水油氣資產對中長期可持續發展意義重大，能夠獲得規模整裝的大型油藏資源接替。在產量方面，部分在產深水油氣田的優異表現，也對國際石油巨頭產生著巨大的誘惑。

技術方面，在本輪低油價期間，為了提高發展效益、降低經營風險，國際石油巨頭普遍優化了深水油氣勘探開發項目的技術。一是通過提高地震普查資料質量和延長鉆井隊作業時間等措施，大幅壓縮深水油氣項目的鉆井周期；二是通過增加地下作業量等措施優化油藏波及面積，減少有效開發所需的鉆井數量；三是通過合理減少鉆頭和泥漿等鉆井作業耗材的使用，提升鉆井效率；四是能夠在部分深水區塊實現開發項目設計標準化；五是通過采用模塊化概念，使生產設備的占地面積更小，同時也更加靈活。通過對上述技術手段及作業經驗的積累，國際石油巨頭參與全球深水油氣資源勘探開發也就擁有了底氣。

成本方面，根據IHS統計，在全球2016年新建成深海油氣開發項目中，其單桶原油完全成本平均為39美元/桶，較2014年60美元/桶的平均水平大幅下降35%。殼牌公司副總裁瓦埃勒·薩萬表示，殼牌能夠以低于40美元的單桶完全成本開采巴西鹽下部分的油氣資源；而根據伍德麥肯茲公司估測，埃克森美孚公司參與圭亞那深水油氣開發的單桶完全成本也將在40美元/桶以下。總體上看，技術層面的優化項目設計、提升鉆井效率等手段，以及管理層面壓縮供應鏈其他環節成本等措施，都是使深水油氣勘探開發活動成本降低的重要因素。

政策方面，為減少低油價對社會經濟的負面影響，部分油氣資源國放寬了深水油氣資源對外合作的財稅條款，并增加了對國際石油公司的招投標活動。其中，巴西聯邦眾議院通過石油法修正案，允許外國企業成為深海鹽下油田石油勘探開發作業者，并開放了多個深水油氣區塊對外招標；墨西哥自今年1月起開展深水勘探領域招標，計劃吸引外資930億美元；哥倫比亞、烏拉圭等海上油氣資源國也逐步放寬招投標標準、掃除投資障礙，以便吸引更多國際石油公司參與本國深水油氣資源勘探開發。

深水油氣資源發展也面臨諸多挑戰

技術層面的挑戰。深水油氣勘探開發活動仍面臨地質環境陌生、類比生產資料少、鉆完井和工程成本高、油氣外輸受制約等技術問題。其中，儲層地質方面，一是巖石分類及其孔滲特征認識問題；二是隔夾層、封閉斷層、沉積相變等可能帶來的儲層連通性問題；三是裂縫、高滲層展布及其對滲流的影響；四是儲層非均質性描述等。在油藏工程方面，由于部分深水油氣勘探開發項目缺少可供類比的生產動態數據，開發方式選擇與油藏動態預測存在困難，單井產能和可采儲量難以把握。在鉆完井工程方面，深水油氣勘探開發面臨海底低溫高壓、壓力窗口窄、淺層地質風險大等外部環境，對相關技術組合以及耐受高溫高壓、高沖蝕速度材料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安全層面的挑戰。歷史上，石油行業在這方面有過慘痛的教訓，BP公司2010年4月在墨西哥灣的深海鉆井平臺發生事故，導致11人死亡、約300萬桶原油泄漏，對墨西哥灣生態造成毀滅性破壞，BP公司最終也在事故罰款、賠償等后續處理上花費超過400億美元。全球現處于開發階段的部分深水項目如巴西深海鹽下油田等作業條件與美國墨西哥灣類似，都具有作業水深、海域面積廣、目標資源稟賦突出等特點。在高油價期間，漏油事故已使BP公司命懸一線，歷經數年才恢復元氣，而在當前低油價期間，一旦深海油氣項目發生漏油，對參與開發的國際石油公司而言，極有可能將面臨滅頂之災。

