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麗 秦龍
〔摘要〕公共行政者如何去行動,主要看其如何定位其自身的位置。現代性下的理性以“自我”為出發點,其內在暗示了一種不可通約的絕對的“自我”行政權力。它把可變的事物當作永恒的東西,忽視了“道德他者”的存在。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主張行政人員與公民之間的“主體間性”,認為“自我”與“他者”是主體與主體而非主體與客體的關系。它試圖以“他者的文本”來言說“他者”,并在此基礎上對行政活動本身進行解構,將“他者”從“自我”中解放出來。由此,在“自我”與“他者”的共識與沖突中達到平衡。
〔關鍵詞〕他在性;后現代主義;正義;反行政
〔中圖分類號〕D03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18)05-0092-06
17、18世紀,自然科學使人類認識到了宇宙的奧秘,人類相信人作為認知主體與行為主體所擁有的能力,敢于運用自己的理性,追求增長的無限性。然而這種現代性下重復的實踐模式,忽視了“生命的意義”,逐漸導致了人的異化。現代主義觀點下的存在精神是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絕對存在精神。其認為事物的合法性在于“自我”的絕對存在。然而這其中暗含著一種忽視“道德他者”的主宰意向,導致其觀點缺乏追求正義的審美感。后現代主義理論以一種反現代世界觀的方法來修正現代世界觀。它試圖消除現代世界觀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如自我、目的和真實世界,試圖形成一種道德的、美學的和宗教直覺融合下的新體系。
一、“自我”與“他者”的優先順序
公共行政者如何去行動,主要看其如何定位其自身的位置,即行政倫理中的“自我”與“他者”誰更具有優先性。啟蒙運動沖破了上帝的枷鎖,每個理性主體不再以上帝和自然秩序中的某一給定物為參照來界定自己。人類主體擺脫了由自身所造成的依附狀態,敢于認識,敢于運用自己的理性。理性似乎被推崇為至高的原則。現代性則回應著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精神,認為“自我”主體的存在是絕對的。韋伯的理想官僚制狀態是現代公共行政決定論的范例,它試圖以因果鏈條來保證官僚制的合法性和必然性。它“相信在研究者和研究對象之間存在一種中立的距離,相信科學的結論應該是可以普遍化的真理陳述或規律的產物”〔1〕,并以啟蒙運動以來所倡導的“自我”理性為出發點,認為一切事物都是有因果關系的,即遵循一定的規律和步驟。這種因果關系繼承了古典功利主義精神,是一個單獨的原則,僅有一個根本標準。這種單獨的特性試圖統一人們的倫理標準,在倫理沖突的困境下顯得更加果斷有效。誠然,這套標準敢于直視倫理困境下的優先順序,避免了倫理概念上的模糊不清。物化下的重復性實踐既不貶低也不否認人的能動性,“它只是認識到這一能動性在每一時刻不可能在無限的方向上冒出火花”。〔2〕然而這種物化模式“使最初產生這些范疇的日常的生活實踐模糊化”。〔3〕現代性下的理性和科學不厭其煩地評價與其相異的事物的有效性,忽視了行政倫理中的道德“他者”。這種范式是一套科學的范式,但也是一套不可通約的范式。不可通約導致了“自我”與“他者”的不相容,當倫理現象與范式不一致時,科學范式更多的是將“他者”視為反例。如果將含有功利主義原則的現代范式置于其他原則之前,功利主義原則將會淘汰“自我”認為無用的原則,使最初契約下的其它原則不能發揮作用。“自我”優先的主宰意向使“自我”熱衷于權力,欲望那主宰和剝削“自我”的東西,是一個非美學的“自我”。
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是對現代公共行政理論的一種反思,在倫理排序原則上立足于或然論上的“主體間性”。當代社會越來越呈現離心化趨勢,有權威的傲慢的世界觀被質疑,“他者”作用的擴散導致了社會的碎片化的延續和膨脹。現代性下物化的千篇一律使人焦躁無奈,差異則令人印象深刻。社會環境中的個體無疑都有自己的一種正義感,并且在不斷判斷的過程中能夠形成自己的選擇能力,這是每個人的倫理直覺。當一切因果關系令人乏味并且不能解決現存問題的時候,公共行政理論學家試圖從偶然性出發,以一種非必然的聯系來解決問題,即或然論。在優先順序的衡量上,他們并不排除對于直覺的依賴,并試圖相信個體的倫理審美,將目光從正式控制轉向非正式組織。