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社會上呼吁減稅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少觀點認為,減稅口號喊得兇,但距離落到實處還很遠。另一方面,來自相關部門的數據又說,已經為實體經濟減了上萬億的稅和費,力度空前。
看起來,這是一筆很可能算不清的賬。的確,賬很難算得清。參加這場“辯論”的雙方,數據來源都可能不一樣。
在中國的財經輿論場,很多宏觀數據可能缺乏意義。相比而言,微觀主體的現實處境更有價值。減稅的效果如何?看一個截面,即資金脫實向虛的傾向是否改變即可。
2016年5月,一線城市、二線城市緊急推出了樓市大調控。直到如今,各地的調控依然沒有絲毫松動,一些地方還不斷加碼調控措施。這是中國房改以來,力度最大的,持續時間也最長的一次地產調控。
調控不敢放松,其實已從另一角度說明,資金脫實向虛的“沖動”,依然沒有得到徹底扭轉。至少,減稅幅度還沒有大到足以把資金重新逼入實體經濟的程度。
實際上,當所有人的目光和輿論的火力都集中到減稅的時候,我們卻忽略了三個問題:一是除了減稅,金融改革可能更重要;二是支出的剛性之下,減稅空間還有多大?三是減稅光靠財稅等幾個部門恐怕搞不定,它是個縱深改革。接下來,分別討論這三個問題。
第一,對實體經濟減負來說,金融改革和減稅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拿制造業來說,生產經營成本(原材料、人工和廠房設備租金)、利息成本和稅收是企業的三大成本項。第一項生產經營成本是剛性上漲的,無法扭轉。但第二項利息成本卻可以改變,而且極富彈性。
在《南風窗》本期策劃中,我們提到一個觀點:中小企業面臨困境的根源之一,在于信用的“雙軌制”(國有信用和民營信用)。中小企業以民企為主,一旦遇到經濟下行,信貸將迅速向國有信用主體收縮,這是市場自發和銀行理性選擇的結果。
在這種情況下,中小企業要么融資難,要么融資貴。從民間機構借貸,利率會很高,這等于在企業的利潤表上極大程度地削弱了股東收益。如果能夠降低這項成本,那么股東收益提高,自然助力于扭轉脫實向虛的趨勢。其實,減稅的效果也同樣是提高股東收益。
因此,通過金融改革降低中小企業融資成本,提振實體經濟的效果和減稅是一樣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中國當前的經濟和社會結構對金融改革的容忍程度,要比減稅高得多。為什么?
道理很簡單,金融改革動的“金融掮客”群體的奶酪,他們分發國有銀行的資金,層層加重了中小企業的融資負擔。如今,他們大多已步入富人階層,是信貸狂潮的最大贏家。其存量財富已足夠可觀,那么對增量并沒有剛性的分配需求(并不是要分配他們的存量財富)。換句話說,他們對改革的反彈會比較小—如果真的進行強力改革的話。
但是,減稅(含社保費用)將直接削弱政府治理特別是中央政府的財力,而中央對地方治理的支付是剛性的存在。另外,和群眾有關的福利支付,如社保的現金需求,更關乎社會穩定。因此,我們要談第二點。
第二,支出的剛性之下,減稅空間可能沒有想象的大。那么,精簡人員是否是一條可行的路呢?但這里面臨一個問題,在經濟增速下行的時候,機構改革的困難往往更大,因為不斷收縮的經濟可能根本無法吸收大量的人員分流,再就業如何解決?
因此,這里似乎有一個世界各國公共治理的悖論:經濟上行的時候,改革時機最好,因為上行的經濟可以吸收改革帶來的壓力和阻力。但實際情況是,經濟上行的時候,一些落后國家卻往往忘記了改革。但中國不一樣,目前中國經濟已經逐漸企穩,這正在給改革留出時間和空間。
第三,財稅改革涉及國家治理的縱深,因此問題也必須依靠改革的深化來破解。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經濟最快速的增長區間是從1994年的分稅制開始的。此后,財稅體制一直處于強大的路徑依賴之中,除了營改增之外,并無大幅度調整。伴隨著減稅的呼聲,一些問題真的到了必須重新審視的時候。
減稅非小事,更不是數字游戲,它是改革的樞紐。目前,各項改革已逐漸推進和深化,對改革呼聲的回應也非常積極,改革舉措更相當務實。不妨更加耐心,更加建設性,相信中國經濟的未來,即是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