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乾坤
曾以為從停在粵北開始,我就會扎根
會拔節生長,會有一小叢樹林
在春天捕捉雨水、鳥鳴,和探頭而出的春筍
會有臘肉和辣椒,順著竹筏從江水上游淌下來
濕潤孩子的姓氏,和一個村莊的命名
群山逆著光,把青磚黛瓦擋在視野之外
一個人在水畔行走,看滿城樓宇如船
搖晃這個城市慵懶的身段,有時陽光會撒下網
旁觀命運的窘迫不安,和漏網的歡欣
和朋友們在春天喝酒,說粵北的乍暖還寒
從湘到粵,白酒的度數和山脈一起低頭
向青春期低頭,在山巒上圍住冒出綠意的春天
人們與糧食蔬菜疏遠,大家去看桃花、李花
看盛放的女子從枝頭冒出來
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我在這個春天的背面散步
喃喃自語,說一些反義詞,和萬物蔥蘢格格不入
天有時候很低,張開手能抓住月光
走過青石板街道,殘缺的過去和未來很容易混淆
人不知道向哪兒去,水光總是粼粼,有淡淡的腥
可以就著舊時光下酒,聊遠去的人們
從中原的兵荒馬亂中奔涌而來
那么盛大,足以把這個小城裝進酒壇里
埋進歲月的泥沼,不斷漏出香
我把最好的光陰留在這里,留在粵北的春天里
這個城市曾經那么飽滿地結出果實
包括愛情和孩子。江水總是不安穩
想著行舟、白帆,想著江心小島是多么孤獨
是否有一只鳥能夠銜來樹枝,壘小小的窩
以及笨拙的小小幸福。人有時候很輕
我在另一個鳥鳴之地張開翅膀,融入城市的
晝夜
如同一條魚融入大海,閑暇時吐點泡泡
吐出歡聚、離別,更大的禁錮以及自由
靠近白楊樹,看麻雀掠過麥浪,散了又聚
嘰嘰喳喳地談論天氣,和驚蟄過后的雨水
我一直對麥子親近,包括彎腰的姿勢,執著
又沉重
像極了父親母親,在貧瘠的土地面前彎下腰來
等待日子被燃成灰燼,麥子露出鋒芒
麥地離人群越來越遠,很多人離開田野
在城市看一樹一樹的紫荊,風一吹就飄散
灑向不知名的生活。鄉村也在含苞孕育果實
孕育野菜以及莊稼,只是缺少過程
比如老人在春風中加速衰老,孩子迅速長大
離鄉村再近一些,你我還是找不回過去
找不到老牛悠閑地走進夕陽。現實被篡改
舊居被鳥鳴、雜草揉碎,站在拔地而起的小
樓里
和城市一樣衣食無憂,對著明媚的陽光嘆氣
沒有朋友,茶葉自己從水中浮起來
更多的時候,大地陷入蒼茫,鄉村模糊著遠去
這么多年,我沒有擱倒過一棵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