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知識產權保護話題淺析
——在韓國知識產權法律框架下

徐芝永

一、導 論

2017年在韓國討論最熱烈的話題之一是人工智能，因為2017年發生了著名的谷歌人工智能Alphago戰勝韓國圍棋冠軍李世石的事件。當時的比賽記錄是4比1，在五次博弈中人工智能贏了四次。雖然20世紀90年代已經有了IBM的機器“深藍”（DEEP BLUE）戰勝俄羅斯國際象棋冠軍的事件，但是這次比賽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為人工智能不僅能收集數據，還能自己研發新的戰略，即人工智能能夠進行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其實人工智能技術是基于大數據、多種軟件程序、機械工程學等而綜合研究出來的，人工智能的概念與其他相關先進技術具有密切關系。所以人工智能可能涉及發明創造、軟件程序、數據庫，也可能涉及各種人工智能作品。實際上考慮到在人工智能的定義還沒確定的情況下，人工智能相關的知識產權法律問題范圍很廣且相當復雜，所以筆者在本文中將盡量在已確定的范圍內對此問題進行論述。首先，本文對人工智能作為主體時可能發生的知識產權法律問題進行討論，然后對其作為客體會引起的幾點話題進行分析，最后簡單地介紹在韓國有關人工智能技術開發的情況。

二、人工智能作為法律主體的問題

如果人工智能具有自己開發發明創造的能力，那么此類發明創造是否可以通過專利法或著作權法來保護？根據目前的韓國特許法（即發明專利法）或著作權法，對人工智能作出的發明創造，不能以人工智能作為法律主體對其進行保護。

《韓國特許法》第33條第1項規定：“發明人或其繼承人依本法規定享有可獲得專利的權利。”

《韓國特許法》第42條第1項規定：“擬獲得專利的人需向特許廳長提交記載有以下各號中事項的專利申請書：1.專利申請人的姓名和地址（若其是法人，其名稱以及經營場所所在地）；2.若存在專利申請人的代理人，該代理人的姓名和地址或經營場所所在地；3.發明的名稱；4.發明人的姓名和地址。”

專利申請人可以為法人，但是在發明人為自然人的前提下只要求記載發明人的姓名和地址。

韓國特許法院對于法人能否成為發明人的問題作出了以下判決（特許法院2003年7月11日宣告2002Heo4811判決），“鑒于《特許法》第33條第1項規定的‘發明人’僅指實際參加創造行為的自然人，對于原告以法人可以成為發明人為前提，提出的原告是本案申請發明的發明人的主張，無需進行進一步審查。對于崔某等三人實際參加了本案申請發明的創造行為這一點，當事人之間沒有異議，因此應認定本案申請發明的發明人為崔某等三人。”

上述案例說明法人不能成為發明人，只有自然人可以成為發明人。并且《韓國發明振興法》第2條第2號規定：“‘職務發明’是指由職員、法人的高管或公務員（以下稱‘職員等’）就其職務創造的發明，其性質上屬于雇主法人或國家、地方自治團體（以下稱‘雇主等’）的業務范圍內，且該發明行為屬于職員等的現在或過去職務的發明。” 所述規定意味著職員、高管、公務員，即自然人可成為發明人。

另外，《韓國著作權法》第2條第1號規定：“‘作品’是指表達人的思想或感情的創作物。”同條第2號規定：“‘著作者’是指創作作品的人”。所述規定意味著只有自然人才可以成為作者，其他法人等法律主體不能成為作者。按照目前的韓國知識產權法律，不認定除自然人以外的法律主體作為發明人或作者，但是法人可以作為申請人或權利人。

如果人工智能被作為手段，通過人的操作創造了發明或作品，該法律問題尚可在目前的法律框架內解決，但是如果是人工智能不經人的干涉作出了發明創造或作品，現在韓國不存在保護該等發明創造或作品的法律規定。

我們常常通過新聞看到人工智能作出發明創造或作品的消息。如果這些發明創造可以滿足特許法所規定的專利要件，即新穎性、創造性、實用性等，我認為我們還是應當考慮對其授予專利權。

《韓國特許法》第1條規定：“本法的目的在于通過保護、鼓勵發明，并謀求對該等發明的利用，以促進技術發展，對產業發展作出貢獻。”如果人工智能自己作出發明，且該發明也符合特許法所規定的法律條件，并且該發明有利于產業發展，那么筆者認為沒有理由否認對該發明可以獲得專利權。對于人工智能創造的發明，需要考慮完全由人工智能作出的部分和由其他自然人作出的貢獻之間的比例。我們可以設立新的法律主體，例如人工人，來解決該等缺乏法律主體資格的問題。

