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將軍贈書傳書緣

文/湖北·毛本棟

曾在舊書店淘到一本沈祖棻先生的《唐人七絕詩淺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3月第一版，1983年1月第二次印刷），我上初中時就曾讀過，后來陸續買過兩本，不想再買，只是隨手翻了翻，但書名頁上的一行字和兩枚名章，像磁鐵一樣把我的心牢牢吸住，細辨之下發現，原來這竟是一本童陸生將軍的簽贈書，雖不是童將軍自己的著作，但他是個傳奇人物，這本贈書也就顯得彌足珍貴了。只見書名頁右上角豎著寫有“官惠宇教員紀念”一行毛筆字，筆墨敦厚秀逸；字的左側鈐一枚陰陽間文印“童陸生贈”；書名頁中間鈐一枚陰文印“童陸生藏書”。想必后者是原來早已鈐了的，前者是后來贈書時才鈐上的。想來這本書必定承載了一段不淺的書緣，只是其間書與人的故事早已被歲月塵埃掩蓋。只知官惠宇是湖北黃陂人，與童陸生將軍同鄉，系湖北詩詞學會會員，與官德昭合著有《德昭惠宇詩文集》，至于他當時在哪個學校任教，無從得知。而關于童陸生將軍的事跡，我略知一二。

童陸生將軍1901年出生于湖北省黃陂縣五通口。他1919年參加“五四”運動后，投考南方政府云南講武堂韶關分校學習；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次年參加湖北黃安暴動；“四·一二”后，黨派他到楊虎城那里工作，被委任17路軍總部上校參議；延安時期，任八路軍總部高參室參議，后為朱德總司令領導的戰略小組成員，中央軍委1局局長、4局代局長；1946年，他以國民革命軍第18集團軍少將高級參謀的身份，跟隨周恩來到重慶、南京進行國共談判。后來代表團遷到南京，童陸生也到了南京，擔任代表團軍事組組長。1947年，黨中央、毛澤東撤離延安，童陸生率王家坪工作人員轉移到晉西北。在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中，他立下了赫赫戰功。

建國后，童陸生任中央軍委4局局長、訓練總監部軍事出版部副部長、軍事科學院院務部副部長。1955年他被授予少將軍銜，譜寫了一段“童家兩代人，父子兩少將”的家族佳話。童陸生的父親童云程先生早年官費留學日本，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回國后，執教于江南講武堂。1917年和1921年，孫中山先生在廣州就任南方軍政府大元帥、中華民國非常大總統時，童云程先生先后被委任為大元帥府、大總統府少將參議。

1959年，童陸生在“反右傾”運動中被扣上“右傾機會主義”和“階級異己分子”的帽子，繼而被開除黨籍、軍籍，發配黑龍江北大荒。童陸生在北大荒農場勞動改造，勞動之余，刻苦鉆研中醫，并義務行醫，在農場附近頗有名氣。他還酷愛古詩詞，是一名儒將，閑暇時喜歡吟詩作賦，在北大荒時他還創作了一本詩詞集《五花堂詩稿》。1963年，中央組織部調童陸生回京，未分配工作，閑住在軍事學院的大院里，童陸生就在北京義務行醫，漸起名聲，人稱“將軍中醫”。

1978年，童陸生的冤案得到了徹底平反。他先后歷任過軍事科學院院務部副部長，全軍第一軍事圖書館第一任館長，軍事出版部副部長。1980年離休。1989年7月31日，他同陳錫聯、楊得志等300多位戰功顯著的同志一起，得到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頒發的“紅星”勛章。2001年2月27日，童陸生在北京逝世，享年100歲。2004年9月，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了蔣曙晨著的《百歲將軍童陸生》，生動記述了童陸生將軍光榮戰斗的一生。

在這本《唐人七絕詩淺釋》的封底內頁上，我又發現了一段童將軍用藍色圓珠筆寫的文字：“這部《唐人七絕詩淺釋》寫得（的）解釋很好，讀后頗增見識，在唐詩譯本（中）是不多見的，因此題句，表示紀念。童陸生1987年7月在301解放軍總醫院7病室北18號房檢查身體中抽時間看完。”將軍時年86歲，染恙體檢時還如此愛讀書，誠可欽佩。不知將軍后來因為何故，將此書贈予了他人。此書贈予官惠宇的時間當在1987年7月后，后來又不知何故從官惠宇手中流出，使我在舊書店中與之邂逅。書的命運頗與人同，有時播遷無常，讓人不勝唏噓，感慨萬千。人與書的相遇端賴緣分，無論其最終歸于哪位愛書人，都會一如既往地溫暖和滋潤著那顆愛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