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的代表人物法默爾運用哲學思維,將哲學上的“他者”概念引入到公共行政理論,提出了“他在性”的觀點。“他在性”觀點承認差異,反對科學的元敘事原則,認為不同的存在方式和看問題的方式也值得被尊重,并主張建立一種更加溫和的、聯系性的、相關性的嘗試。現代官僚與公民的關系向來建立在主體與客體的關系之上,例如,無論官僚機構秉持著以服務為重、以顧客為重,還是懷著一種樂于助人的精神,這些都是以官僚機構為主體,公民為客體的活動,關注點還是官僚“自我”本身,即“自我”優先。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的包容態度,不僅體現在多視角地反思問題,更體現在主張一種“主體間性”。即意識到公民作為“他者”的存在作用,并且主張官僚與公民不應該是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更應該是一種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在主體間性的主張中,公民不再是被動的,而更多的是與官僚機構同樣的參與主體。這實際上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善”的互動關系,是“自我”相信“他者”同樣具有反思能力的表現。自此,“自我”優先的世界觀逐漸向承認道德“他者”的方向轉變。相對于現代性呈現的物化趨勢,承認“他在性”是后現代公共行政的一種反“主宰”的追求正義的審美,更接近以人民為中心。
排污許可制度的例子可以體現公共行政倫理中“自我”與“他者”優先順序轉變過程中的民主精神。在空氣污染治理方面,一開始,環保機構采取的是命令式的措施,要求排污公司安裝專業處理設備并宣布一系列環保主義命令。但是排污者并不是工程師,污染活動也是不可能完全被禁止的。這種決定論下的公共政策,規定的是污染水平,其政策優先主體是公共行政者。公共行政者是主體,并且將社會參與者定義為沒有主觀能動性的客體,二者是命令與服從的關系,社會參與者要做的僅僅是履行服從的義務。而或然論下的公共政策更加注重“他者”,即除公共行政者之外的參與主體的意向性。頒發排污許可證這一行為實現了公共政策從管制向激勵的過渡。排污許可制度下,污染空間成為了一種稀缺資源,減少污染成本高的企業會去購買減少污染成本低的企業的排污許可證。依據科斯定理,只要存在一個污染權自由的市場,無論最初的配置如何,最終的配置都是有效率的。激勵制度下的行政權力實質上是將外部成本內部化了,是一種成本低效率高的環境清潔方法。或然論下的行政部門更加會意識到社會團體的主觀能動性,通過排污許可證在排污主體之間的買賣,使利用污染空間成為一個高成本的特權,達到市場狀態下的供求平衡的空氣污染治理狀態。政府部門要做的僅僅是對違反規則的行為實施處罰,而不是實施命令權力。這種環境下的公共政策,充滿了參與者的心智、意義和感情,更加具有活力。
二、絕對的“自我”行政權力
近代以來,隨著司法改革的進步,國家的行政權力朝著規范化方向發展,這是人類文明的進步。這一發展與國家、社會生活日漸復雜化相關。與此同時,現代國家逐漸發展成為行政國家。行政國家下的現代行政權力對人進行了全面監控,正如福柯列舉的誕生于18世紀末的一種環形監獄,“所有的囚犯都面對著中央監視塔,令監獄吏一覽無余。監視塔上裝上百葉窗,囚徒不知道是否被監視,終日惶恐不安,不敢造次”。〔4〕所有“他者”被作為中心的“我”的官僚機構秘密監視著,公民像囚徒一般被公共行政權力以紀律和規范整合成了有秩序的多元體。這種行政權力就像監獄里的規訓權力,以非人格化官僚制作為公共行政范式,通過行政話語的方式對個體進行訓練和全方位的強制。
“假如一種權力完全因為它是權力而受人尊重,并無其他任何原因,這種權力就是暴力。”〔5〕權力的正義與否在于其遵循何種道德準則,即權力的合法性。權力道德的典型特性就是教人服從,而人類的服從義務總是與相關制度的發展密切相關。官僚制作為現代行政國家公共行政范式,可以被視為一個物化的合并性的集合。作為一種制度,官僚制具有制度的穩定性和重復性的實踐特征,并在適應性方面有著巨大的潛力。根據吉登斯的觀點,“制度是被資源配置和規則所維持的重復性實踐”。〔6〕現代公共行政理論的短板在于把可變的東西認為是永恒的。其將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性不斷發展,人類社會在更加科學的同時也重復著規范的實踐。由此,社會被更加物化。