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 （組詩）

王勇男

大海是用來看的

當了三天漁民

一天望海

一天釣魚

一天撿海螺

海上三日

占據我人生詞典里壯麗的一頁

緊鄰我的出生地，是一只海螺

扭曲的身軀縮進再縮

在堅硬驕傲的外殼里一副猥瑣的樣子

這三天

我學會的本領

是指認大海

用右手食指

向前，向上，向遠

對準那一大片蔚藍確認世界

我問海螺

我問腳丫子上的五個小矮人

問低頭的蒼穹

大海被我看了

三天

和天空一樣無極

要是看一輩子

會累嗎

會后悔嗎

我把食指插進海水

試試她的回答

三天看下來

發現大海是一盆洗眼液

用它洗眼睛

眼前一亮

亮了境界

聽懂了方言侉侉的味道

湛藍湛藍的腥鮮

七月陣雨

七月還那么長

急降陣雨

一陣又一陣

像老天爺壞了前列腺

太陽隱身

和某個仙女鬼混去了

一陣一陣的節奏

重復著突然性

人們都在躲

躲雨和這突然性

茂密的七月

立陡立捱的七月

哪有雨布讓人躲藏

陣雨垂下

似拉煤的專列

雪亮雪亮

一聲比一聲急

一陣比一陣轟鳴

七月儼然是被擂響的鼓面

發誓要讓敵人的血流成瀑布

果然天降瀑布

地上流成河了

上午八九點

十一點到十二點

大地沉沒

十三點太陽出來了

被網友拍照發到網上

頓時一灘狗屎

七月的陣雨

讓人防不勝防

開窗和關窗

都不舒服

悶騷和悶熱

像戀愛

又像更年期

沒有故鄉的人

鞋子，半輩子行走

跟這里的四季變換春夏秋冬

非常尊重當地的植物

包括蘆葦

它一直長到家門

葉子和我的眉毛很像

臉曬黑了

蘆葦灰了

鬢發白了

蘆花飛了

在風中，我倆好似一首民謠

沒有故鄉

哪里都是異鄉

突然迸發一股最孤獨的傷感

真是身在異鄉為異客啊

愛，不能一無所有

認作故鄉也一無所有

尊重別人的故鄉

但愛不是尊重

故鄉，應該是一個不大，不拘謹

隨便夢想，隨便歌唱的地方

一汪水坑，一棵樹，一群鳥……

都是風景

我每天都會看到落英繽紛

從天上落到山上

從樹上落到地上

從地上流進河流……

一只鳶用候鳥的眼神質疑別的飛禽

來回飛，瞎折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