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利斯·所羅門
2018年6月23日,泰國12名足球隊少年和1名教練被困在雨季淹水的洞穴。在生死存亡的時刻,每個人都在期盼著奇跡。
6月23日下午,披拉巴全家都在等著他訓練結束后回來,他的叔叔嬸嬸們也齊聚在他家中。他家所在的榮洪(Vieng Hom)村,還住著他的3個好朋友:特、尼克和諾特,他們全是當地“野豬”足球隊的隊員。當天是披拉巴16歲的生日,冰箱里有一個生日蛋糕,是家人為他準備的。天色越來越晚,他卻遲遲沒有歸來,于是他的父母開始四處打電話尋找。
“起初我還以為他沒事,我也不是很擔心。”他的祖父西里瓦對《時代周刊》說道。可到了次日清晨,奈特(披拉巴的昵稱)依舊不見蹤影,此時家人們才發覺大事不妙。隨后,有消息稱,孩子們和足球教練在訓練后進入了當地的洞穴地帶。聽到這個消息,奈特的父母連忙趕到事發地試圖找回孩子。在洞穴入口處,停放著13輛自行車,還有幾名家長焦急地在周圍徘徊。“在現場看到其他家長的那一刻,”西里瓦說道,“我們才真的開始慌了。”
由于雨季帶來的降水涌入洞室,“野豬”隊的12名少年和教練很快被困在了地下,直至7月10日,最后一名男孩才被成功救出。這一漫長的救援過程一直牽動著全世界的心。當人們從一段昏暗的視頻圖像中看到他們正處于洞穴內的一塊高地上時,約有1500名記者蜂擁而至,爭相報道此次營救過程中將會遇到的各種艱難險阻。
一個全球性的新聞報道很快成了一場國際性的救援行動。整個行動中,至少6個國家鼎力相助,積極配合;美國空軍還派遣了生存專家以及精銳特種部隊前往當地。很快,來自法國、以色列、菲律賓等國的許多私人企業團體也紛紛投入到這場行動中。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的創始人——億萬富翁埃隆·馬斯克甚至援助了一艘“微型潛艇”。他認為該潛艇可以在崎嶇不平的洞內穿行,從而救出受困的孩子們。
國與國之間的聯盟或許會破裂,社會或許會在政治與經濟領域出現分裂,但“野豬”隊的命運卻讓所有人都動員起來。大家眾志成城,攻堅克難,為這場艱巨的救援行動貢獻一己之力。然而,視線回到泰國的事發現場,救援行動的結果能否讓人們皆大歡喜還尚無定論。
湄賽地處泰國鄉村,與緬甸接壤。它處于群山環繞之中,寧靜而悠閑。過去,只有當毒販從該地的某片叢林地帶(即眾所周知的“金三角”地區)販運毒品被當場抓獲時,此地才見于新聞報道。拷龍穴(即“睡美人”大洞穴)的唯一入口就深藏于這片山嶺之中。洞穴內部結構復雜,狹窄的洞道蜿蜒6英里(約9654米),洞內層層疊疊的石灰巖犬牙交錯,幽深詭譎。在旱季,要穿過這蜿蜒曲折的洞穴并非難事,可在雨季,當雨水倒灌,洞中的轉角和彎道就變得尖銳無比,兇險異常。
因此,當府(省)級的官員于“野豬”隊失蹤當晚抵達現場的時候,他們馬上意識到情況緊急,需要立即請求增援。此時,洞道已經完全被淹沒在雨水之下。要查明孩子們是否幸存的唯一辦法就是調用軍方力量。納卡林上尉就是首批趕到的軍方人員之一。他是警察局里的一名空中救護飛行員。6月23日,他正在辦公室里看電視,正好看到這群男孩失蹤的新聞報道。由于還沒有人被解救出來,他和其他兩名飛行員只好在一旁待命幾日。“起初,我想他們或許只是被困住了,但第二天應該就能出來。”他對《時代周刊》說,“我沒有想到情況會這么復雜。”