現代官僚制的合法性來源于“自我”本身的因果關系。這種權威的根源、基礎或根據,不能依靠自身以外的任何東西,是不可靠的。它往往通過政策計劃來實現“自我”與“他者”的和諧,這只是一種暫時性休戰,而不是二者的長期平衡狀態。“自我”的成長不應該來自對“他者”的貶低,而應該是二者共同成長的過程。這意味著行政人員在對待公民的態度上不僅要體現關心,而且要肯定公民的個體價值和尊嚴。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認為不確定性并不是一個缺點,它反而是人們期望感的寄托。雖然制度表面上看是極具穩定性的事物,但它的實踐必定會在與非正式個體意向的混合過程中發生改變。權力的道德準則是雙方之間的尊重。對公共生活的掌握程度是一個相互的過程,“自我”權力的運用并非是絕對化的過程,它受制于“他者”的存在作用。二者之間的平衡有利于產生信任感,并激發出雙方的氣質和德性,使社會生活處處展現出人的美德與善良意志。
行政話語總是體現著行政權力的道德準則。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認為,話語是一種信息,一種關注權力的言談方式。在社會話語權方面,官僚制文本總是試圖主宰公民的文本。這是社會中公共行政權力提供過剩的表現。就像動物通過大量產卵來保證自己種族的成活率,攝影師拍攝大量的照片來挑選一兩張精品,過剩在現代社會中似乎總是一種合理的生存方式。現代社會行政權力的過剩提供也總是打著“提供更好的服務”的口號。無論是以“顧客”為主還是以服務為主的公共行政改革,都是一種家長式的,官僚機構所改革的只是“自我”立足點上從不仁慈的家長向仁慈的家長的態度。在這種仁慈家長式的公共行政體系中,官僚制“選擇我認為他人也會選擇(在我看來)的東西以成其為我”〔7〕,將官僚自身作為“自我”主體,“為民做主”而不是“以民為主”。家長式的權力道德的基礎是兒童有限的理解能力。這種話語是單向度的,它的基本假設通常是防止局外人不斷地提出疑問攻擊官僚制本身。當社會的所有成員不享有相同的語言時,就會出現非正義的暴力。公共行政權力賦予了官僚制“我的文本”以優先地位,就像福柯“圓形監獄”上的百葉窗,從里面可以監視外面,從外面卻看不到里面。官僚制的“我的文本”試圖主宰公民的“他者文本”,是對他者言語的侵略。“用他者的語言向他人表達自己,這似乎就是所有可能的正義的唯一條件。”〔8〕在信息不對稱的社會環境下,以“他者”的理解程度來說明他們正在接受的規則是必要的,是公共生活中的一種善意。真正的權力道德是,即使在沒有獎勵與懲罰的條件下,公民也傾向于遵守公共秩序。只要規則能夠被理解,公民對公共行政權力的信任就將會是容易的。
社會與政府是不同的,公共場域中不僅包括行政機構,也包括公民。行政機構不能以社會的名義排除公民,而公民卻可以選擇在什么樣的范圍內不要政府。公民對社會的認知在隨著社會的進步在不斷地發展,在提倡開放、自由的當代生存模式下,公民總是擔心或者認為行政者管得太多。行政者要想實施行政權,應該意識到這樣的外部環境。行政者遵循的以 “自我” 為中心的理性化行政手段,暗含著最佳手段效率最大化的目的,其出發點不是公民而是行政收益的最大化。作為公共場域的社會,既是基礎也是結果,當代公民對社會的思考也從之前的 “如何以最小成本形成最和諧社會” 轉變為詢問 “為什么社會需要治理” ,這意味著作為行政權力代表的政府,其必要性受到了質疑。當代公共行政權力的武斷使得它自身在公共領域的活動中缺乏活力與說服力,致使公民對這種絕對的公共行政權力接受度降低,甚至出現逃避與反抗現象。
啟蒙運動種下的理性種子憑借著對于現代社會的熟悉日益輕車熟路,行政權力也在絕對化的過程中逐漸成熟。然而,事物成熟的一刻往往也是式微的開始。“自我”不能成為“自我”存在的合法性基礎,絕對的公共行政權力在當代憑借著先驗的、傳統的威懾力支配著公共領域的方方面面,缺乏證明其自身合法性的有力證據。韋伯式的官僚制遵循的“自我絕對存在”的笛卡爾精神已經不能證明其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在現代主義的衰退期,剩下的僅僅是差別本身以及差別的累積”〔9〕, “自我” 與 “他者” 形成的公共場域中的 “我們” 是差異基礎上的公共行政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兼容。這種兼容并不預先傲慢地設定分割線,而是尊重 “自我” 與 “他者” 之間原本的界限、差異,通過 “自我” 向 “他者” 的邀約來破除二者之間固有的不可通約性。以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的觀念來看,行政權力不應該是一種命令,而應該是一種策略性的建議。公共行政者不是家長式地告訴公民 “我” 在考慮什么,而是邀請公民也來考慮,考慮公共領域應該建設到何種程度、呈現出何種效果以及如何去建設。也就是說,公共行政者需要做到的是把握差別原則,承認并尊重“他者”,將“他者”從“自我”中解放出來。
