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泰
【摘 要】人物眾多、情節豐富的《水滸傳》蘊含著豐富的人學,一百零八好漢聚義梁山,但他們上山的目的、經歷都大不相同,他們的人生觀也有差異。下文即是用人學研究觀,對他們的理性和欲望及其矛盾沖突的過程作出較完整的描述,對水滸人物的心理、意識、價值取向作出分析和評判,進而為當代社會的人格建設提供一些借鑒。
【關鍵詞】水滸傳;人的文學;人生觀
關于《水滸傳》的主題,學術界一直存在著爭議,如“忠義”說、“誨盜”說、“農民起義”說等,但是也有學者獨辟蹊徑從其他的角度對“水滸”進行解讀。有人曾從人性文明價值角度對《水滸傳》提出批評,“所謂人性文明價值,是一種超越時代、超越民族,具有人類普適性的價值,主要著眼于對人及其生存、生命的尊重” [1]。周作人就指出《水滸傳》不是“人的文學”,認為它“有礙于人性的生長,破壞人類的平和”。胡適也認為這部小說“思想內容不高明,夠不上人的文學” [2],以下將從水滸三種人生觀出發,談談我所理解的“夠不上人的文學”。
一、水滸“四人幫”的鉆營求利人生觀
金圣嘆說梁山事件的出現是“亂自上作”,是被水滸“四人幫”的惡德敗行逼出來。水滸“四人幫”指位高權重的蔡京、高俅、童貫和楊戩,四人皆是朝廷要員,權傾天下,結黨營私、狼狽為奸,他們及其所代表的利益集團的腐敗行徑導致民怨沸騰,引起了整個社會的野蠻化,最終導致倫理道德的喪失和社會秩序的混亂。
《孟子·盡心下》中“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雖說宋徽宗并非受百姓愛戴而為君主,但蔡京等人卻是因討得天子歡心而做的諸侯,他們明白天下一切都屬于天子,國家權益自然是天子高興給誰就給誰,所以,他們就盡其所能讓宋徽宗高興滿意。
蔡京天資聰穎、博學多才,書法冠絕一時;高俅蹴鞠技術出神入化,深得趙佶之心;童貫幫趙佶搜羅天下奇石異木建造宮殿林園供其玩樂;楊戩青樓物色美女前領路后把門為趙佶的快活服務。于是,蔡京成了宰相,高俅、童貫和楊戩都成了太尉,掌握著文武權力,控制著整個朝政。他們在掌握國家大權后,借著天子之名呼風喚雨、威震四方,無休無止地索取物質利益和精神榮耀,他們努力取得政治權力的根本目的也就是以此獲得更多的權力來滿足個人的私欲。
《水滸傳》[3]七十八回,“再說高太尉在京師俄延了二十余日,天子降敕,催促起軍,高俅先發御營軍馬出城,又選教坊司歌兒舞女三十余人,隨軍消遣。”“這十路軍馬,各自下寨,近山砍伐木植,人家搬擄門,搭蓋窩鋪,十分害民。”高俅做慣了地痞流氓,連行兵打仗都如同領嘍啰尋歡作樂。當田虎、王慶造起反來,才發現高俅的軍隊早已爛透:各州縣雖有官兵防御,但都是些老弱病殘;一人吃兩三份兵餉;點名操練時無人應答;面對士氣高漲的反軍,他們只敢“尾其后,東奔西逐,虛張聲勢,甚至殺良冒功”。身為太尉的高球,陰險自私、貪婪狠毒、不干正事,就連國軍大事都能變成兒戲,成為他謀取私利享樂的手段。“蔡京、高俅等人肆意根據自己的私利來驅使國家力量,將國家權力轉換為滿足私欲的兇器,他們肆無忌憚地將國家權力演變成了野蠻獸性的工具”, [4]為了取得和捍衛自己的利益,鏟除異己,心狠手辣,不惜一切代價。
二、宋江忠于仕途的人生觀
在《水滸傳》中,宋江對朝廷的忠誠是日月可鑒,有目共睹的,李贄認為,“水滸之眾,皆大力大賢、有忠有義之人可也。然未有忠義如宋公明者也。宋公明者,身居水滸之中,心在朝廷之上,一意招安,專圖報國,卒至于犯大難,成大功,服毒自縊,同死而不辭。” [5]即便因“題反詩”被朝廷拋棄,他從未放棄為朝廷事業流血拼命。宋江率領梁山隊伍接受招安,征遼寇,戰田虎,平王慶,征戰四方,他不懼艱難、不畏犧牲,一心只想著忠君報國。
