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
摘要:十年文化大革命結束后,謝飛第一次獨立執導的知青上山下鄉題材影片《我們的田野》(1983年)公映。七年后在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謝飛著眼于新時代背景下迷茫的一代,拍攝出以城市青年為主的電影作品《本命年》(1990年)。從關注與時代同呼吸、共存亡的人物群像,轉眼于描繪底層小人物的悲慘宿命,本文就兩部電影在選材、人物形象和主題指向所受的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進行論述。
關鍵詞:謝飛影片;特殊時期;社會風貌;第五代導演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11-0126-01
一、電影選材與中國社會特殊時期的特定背景
《我們的田野》講述了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知青上山下鄉的故事,刻畫了五個性格迥異的青年形象,用他們的經歷為同樣擁有十年浩劫與知青運動情節的人重拾回憶。影片將這群青年人的理想、掙扎、執著與選擇全部寄情于北大荒的壯麗景色之中,這片土地承載了知青們的青春記憶,是上山下鄉參與者精神世界的物化體現與精神象征,是對知青運動那段歷史的證明,也是謝飛導演為豐富影片內容有意營造的視覺形象,對影片敘事與立意表達起到一種側面烘托作用。
據統計,1966-1978年是中國城市化發展的一次倒退期。文化大革命導致了經濟建設的倒退,同時也阻礙了城市化進程。這一時期幾千萬知青上山下鄉,大量的城鎮人口流向農村,一系列違反城市化客觀規律的做法中斷了城市化進程,1978年城市化水平由1957年的15.4%下降到12.5%。所以影片《我們的田野》的題材選擇與影片中關于北大荒自然風光的鏡頭表述,不乏是導演對于剛剛過去的知青運動的回顧和留戀,也是對城市化發展的反思。
而影片《本命年》講述了改革開放后城市青年李慧泉刑滿釋放回歸社會生活的故事,李慧泉出獄后的遭遇,都在城市環境中一一呈現。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改革開放促進了社會、經濟的大發展,大大加速了城市化的進程,城市人的日常生活與心理狀態得到電影人的關注。在影片《本命年》中,導演將真實的城市場景搬上熒幕——白天的街道人流熙攘,小商小販如雨后春筍塞滿了整條街道:午夜時分,放映著外國情色片的影院上空彌漫著濃烈的欲望氣息……而正當年的李慧泉卻頂著罪犯、孤兒的頭銜,在這個城市中顯得格格不入。他試圖帶著滿滿的善意重新建立他者認知與自我塑造,卻仍在冰冷的冬夜被這城市的無盡黑暗所吞噬。影片里的“城市”,被塑造成李慧泉的對立面,就像影片中所有在有意或無意中將李慧泉“拋棄”的角色一樣,“城市”是一個被賦予了殘酷、冰冷與欲念的存在,“在《本命年》中,城市已不再僅僅作為環境和背景,而是作為一個影像化的,包含著哲學意組和語義張力的角色出現在影片之中。
從《我們的田野》中對作為敘事背景的北大荒自然風光的單純表述,到《本命年》中對于城市形象的著重刻畫,這種轉變似乎不只是導演個人喜好的選擇,還顯現出處于中國社會特殊時期的特定背景下的現實生活對于電影導演題材選擇的影響與限制。
二、人物形象與社會風貌的轉變