三、 從“自我”中解放的“他者”
公共行政者如何成為自己的語言的外在者?這是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要回答的問題。即如何在以“他者的文本”來言說“他者”的過程中體現正義。“他在性”觀點反對官僚制潛在的控制性意圖,主張以一種反行政的方式來促進公共行政改革。反行政手段體現的是一種注重“道德他者”并把“他者”視為參與主體的一種道德立場,是意識到話語內在的連貫性并運用這種連貫性來進行反向思考的審美態度。反行政的前提是對行政權力的執行權與控制權,行政與反行政是行政體系自我完善的一紙兩面,這一完善過程抓住內在的同形性卻表現為外在的背道而馳,是重新建設公共行政權威永無止境的努力。“向他人開放,從某一方面說,意味著公共行政的實踐應作為一種反權威的活動來構建和實施。”〔10〕正如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學說所主張的,死是與生的本能相對立的一種本能。死亡本能極力想把生存的緊張狀態減少到零點,其目標在于使生命退回到有機狀態。死亡本能指向內部,它傾向于自我毀滅,并進而以進攻和毀滅本能的形式轉向外部世界。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主張的反行政的態度并不是對行政權力的抹除,而是公共行政權力表現形式的革新。反行政是行政權力自身對自身的解構,通過自己反對自己的手段改造自己,進而由“自我”轉向外部世界,也就是從官僚機構轉向公民。即“解構即是正義”。〔11〕
解構的基礎是對差異的承認,即對“他者”的存在狀態及其尊嚴的承認。當代社會是極具偶然性的風險社會,“至死方休”的穩固狀態逐漸被差異稀釋,正如事物被津津樂道的娛樂性,人類越來越追求轉瞬即逝的樂趣。文化多元性的發展給予當代社會一種更加包容的精神,對于“他者”的承認被認為是更加民主和道德的態度。在反對官僚制對公民的單向監督的基礎上,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認為官僚應該成為自己“語言文本”的在外者。也就是用“反自我”的態度去面對公民的“他者文本”。反行政就是承認公民的存在地位,反對官僚文本的主宰意向,用公民的話語去解決公民的事情,更接近以人民為中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價值觀。拉康的主體間性觀點認為,主體是由自身存在結構中的“他性”界定的。在評述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中的“奴隸和主人”的關系時,他提到,當守衛為了囚犯而固定在監獄的位置上時,他就成為了囚犯的“奴隸”,而囚犯則成為了主人。針對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的絕對存在思想,他開辟了批判性的思路:我于我不在之處思,因此,我在我不思之處。主體間性觀點重新界定了“自我”和“他者”的關系,認為“自我”和“他者”不應該被界定為主體與客體的關系,而更應該被定義為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這一主體間的相互交流需要承認“他者”基礎上的“理解”和“共情”。這不僅需要赫梅爾現象學即“以事物本然的樣子呈現給管理者,以雇員本然的樣子向管理者言說”使管理者意識到管理者所處的管理條件,更需要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去闡釋“在交往中共有的主體間性”〔12〕。應該更加注重“他者”在意義世界中的意向性,從而營造一種積極參與和充滿關切精神的世界。