此項救援行動的主力是泰國海軍“海豹突擊隊”,他們此前就推斷,“野豬”隊最有可能避難的地方是一個深度超過兩英里,名為“芭堤雅海灘”(以首都曼谷外的一個著名旅游景點命名)的洞室。該洞室形似競技場,里面有個平臺,救援隊希望這個平臺能保持不被持續上漲的水位淹沒。但要到達洞室,潛水員得穿過位于水下,且寬度僅2英尺(1英尺約為0.3米)的狹窄通道和斜槽。于是,潛水隊6人一組,輪換著夜以繼日地在黑暗中摸索,最終他們游到了一個洞道的盡頭,在那里漫無目的地尋找出口。
幾天內,來自美國、英國、澳大利亞、日本、中國、老撾以及緬甸的搜救隊紛紛加入了救援行動,但隨著增援力量而來的還有原本已經消歇的大雨。雨水再次涌入洞中,僅僅數小時,數天以來的抽水作業便付之東流。救援行動總指揮,前任省長納隆薩后來形容這一狀況為“像海嘯一般”。
在洞穴外,同樣忙碌的景象正徐徐展開。每晚,佛教僧侶都來到洞口,帶領家長一同祈福禱告;許多家長一直睡在折疊床和塑料椅上,堅持要等到他們的孩子被救出后才會離開“睡美人”洞穴。山區部落的薩滿教僧也從鄰近的村子趕來為孩子們祈禱,并獻上了活的動物來祭拜神靈。6英寸高的泥地上很快冒出了一座小小的“帳篷城”,并有餐車向人們供應咖喱、面條、功能型飲料以及一些高蛋白的小吃和零食。當地的一所職業培訓學校安排了本校學生向需要的人免費提供按摩服務。農民們也甘愿犧牲自己的田地,任洞內每小時抽出的成千上萬加侖積水將他們的稻田淹沒。
最終,兩名英國潛水員于7月2日與這群孩子取得了聯系。媒體公布的一段影像資料顯示,這群骨瘦如柴的孩子正在洞室的一塊石頭平臺上相互依偎著,電筒的燈光依次掃過了每一個孩子的臉頰。一名潛水員詢問他們一共有多少人。人群中唯一會說英語的男孩回答:“13個”。“太好了。”潛水員說道。
孩子們在黑暗中安然度過了漫長的10天,這一切都要歸功于他們的教練——25歲的艾卡波,人稱“阿克教練”。阿克是來自于緬甸少數民族撣族(Shan)的無國籍人員,他在10歲時失去雙親,隨后成了一名僧人。他曾在帕塔讀沃寺(Phrathat Doi Wao temple)修行,與兩位小沙彌同住一間小屋。該寺的住持在接受《時代周刊》的采訪時,形容他“很耐心、很健壯”,“非常擅長冥想”。據說,他找來干凈的水,給孩子們定量分配食物。為了讓孩子們活下去,他把自己的那份食物也讓給了他們。同時,阿克教練還引導孩子們進行長時間的深度冥想以保存體力,以免他們陷入絕望。
在發現男孩們后的短短幾小時里,整個世界都為搜尋工作的成功而歡呼。但現實很快就擺在眼前——要救他們出來是一項更為艱巨的挑戰。由于洞穴唯一的出口仍淹沒在水下,而且此時正值雨季高峰期,官方經慎重考慮,給出了3種主要方案:給孩子們進行洞穴潛水速成訓練,讓他們自己游出來;拓寬洞穴上方與地表連接的出口,讓救援人員登山把孩子們向上拉2000英尺,到達地表;在孩子們在洞內待著,保證他們能生存,直到水位消退(或許要等幾個月)。
但似乎沒有人預料到,在這個封閉的洞穴內,潛水員的到來正在消耗原本有限的氧氣含量。當含氧量降至15%這個危險數值時(含氧量的安全區間為21%左右),最冒險的方案——潛水,很顯然就成為了脫離困境的唯一選擇。