正是這樣一位對朝廷對君主忠心耿耿的臣,他的權術也是極端狠毒的,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切利益甚至生命都可以成為他獲取權益的代價,這與那么樂善好施的“及時雨”判若兩人。他為了逼迫秦明投降大肆屠殺無辜百姓,為戰勝田虎水灌太原城,為賺得朱仝,宋江教唆李逵斧劈年僅四歲的小衙內,而這件事,分明是宋江吩咐的,他卻說是軍師吳用的主意。他精細地謀劃安排著招安大業,放火屠城、水灌殺人,甚至連四歲孩童的性命在他眼里也不及賺取一員將領重要,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輕松隨意,都只不過是他招安路上的墊腳石,他也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負罪感。想象這樣自私偏執又有權術的人,若真站上權力制高點,不禁毛骨悚然。
三、智取生辰綱七人的利己人生觀
智取生辰綱一向被認為是劫富濟貧、匡扶正義的典范,但這真的是正義之舉嗎?價值十萬貫的生辰綱是梁中書搜刮民脂民膏給自己老丈人蔡京的生辰禮物,確是一筆不義之財,符合“劫富”的主題,但是這筆錢真的“濟貧”了嗎?不,沒有。“尋到床底下,見地面不平,眾人掘開,不到三尺深,就地取出一副金銀。”何濤奉命追查生辰綱的下落,根據弟弟何清從賭場和街坊那打聽到的消息尋到白勝家,不少時就發現了床底藏著的“贓款”。而后七人行跡暴露被逼上梁山,林沖火并王倫推舉晁蓋做大統領,“再教收拾兩邊房屋安頓兩家老小;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綱金珠寶貝并自家莊上過活的金銀財帛,就當廳賞賜眾小頭目并眾多小嘍羅。當下椎牛宰馬,祭祀天地神明,慶賀重新聚義。”這是小說中關于生辰綱去向的全部內容了,從這可以看出生辰綱大部分是由這次活動的參與者瓜分了,要說是贈予他人,也就只是晁大統領剛上梁上為籠絡人心鞏固自己的地位而“賄賂”小嘍啰罷了,并不存在實質性的“濟貧”。其實早在吳用拉阮家三兄弟入伙時,就提過此行目的——“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劫富濟貧是一種財產再分配的行為,但是“智取生辰綱”只是“劫富”并沒有“濟貧”,原來是不義之財,如今依舊是不義之財,只是從一批掠奪者手中轉移到另一批掠奪者手中罷了。
在智取生辰綱中,吳用的計謀是整個團隊的制勝關鍵,曾讀萬卷經書、胸中藏戰將、謀略欺孔明、才能勝陳平的智多星,不會沒有“生當鼎食死封侯”的壯志,但時運不濟,他碰上蔡京,因其名字不吉利有損大宋形象而被放棄。回到鄉間教書的吳用并沒有讓自己的才華淹沒,從生辰綱開始他就做了清晰的人生規劃。雖然吳用和晁蓋結識較早,也有著生死與共的交情,但是在宋江上梁山后,吳用對宋江的情義之深就明顯超過對晁蓋的情義。晁天王被射死后,吳用曾說:“即日春暖無事,正好廝殺取樂。前者天王失其地利,如今必用智取”,金圣嘆評點道:“天下豈有不共戴天之事,而需春暖,而需無事,而言取樂者哉?寫宋江、吳用全無報仇之心,妙筆。”在吳用心里,攻打曾頭市不過是春暖無事時的廝殺取樂,而為晁蓋報仇雪恨并不緊要,再細想,若是晁蓋攻打曾頭市時,吳用也能緊隨其后竭盡全力地出謀劃策,也許晁蓋就不會含恨身亡。吳用選擇宋江,無非是一種人生價值的選擇,正是因為宋江的人生方向與他不謀而合,他才會更傾向于想要鼎力輔佐吳用,正所謂,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參考文獻】
[1]王平.《水滸傳》人學研究的背景和意義——邵子華《水滸傳人學研究》序[J].菏澤學院學報,2013,35(04):4-6+29.
[2]胡適.中國新文學運動小史[M].臺北:胡適紀念館,1974.
[3]施耐庵.水滸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
[4]邵子華.《水滸傳》人學研究[M].山東:齊魯書社,2013.
[5]施耐庵.水滸傳[M].李贄,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