“正義作為他在性的經驗是不可表達的。”〔13〕正義“與其說是通過堅持基本的有效性來體現自己,還不如說是通過對明顯無效的東西的持續的厭惡感及在審美上認為這不可接受的審美感來表達自己”。〔14〕消除非正義和實施正義在邏輯上雖然是相等的,但是在實際的行政世界中,直接去體驗正義是很難的。實施正義通常采用的是消除非正義的手段,例如,警察力量就是要去實施正義,而更多的手段通常是要以處罰的方式來消除非正義。福柯的“圓形監獄”的例子中揭示了現代行政權力的無所不在。然而這種“圓形監獄”又是一種監督官僚機構的最好的解構,只需要官僚機構卸下“百葉窗”的簾子,將他者轉換為主體并參與到對官僚權力的監督活動中。這樣,規范化和監視就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權力工具”,從而使社會個體都處于來自各處的權力關系的監督下。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認為,對 “他者” 的開放不僅是讓公民參與到公共活動中來,最重要的是讓公民做自己想做的事。猶如他們排隊的時候是出于自身的意愿,他們是自己的 “警察” ,他們有自己的秩序與道德觀念,有一套自己的審美標準。這種 “圓形監獄” 式的監督也并不是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所倡導的最終形態。因為在這種監獄中,公民終究還是 “罪犯” ,是被封閉、孤立的 “邊緣” 人群。如果說監獄代表著理性、目標、規則與秩序,那么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就是對這一正統秩序的打破,它主張非正統范式,主張動搖作為中心的 “正統” 的 “自我” 公共行政權力。公共場域中的各個組成要素也不是固定在某一位置的,而是永恒流動的。公民可以從 “邊緣” 流動到 “中心” ,行政組織也可以從 “中心” 流動到 “邊緣”,如此循環且互相作用,從而形成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主張的具有 “自我” 更新能力的新范式。
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倡導的是一種差異基礎上的多元化氛圍。如同太陽黑子能量場的原理,公共領域就是一個公共能量場。無論是決定論還是或然論,公共領域的參與者都是存在的,關鍵在于如何定位參與者的地位。決定論下的公共政策要求人們服從,而或然論下的公共政策“像誘餌一樣漂浮著,引導人們做出適當的行為”〔15〕。如廣告所宣傳的理念“你就是你喜歡的,因此你就是你想要購買的”,公民在不穩定的現代社會中自我生產、自我推動,從而形成積極參與的良性社會。公共行政權力之外的社會權力是微觀的、非中心的,它們像太陽黑子一樣散布于公共能量場的各個角落,發揮著或大或小的力量。在公共能量場中存在著一個權威的機構,這個機構承認差異的存在,善于采取“他者”的觀點,并從“他者”的角度來看待和解釋事物。它是被信任的、被尊敬的,其它社會個體視遵守公共秩序為己任。這些力量之間相互作用,共同為公共生活發光發熱。公共行政者應該理解“無所為而無所不為”的行政態度,由此,在“自我”與“他者”的共識與沖突中達到平衡。
四、結語
后現代公共行政理論中的“他在性”一詞的提出,重新定位了官僚與社會個體之間的關系。公共行政體系的世界觀更應該采納的是后現代主義的包容精神。后現代主義反對的不是科學本身,而是科學至上的主宰意向;反對的不是官僚制本身,而是官僚制為中心的“自我”。官僚機構和社會個體是主體與主體而不是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是“理解”之上的共生關系。“理解”不僅是人與人之間情感、理智的交流,“他者”還是“自我”的存在方式。用拉康的觀點,在他所在的地方,我必在那里生成。“他”帶著“我”的意識和我的原始活力中全部的無意識去追逐新生。在每一個瞬息,“我”都不再是“我”,但也不只是“我”的“他”,而是“我與他”。“我”在“他”結束,而“我”也從“他”開始。“我”與人類相交融,即個人的普遍化。在不享有完全相同的習語時,便會出現非正義的暴力。當公共行政權力被界定為絕對的“自我”行政權力時,將“他”禁錮在了“我”之中。“理解”在某種意義上,是將物質符號內在化的一種活動,是一種文本上的交流過程。公共生活需要的不僅僅是一種家長式的作風,需要的是這樣一種“理解”狀態:當公共行政權力需要社會參與者的意見時,即使沖突是必然存在的,但公民總是有足夠的機會和渠道把自己的判斷展示出來。這個過程就是將“他者”從“自我”中解放的過程,也是在沖突中達到共識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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