相似的法律主體方面的研究也可適用于著作權法。在著作權法中有鄰接權的概念，鄰接權與著作權相似又不同于著作權，其是從著作權衍生出來的如出版者權利、錄像制品制作者權利等的權利。我們可以對人工智能作者引入該概念，將人工智能作者視為鄰接權人。韓國著作權法對作品的定義以人的思想或感情為前提，如果不能改變該等定義（事實上何謂人的思想或感情會涉及相當復雜的哲學和法律問題，本論文在此對該問題不作討論），可以通過另外設定與人工智能有關的法律主體的方式解決權利主體適格與否的問題。

三、人工智能作為法律客體的問題

人工智能作為法律客體的問題即就人工智能而創造的知識產權成果是否可以成為發明創造（發明、實用新型、外觀設計）、軟件程序、數據庫以及商業秘密的問題。

1.發明創造

人工智能技術是指用于實現人的高度信息處理能力，如認知能力、學習能力、推論能力、理解能力的信息通信技術。依據韓國未來創造科學部2016年發布的信息通信研發技術分類，對人工智能技術可作如下分類表。a韓國知識產權研究院 ．人工智能技術和政策趨勢［R/OL］．［2016．09．02］［2018-08-06］．https ：//www．kiip．re．kr/board/report/view．do?bd_gb=data&bd_cd=4&bd_item=0&po_item_gb=5&po_no=12308．

韓國《特許法》第2條第1項規定：“發明是指利用自然規律的技術思想的高度創造。”同條第2項規定，“專利發明是指獲得專利權的發明。”

核心技術 技術技術摘要知識表達 將分析后的知識利用計算機可理解的語言進行表達的技術知識基礎 將累積的專門知識、解決問題所需的事實和規則利用儲存好的數據庫進行構建、管理的技術學習和推理技術情況理解技術感情理解 可認知且區分人的感情和情緒的技術空間理解 正確地認知時間、空間世界且可改變三維的世界的技術協作智能 與其他agent進行交流、對其理解，能解釋其行動以及有效應對的技術自我理解 可理解、感受自身（個性，精神心理特性）的認知技術處理自然語言（形態分析、命名實體識別、語句分析、意思分析）對人的自然語言進行形態分析、命名實體識別、語句分析以及意思分析語言理解技術問題回答 對問題作出解答的技術音頻處理 將數碼音頻信號轉變成計算機可處理的語言的技術自動翻譯 將一種語言自動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的技術基于內容檢索影像 將作為影像數據的特征性信息的色澤、模樣、質感等可代表影像數據內容的特征進行抽取，并以此為基礎進行索引和檢索的技術行動識別 識別在視頻中動作的事物的技術視覺知識 利用行動識別、影像理解、背景識別等從影像數據中抽取、生成知識信息的技術視覺理解技術識別和認知技術理解人類生活 為在個人簡歷管理、健康、人際關系、財務管理等日常生活方面提供智能性幫助而對人類生活進行理解的技術認知架構 將認知心理學角度的人的心理結構進行計算機建模的技術

如果人工智能發明是利用自然規律的具有新穎性和創造性的技術思想，則其可以獲得專利權。按照上述技術分類表，人工智能技術可能涉及計算機軟件程序發明。根據韓國專利審查指南，軟件程序發明需要符合如下要求：“軟件的信息處理過程通過硬件具體實現的時候，與該軟件協同運行的信息處理器、其運行方法以及記錄該軟件的計算機可讀的載體可以認定為利用自然規律的技術思想的創造。另外，軟件的信息處理通過硬件具體實現的情況是指通過計算機讀取軟件，以軟件和硬件協同的具體手段，實現對符合使用目的的信息進行運算或加工，從而實現合乎使用目的的特定信息處理裝置或該等運行方法。”

因此，若軟件的信息處理不能通過硬件具體實現，則該發明不屬于利用自然規律的技術思想的創造。有關人工智能的軟件發明能夠通過硬件具體實現的時候，該發明就可以被認定為韓國特許法上的發明。軟件發明的范疇包括產品、方法、記錄軟件程序的計算機可讀的載體以及在計算機可讀的載體上所記錄的軟件程序。