這是相當冒險的行為。洞穴潛水需要超高的專業技能,而找到孩子們的救援人員表示,這群孩子甚至都不會游泳。潛水員說,在曲折的洞道內,水下能見度或許僅有幾英寸(1英寸約為2.54厘米)。洞內水流湍急而冰涼,水溫僅65華氏度(約18.3攝氏度),而且整個過程需要潛水數小時。其中有一部分洞道非常狹窄,潛水員需要先取下身上的設備,才能勉強通過。
7月6日,一名潛水志愿者在救援過程中不幸喪生,這更加凸顯了救援任務的危險性。遇難者名為沙曼,現年38歲。他是泰國海豹突擊隊的一名退役人員,士官級別。他在生前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項任務:在施救沿途安置氧氣罐。他被找到時已經失去了意識,經全力搶救無效后犧牲。他是此次救援行動中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名遇難者。
盡管遭遇重重困難,但聚集在洞外的新聞媒體紛紛推測,救援行動會立刻展開。每個男孩都從筆記本上撕下幾張沾滿泥點的紙,給家人寫了一封信,由潛水員帶給他們的家人。“別擔心,我只是消失了兩周而已,”14歲的億加叻,昵稱比尤,在信中寫道,“我會趕緊離開這里的。”而身為孤兒的阿克教練則向所有的家長寫了一封公開道歉信,為自己將孩子們置于危險境地向他們表示歉意。家長們則在回信中說:“請不要自責。”以此表示原諒。
7月8日,也就是這些孩子們失蹤16天后,行動負責人納隆薩宣布:“今天的成敗在此一舉。”就在數小時前,他還表示“野豬”隊已精疲力盡,尚未做好潛水的準備。但眼看暴雨臨近,納隆薩當機立斷,要搜救隊抓準時機,充分利用現有的良好搜救條件。他說道:“我們要求所有人都為我們的成功祈禱,并加油打氣。”13名國際潛水員和5名泰國“海豹突擊隊”隊員接到緊急任務后即刻出發。
孩子們4人一組,有序轉移。他們每個人都服用了鎮定藥以穩定情緒,每人頭上都戴了全罩式面罩,并且用繩子和一名潛水員拴在一起。每兩名隊員負責護送一名孩子,其中一名潛水員需在前方緊緊抱著孩子,并負責在布滿鐘乳石、濕滑石頭和污物的河道里穿行。數小時后,他們會到達“海豹突擊隊”指揮中心,即名為“第三營地”的洞內。那些體力尚存的孩子們隨后繼續向前步行1英里,先來到戰地醫院接受全身體檢,然后再被直升機送至醫療條件更好的清萊政府醫院。該院早已將整整一層樓清理出來,專門用于接待這些孩子。
此次救援行動堪稱一次壯舉,令人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整個救援行動所需的施救技巧、協同應對能力,以及必不可少的好運氣讓救援隊3次成功地完成了任務。第二批4人一組的孩子安全抵達的時候,納隆薩開玩笑地說,他之前祈禱雨神“拍披倫(Phra Pirun)”能把雨停幾天。“我的祈禱靈驗了。”他說道。
難以置信的是,全部13名“野豬”隊員在3天內就被成功營救出來,且無一人身體出現大礙。一名官員稱,在經歷了這次磨難之后,醫院里有幾名孩子提出的要求僅僅是想嘗嘗羅勒豬肉炒飯——這是一種很受歡迎的地方美食,是用香辣的炒肉配上泰國羅勒制作而成的。但其中有一名孩子或許會回家,在冰箱里找到那個為慶祝他的16歲生日而烤制的蛋糕。在經歷了漫長的16天后,奈特要慶祝的不僅僅是生日。
[譯自美國《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