運營層面的挑戰。由于高昂的簽字費和前期勘探投入，石油公司不得不努力使深水油氣項目盡快投產，以實現現金回流，這對項目的整體進度提出了更高要求，也使深水油氣項目面臨組織與管理、供應商能力和本地化等問題。特別是在較低油價水平下，如何運用管理手段持續降低技術服務環節成本、優化新項目設計并提升項目開發效率，也是石油公司進軍深水油氣需直面的難題。

市場層面的挑戰。一方面，當前國際原油市場處于供需弱平衡狀態，如果未來數年全球深水油氣產量大幅增長，極可能再次改變國際原油市場供需平衡并導致國際油價大跌，最終傷及石油公司自身利益；另一方面，以風電、太陽能發電以及電動車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增長迅速，未來也可能對投資巨大的深水油氣項目開發帶來顛覆性風險。

我國石油公司該如何參與全球深水油氣資源開發

綜上分析，深水油氣資源勘探開發機遇與挑戰并存，我國石油公司也應當充分重視并把握在此領域的投資機會。一方面，從參與海外經營角度分析，與國際石油公司相比，我國石油企業“走出去”時間相對較晚，現階段獲取更多優質海外陸上油氣資產難度逐年加大。而全球深水油氣資源發展方興未艾，近年來屢有重大發現，為我國石油公司參與全球性上游油氣經營提供了難得的資源機遇。另一方面，從國內海上資源開發角度分析，盡管我國在東海和南中國海等海域盆地深水油氣儲產量潛力巨大，但技術儲備不足是影響其有效動用的重要因素之一。通過參與全球深水油氣資源發展并學習、積累和借鑒相關勘探開發經驗，也是未來發展國內深水油氣資源的必要途徑。

從具體策略上看，首先，我國石油企業還是應該通過“參股”等形式加強與國際領先石油公司的合作。這樣既能夠實現風險共擔、利益均沾，充分保障海外業務的發展質量與效益，也能學習國際石油公司在深水油氣勘探開發領域的先進技術和運營經驗，為下一步高效開發國內深水油氣資源奠定扎實的基礎。事實上，中國海油已通過與國際石油公司合作，在探索參與全球深水油氣勘探開發中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其旗下全資子公司尼克森參股25%的圭亞那斯塔布魯克區塊連續獲得重大發現，從儲量和產量兩個方面對其現階段及未來的海外經營提供了有效保障，同樣為我國其他石油公司提供了最現實的解決方案。

“海洋石油981”深水半潛式鉆井平臺。石海 供圖

其次，我國石油公司要加強基礎積累，為下一步大規模開展深水油氣勘探開發活動做好準備。要充分借鑒現有國際石油公司現有深水勘探開發實踐經驗，進一步加強對深水油氣資源相關地質理論等的認識；同時，要依靠我國石油公司自身的科技創新，掌握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海上工程核心技術，建造一批深水重大裝備，形成一支結構合理的技術隊伍，使深水油氣田勘探開發能力進入國際先進行列。在此基礎上，積極參與海外深水項目作業，并逐步實現自主開發國內深水大型油氣田。

再次，鑒于發展深水油氣資源對保障未來我國油氣供給安全意義重大，應積極呼吁國家層面制定我國深水油氣資源發展戰略。一是建議整合資源，以國家重大專項牽頭，加強石油公司、科研機構和高校間的“產學研”結合，盡快突破我國深水油氣資源勘探開發面臨的技術瓶頸；二是建議對深水油氣項目適當減免深水礦區使用費、資源稅、關鍵技術裝備器材進口稅等，并建立油氣風險基金鼓勵我國石油公司加強深水勘探；三是要通過政治、經濟、外交等手段，發展與相關周邊國家的睦鄰友好關系，為我國深水油氣資源勘探開發創造安全穩定的外部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