有關人工智能的發明有可能會涉及商業方法發明，此時該發明需要滿足一般發明所應符合的專利要件和上述有關軟件程序所需的條件。

韓國大法院2007Hu265判決：“要構成商業方法發明，需要計算機上依軟件進行的信息處理能夠通過硬件具體實現。另外，判斷申請發明是否是利用自然規律的發明，需要依權利要求整體進行判斷，因此，即使權利要求所記載的發明中有一部分利用了自然規律，但是如果權利要求整體不被認定為利用了自然規律，則該發明不屬于特許法上的發明。”

特許法院2007heo2957判決：“商業方法發明的權利要求不應是利用人的精神活動等的或單純地利用計算機或互聯網的泛用性功能的技術，而應該為軟件被計算機讀取后，通過與硬件的具體相互協同手段，被用來具體實行為達成特定目的的信息處理的被構建的信息處理裝置或該等運行方法。商業方法發明的權利范圍需要在上述信息處理裝置或該等運行方法被構建的范圍內被認定。因此，為了主張被訴侵權發明屬于已注冊的商業方法發明的權利范圍內，被訴侵權發明中應包括體現上述商業方法發明的特性的專利發明的構成要素和構成要素之間的有機結合關系。”

如果有關人工智能的發明符合軟件程序發明或商業方法發明所要求的專利標準，那么該發明也應能夠獲得專利權，以保護開發新技術的權利人的利益，獎勵其貢獻，從而促進產業發展。按照類似邏輯，人工智能作出的外觀設計如果滿足韓國外觀設計保護法所要求的專利要件，那么也應該通過賦予專利權而保護新設計的權利人的利益，并促進產業發展。b韓國特許廳產業財產政策科． 人工智能領域工業產權話題開發以及研究最終報告［R/OL］． (2016．12)［2018-08-06］． http：//www．kipo．go．kr/kpo/download．tdf；jsessionid=9863ca6b30d572ab661ab87b4807b16097110ed129bb．www?f=/SRCDIR/WEB/KE/upload/kipo/new/20170629142517063327_1．pdf&fn=32．_%C0%CE%B0%F8%C1%F6%B4%C9(AI)_%BA%D0%BE%DF_%BB%EA%BE%F7%C0%E7%BB%EA%B1%C7_%C0%CC%BD%B4_%B9%DF%B1%BC_%B9%D7_%BF%AC%B1%B8．pdf&table=gp_supp_board_file．

2.軟件程序和數據庫

除如上文所述，將其作為專利法可保護客體，即發明創造以外，人工智能的軟件程序也可成為韓國著作權法所保護的軟件程序（《韓國著作權法》第4條第1項第9號）和數據庫（同法第2條第19號）。人工智能包括的軟件程序或數據庫在現行著作權法上可以得到保護。

3.商業秘密

《韓國關于反不正當競爭以及保護商業秘密的法律》第2條第2號規定：“商業秘密是指未公開的、具有獨立經濟價值的且通過合理努力被維持秘密的生產方法、銷售方法以及其他有利于商業活動的技術或經營信息。”若有關人工智能的技術符合商業秘密的法定條件，韓國法律可以給予上述法律上的保護。

韓國大法院2007do11409判決：“雖然組成程序的源代碼在互聯網上被部分公開，但是將公開的源代碼依據使用目的進行修改、結合使其得以被用于公司系統是技術能力的關鍵部分。為將該案源代碼根據作為外國商品代購網上商城企業的受害公司的業務特性而進行修改，曾經過了凝聚很多公司職員的創意、公司內的經營會議過程、實際試行的修改過程，投入了相當長的時間、很高的費用以及很大的努力，才得以將其重新個別制作為符合受害公司的利用目的的源代碼……綜合上述幾點，法院認定被告使用的構成受害公司運營的網頁管理者模式的源代碼屬于未經公開的、具有獨立經濟價值的且通過合理努力被維持秘密的受害公司的商業秘密。”若有關人工智能的信息符合上述法律規定，那么其可以作為商業秘密進行保護。