在《我們的田野》中,導演刻畫了五個性格鮮明迥異的青年人形象,他們響應國家號召,從北京來到黑龍江墾荒兵團參加上山下鄉運動。五人雖然偶發矛盾,但彼此扶持鼓勵,共同參與了這一場大規模的知青運動。知青運動是中國歷史上重大事件之一,據統計全國有1700萬余人參與了這場運動,所以對于一代人來說,知青運動是群體性的集體記憶。影片的副導演兼編劇潘淵亮曾說,這個劇本就起源于他對北大荒兵團生活的回憶,當劇本的設想一經提出,立刻引起了潘淵亮當過知青的同學的討論,而這個劇本就誕生在他們宿舍里每晚的“神聊”中。有研究者將知青群體的集體記憶主題總結為“苦難、光榮、反思”三個方面,而導演拍攝《我們的田野》,就是對知青集體記憶的呈現和記錄,也有自身對于上山下鄉運動的情懷使然。謝飛表示,“在銀幕上最大限度地、逼真地再現那個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與人物風貌,是我們創作的主要追求”。
電影《本命年》同樣是刻畫城市青年形象,李慧泉卻是繁華城市中形單影只的一人。他生性善良仗義,出獄后努力融入社會生活卻一次又一次被現實“拋棄”,他骨子里的倔強最終也沒能抗爭得過宿命。李慧泉代表的是十年文化大革命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他們在改革開放后站在社會發展進程的節點上舉步維艱,導致對于某種人物或精神的盲目崇拜。謝飛在接受采訪時曾表示,在1987年他從美國訪學歸國后發現國內變化很大,道德水準下降,價值觀念滑坡,社會上出現了種種怪現象。他認為是十年文革摧毀了民眾的信仰和價值標準,又因為改革開放過程中新舊體制交替帶來了矛盾,必然會出現民眾精神層面的迷惘與空虛。所以他秉持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意識,將以李慧泉為代表的中國“迷茫的一代”通過影像進行書寫,表達了對“重建理想,重建全新的富有凝聚力的名族精神的呼喚”。
綜上所述,兩部影片均是對現實生活中某一群體或者個人影像化的表述。區別在于,《我們的田野》是謝飛導演對于知青集體記憶的書寫,是一種帶有主觀意識的、個人情懷的記錄;而《本命年》則抒發了導演對于現實社會的焦慮,是對社會發展的反思。
三、主題指向與第五代導演的興起
《我們的田野》的價值選擇主要體現在主人公陳希南重返北大荒的決定中。“‘文革之后,盡管他們意識到蒙昧受騙,并遭遇人生慘痛,但是,他們仍然深懷著對新中國的執著信念和美好情感,沒有丟棄童年時代就深扎在他們心中的美好理想”。知青們懷念北大荒生活給予自己的榮譽感與使命感,但同時也懼怕再次經歷背井離鄉的苦楚,李希南重返北大荒的決定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們在精神層面上對于“共和國情懷”共同的價值追求。
作為第四代導演的代表人物,同樣經歷了知青運動的謝飛將其強烈的主體意識與社會責任感融入到影片中,而這種“以‘情緒而不是以‘事件或‘理念來結構影片,已經作為一代導演的標志,為電影觀眾和第四代導演自身所認識”。
《本命年》的價值選擇,則體現在李慧泉最終死于非命的結局中。李慧泉的死,給社會變革中“迷惘”一代青年以憐憫與警示,并通過李慧泉之死激發社會對于現階段發展的反思。影片拍攝期間正是第五代導演興起之時,他們的作品大多著眼于對冷酷人生的反思,對人性的深刻解構,寓意性強烈,被稱為中國電影史上真正叛逆的一代。而《本命年》改編自劉恒的小說《黑的雪》,據謝飛回憶,當時劉恒的年紀與第五代導演的年紀相當,所以曾有報道將《本命年》稱之為“極具‘第五代風格的‘第四代作品”。而謝飛本人也表示“各代有各代的優勢和弱點,每一代都應該清醒地認識自身,在充分發揮自己優勢的基礎上,虛心學習他人所長,彌補自己的不足”,重視自我更新。這也就充分證明了影片《本命年》的創作與價值取向深受第五代導演的影響。
四、結語
以《我們的田野》、《本命年》兩部電影為例,將謝飛導演的電影風格與社會文化背景進行分析,試圖尋找二者的相關性,有利于探究社會文化背景對于電影創作的影像,同時也對導演創作意圖的挖掘與展開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