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利欽“傳位”普京先和克林頓通氣

馮璐

鮑里斯·尼古拉耶維奇·葉利欽（1931年—2007年）

蘇聯解體后首任俄羅斯總統。1999年12月31日辭職，并推舉普京作為接班人。

俄羅斯前總統鮑里斯·葉利欽為什么會選擇弗拉基米爾·普京作為自己的接班人？這一直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美國克林頓總統圖書館最近解密的領導人通話錄音，揭開了這個近20年的謎題。

這批錄音披露了葉利欽與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之間的18次會談和56次通話內容。錄音顯示，在上世紀90年代風云詭譎的國際局勢下，葉利欽對克林頓有超乎尋常的信任，不僅把自己選普京當繼任者的消息提前告訴克林頓，還為兩人見面制造機會。為了給普京鋪路，葉利欽還極力在克林頓面前夸贊普京，稱其能在關鍵時刻擔起大任，并多次表示希望克林頓與普京加強聯系。

“我終于遇見了他”

1999年9月8日上午11時42分，克里姆林宮總統辦公室響起急促的鈴聲，葉利欽很快拿起聽筒。

“你好，比爾，最近過的怎么樣？”

“還不錯，聽到你的聲音真好，你怎么樣？”

“我還行，就是國際事務讓我頭疼。我們兩個國家都在大選預選期。這讓俄美關系面臨一些變數。不過，你很快就會有機會和我們的總理普京接觸了。我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思索，誰應該成為新總統，但一直沒找到合適人選，真令人沮喪！幸好，我終于遇見了他——普京。我查了他的檔案，仔細研究了他的履歷、興趣愛好及關系網，發現他個性強硬，做事審慎，能很好處理分內事。更重要的是，他善于交際，很容易與合作伙伴建立起良好的關系。我正幫他爭取大選支持。你日后一定有機會發現，他會是一名很好的搭檔。”

“我對普京的印象也很好，期待與他相聚，我們日后會保持緊密聯系，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秘密。”

“太好了，比爾，那我們回頭再聯系。”

就在葉利欽跟克林頓“交底”5天后，葉利欽指派普京前往新西蘭奧克蘭參加APEC峰會。克林頓刻意上前和普京握了握手，并借機交流了一番。他覺得普京很有性格，但身上有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這令克林頓感到一絲不安。

在兩個多月后的歐洲安全及合作組織峰會上，經常“煲電話粥”的克林頓和葉利欽在土耳其見面了。兩人雖然主要討論的是車臣和科索沃等世界話題，但談話間隙，克林頓還不忘悄悄插進一句，“的確如你所說，普京給我的印象就是那種聰明靈活的人。就目前形勢來看，他會贏得總統選舉嗎？”

“當然，普京絕對能委以重任，成為當仁不讓的總統接班人。我會不遺余力地助他勝選的。”葉利欽十分肯定地說。看到克林頓欲言又止的樣子，葉利欽接著補充說：“普京是民主主義者，很有‘主心骨，而且非常了解西方世界，你可以放心和他共事。我敢打包票，他會擴大俄羅斯的外交范圍，與美國建立有效的對話機制。”

葉利欽透露這些消息時，俄羅斯人對未來總統毫無預見，遠隔重洋的克林頓卻提前獲知“傳位”秘密。在葉利欽看來，只有讓美國人支持他的繼任者，才能謀求俄羅斯的獨立和強大。他希望用“懂西方的民主派”讓美國和克林頓感到“放心”。

提前退休為普京鋪路

在貴人葉利欽的幫助下，1999年成了普京官運亨通的一年。他先是擔任了俄聯邦安全會議秘書兼總統辦公廳第一主任，半年后的8月9日被任命為第一副總理，并奉命指揮車臣戰爭，7天后出任俄羅斯總理。1999年的最后一天，葉利欽宣布普京出任代總統，并親手給普京戴上“總統鏈章”。此時距葉利欽的第二任期期滿其實還有半年時間，但一向嗜權如命的他突然辭職，給20世紀的俄羅斯留下了一個震驚世界的結尾。

克林頓從電視上了解到這一切，立即給葉利欽撥了個電話。電話鈴響起時，葉利欽的轎車剛從克里姆林宮出來，行駛在前往度假別墅的路上。莫斯科下起了小雪，忙于欣賞銀妝素裹美景的葉利欽讓助手轉告克林頓，請他下午5點以后再打。

挨到傍晚，兩人總算通上了話，克林頓急切地說：“聽完你的辭職演講，我很難過，但也為你驕傲。我想讓你知道，我們將和普京好好共事。”

“這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但我想趁著威望仍在，幫助普京在任代總統期間作出更多成績，讓人們在這三個月里對普京有更深了解，給予他更多支持。”葉利欽說，“我會對普京進行全方位的幫助。他的確需要更多國際經驗，我也會在這方面點撥他，尤其是在處理俄美關系方面。”說這番話時，葉利欽心平氣和，有種深思熟慮后的淡定。