四、韓國人工智能專利情況

世界人工智能市場預計將從2017年的1 712億美元起迅速成長，到2026年預計達到2兆8 851億美元，每年平均以32.3%的比率增加。韓國人工智能的水平是美國（100）的75%，世界人工技術占74%。對世界知識產權大國5個國家的專利進行分析的結果表明，有關人工智能的專利共有10 510件，其中韓國專利占13%。c韓國特許廳產業財產政策科． 人工智能領域工業產權話題開發以及研究最終報告［R/OL］． (2016．12)［2018-08-06］． http：//www．kipo．go．kr/kpo/download．tdf；jsessionid=9863ca6b30d572ab661ab87b4807b16097110ed129bb．www?f=/SRCDIR/WEB/KE/upload/kipo/new/20170629142517063327_1．pdf&fn=32．_%C0%CE%B0%F8%C1%F6%B4%C9(AI)_%BA%D0%BE%DF_%BB%EA%BE%F7%C0%E7%BB%EA%B1%C7_%C0%CC%BD%B4_%B9%DF%B1%BC_%B9%D7_%BF%AC%B1%B8．pdf&table=gp_supp_board_file．

下面主要介紹通過聲音識別控制人工智能技術的專利情況。通過聲音識別控制人工智能的技術是指用戶發出聲音后，人工智能通過意思解釋形成聲音命令，在物聯網、個人秘書、電子商務、醫療健康、智能汽車、智能機器人等方面模仿人的智能執行服務的技術。在韓國通過聲音識別控制人工智能的專利申請是分別為2014年63件、2015年101件、2016年51件。與2013年相比，近三年的申請量平均增加3倍。近十年韓國聲音識別專利申請量中韓國申請人的申請量占82%，其中大企業占51%，外國法人占18%，中小企業占10%，大學和研究院占7%。d韓國特許廳多媒體廣播審查組． 您只用說話，其他由人工智能來處理［EB/OL］．( 2017-09-25) ［2018-08-06］． http：//www．kipo．go．kr/kpo/user．tdf；jsessionid=9863ca6b30d51c69bf729e1c4ec38fffaf036479a213．www?a=user．news．press1．BoardApp&board_id=press&cp=1&pg=1&npp=10&catmenu=m02_01_01_02&sdate=&edate=&searchKey=&searchVal=&bunryu=&st=&c=1003&s eq=16509．尤其是大企業和外國法人近十年的申請量占69%，這統計表示，為了研發人工智能技術需要具有自己的基礎技術，并且對于基礎技術研發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

按照技術分類看申請動向如下，物聯網人工智能占25%，人工智能個人秘書占18%，人工智能聲音識別占18%，電子商務占14%，醫療健康方面的人工智能占11%。該統計表示，人工智能技術不集中于特定領域，而可應用于各種各樣的領域。

韓國政府和信息通信振興中心（IITP）將人工智能技術分成5大核心技術，即學習和推理、情況理解與分析、語言理解、視覺理解以及識別和認識。在各技術領域中多家公司和研究所研發人工智能技術的情況如下：在學習和推理領域，韓國政府計劃自2014年至2018年研發普通用戶能使用的機器學習SW SMILE；韓國公司如三星、LG、SK通信、KT等正在研發基于人工智能的智能家居控制系統；韓國ETRI、SOLTLUX KAIST等則在努力研發可通過語言學習知識的智能學習軟件EXO BRAIN；以ETRI、GIST以及POSTECH為主的大學或研究機構正在研究通過大量視頻分析理解影像所傳達的信息的技術。目前，韓國的一家研究所正在研究用于法律檢索服務的智能法律信息系統。

五、結 論

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很多人預測會出現與人類一樣具有理性和感情的機器人，并可以思考、感知、創造。若未來真正出現像人類一樣的機器人，即強人工智能出現，那么很難反對該人工智能作出的發明創造應能享有專利權。

但是，目前人工智能的水平還僅限于弱人工智能，即其只能針對特定的問題提供回答。雖然最近谷歌正在研發強人工智能，但是還不能將其認定為我們所想象的強機器人。

在韓國，有些學者已經對于專利法、著作權法、發明振興法等提出了將人工智能包括于主體范圍的修正案。雖然目前我們尚不可得知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夠看到像人類一樣的人工智能出現，然而如果該時期注定到來，那么我們應當提前進行準備，以彌補目前在法律制度、社會體系，以及其他人工智能可被使用而不存在適當方案這方面的漏洞。

知識產權法在科技發展的腳步下永遠需要進步，筆者希望能有更多學者提出相關構想，以建立符合倫理和道德、全面考慮法律宗旨并對人類發展有所幫助的人工智能法律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