“很高興聽到你如此坦誠的表達，我肯定會成為普京的好伙伴的，這個你盡管放心。”

“太好了，新年快樂。”結束總統生涯的葉利欽長吁一口氣，如釋重負。當時，俄羅斯深陷經濟衰退和貪污盛行的泥潭。持續的政治動蕩和欠佳的身體狀況，令葉利欽疲倦不已。他早就想過領退休金的清閑日子了。隨著新世紀的鐘聲敲響，俄羅斯也就此從葉利欽時代進入了普京時代。

由于葉利欽突然辭職，原定于2000年6月舉行的俄羅斯總統大選提前到了3月26日。如葉利欽所愿，普京搶盡先機，擊敗所有競爭對手，成功當選總統。就這樣，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原本寂寂無名的普京一步步接近俄羅斯的最高權力。

和多數位高權重的政要一樣，葉利欽也希望繼任者按自己的政治道路走下去。在解密的談話記錄中，葉利欽曾向克林頓提到，普京肯定會堅持現有經濟政策，同時繼續執行民主化路線。

普京當上總統后，的確在很大程度上延續了葉利欽的執政風格。在他獲得選戰勝利初期，美俄關系經歷了一段時間的高歌猛進。2000年8月底，美俄兩國簽署武器級钚處理協議。美國遭受“9·11”恐怖襲擊后，普京對美國全力支持，使俄美關系達到前所未有的歷史高度。

就連在講話風格上，普京也和葉利欽如出一轍。比如普京曾向法國總統馬克龍提議，由俄羅斯取代美國為法國提供安全保障。類似的表達在葉利欽和克林頓聊到導彈防御問題時也出現過：“歐洲應該歸歐洲人自己管。我住在歐洲，應該拿走整個歐洲并給它提供安全，包括那些有導彈的國家。你可以給歐洲以外的國家提供安全。”

葉利欽與普京身上的連貫性，在此次公開的談話記錄中經常可以看到。當1995年克林頓對車臣戰爭表達關切并提到美國的指責時，葉利欽說：“那些建議制裁俄羅斯的人，得提醒他們別忘了，這可不是南斯拉夫，制裁并不是什么可以用來嚇唬我們的手段。”巧合的是，對于西方國家的制裁威脅，普京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一上臺就特赦葉利欽家族

在俄羅斯，人們經常戲稱：“葉利欽干過的唯一好事，就是選擇了普京。”其實，葉利欽發現普京非常偶然。1994年秋，葉利欽在圣彼得堡郊外打獵時，突然有一頭熊向人群發動攻擊，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往桌子底下躲或試圖保護葉利欽，只有時任圣彼得堡市第一副市長普京把獵槍對準了熊的心臟。隨著兩聲槍響，熊應聲倒下。據說，這是葉利欽第一次留意到普京，他認為普京緊緊抱著獵槍的姿態非常篤定，“就像擁抱著心愛的女人”。他對普京的評價是：這是一個沉著冷靜、思維敏捷的可造之材，莫斯科需要這樣的人。

兩年后，普京真的來到莫斯科，出任俄總統事務管理局副局長，與葉利欽的直接接觸也逐漸多了起來。普京的正派和忠誠贏得葉利欽的信任，從此被火箭式提拔。比如普京冒著毀掉政治生涯和人身安全的風險，挽救自己昔日在列寧格勒大學的恩師索布恰克于水火之中，并在事后主動向葉利欽請罪。葉利欽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對普京肅然起敬，打定主意要把普京當作繼位者培養，“一個在恩師身陷絕境還能不離不棄的人，想必不會恩將仇報，對一手提拔他的人肯定也會重情重義”。

正是出于對普京的信任，葉利欽力排眾議，把權力的鑰匙交給了普京。退位后的葉利欽越來越沉默低調，普京則很快簽署了《關于對停止行使職權的俄羅斯聯邦總統及其家庭成員提供法律保護的命令》，使得葉利欽家族免受政治清算之苦。

雖然普京確實保護了葉利欽家族，但是他還是對葉利欽時代的很多金融寡頭“開刀”了。這使俄羅斯擺脫了嚴重的通貨膨脹。至于普京和西方特別是美國的關系，也最終走向了沖突大于合作的狀態。這還是因為國家利益壓過了個人恩怨。

2007年，76歲的葉利欽因病去世。普京為他舉辦了盛大的國葬，并親自致悼辭。前來吊唁的克林頓一臉肅穆，傷心地懷念著這個經常在電話中和自己推心置腹的“老伙計”， 還擁抱了葉利欽的妻子奈娜。普京也紅著眼眶，神情落寞不已。兩人一前一后地站著，沒做過多交談。隨著哀樂響起，時間仿佛回到8年前的秋日上午，葉利欽在克里姆林宮接起克林頓的越洋電話，興奮地說道：“幸好，我終于遇見了他——普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