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老楊

文丨 袁 江

認識楊大哥，是因為我時不時的愛去田間地頭散步。

楊大哥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他今年六十七了，比我大整整十二個年頭。雖說我們年齡上有不小的懸殊，再加之我倆所從事的職業也不大沾得上邊，按說我和他之間不可能有太多的可以聊得到一塊兒的話題。但因為讀書這一共同的愛好，今天我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照楊大哥他自己謙虛的說法，他字墨不多。由于家庭的變故，本來成績一直不差的他只讀到小學四年級便早早地輟學了。但慶幸的是，讀書對楊大哥，卻并沒有因為離開了學校就像那徹底斷了線的風箏。

在我和他的交談中得知，他閱讀的習慣前前后后算起來差不多有三十年了。為此，今天我在他身上所讀到的文化的味道比某些字墨多的人都更重。當然這仰仗他不間斷的，近乎是一種無所欲求的好像是很散漫的閱讀。據他講，他的書讀得爛，什么都讀。對書，他有種大抵是出于生命本能似的強烈的渴求。在當下縣城周邊的不少農村人也大都多多少少地發了點財的今天，他仍舊秉承并愚頑地堅守著幾千年不變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文化和農耕生活。楊大哥在那些靠自己的聰明勁早就發了財的光鮮人面前，他顯得是明顯的落后了落伍了。為此，直到今天只喜歡讀書的他仍隔發家致富的路很遠。對他，說夸張點日子有時過得甚至可能是緊巴巴的。這在當下周圍不少聰明人都發了或大或小的財的大環境里，楊大哥的窮似乎是很不合時宜的。殊不知在我眼里，他很富，他才是我心目中的那種真正的富有。

原本字墨不多的他，因為無功利而持久的閱讀，他的人生很早就開啟了一條閃爍著某種光的與眾不同的上升之路。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天擁有他自己獨道的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的判斷力，而這種判斷力就像他經常與之親近的土地一樣質樸無華。一句話，他身上有種不同于常人的生命執著。

與楊大哥交談得多了，慢慢地我才徹底把他給讀懂了，他是一個差不多沒受過任何污染的心地特別干凈的人。說白了，他一切的高貴都源于他那素面朝天的生命本真，這無疑是他今天能擁有一種在常人身上很難尋覓到的清澈和純粹的最重要的原因。天真無邪的他雖然在學校得到的東西不多，但這恰恰成了他能洞悉什么的某種先天的優勢。更難能可貴的是，與今天某些字墨雖多但仍舊還停留在一種稀里糊涂的混沌中的人比起來，他關于是與非的不俗的判斷力尤其顯得是如此的彌足珍貴。可以說我和他一直以來的交流都沒有太大的障礙，我們常常在不知不覺中就聊得到一塊來。說句大老實話，我和他很多時候真的聊得很投機。

在我和楊大哥打交道的這兩年多的時間里，他身上所表現出來的讓我吃驚的東西不少，這常常引發我的思考。一個人字墨多本來是樁好事，而眼下比楊大哥更有字墨的人可以說太多了，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字墨不多的他今天拿來與某些字墨比他多的人相比較，他身上好像還真有種讓我無法想象的優秀。我一時被弄糊涂了，一個人是不是不該有太多的字墨？字墨多了人莫非會迂會酸甚至會癡？想著想著，一瞬間我眼前一亮，自己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哦，原來擁有那素面朝天的生命特質，這恰恰就是一個人在這世上存在的某種最大的生命優勢，就像只有在一張白紙上才可能描繪出最新最美的圖畫來。

從一定意義上說，一個人字墨多了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字墨多了人可能啥都被塞滿了，這說不準會讓某些人在不經意間就患上了或輕或重的病癥，譬如像消化不良什么的。這世上有很多事思索起來其實是蠻有趣的，比如多與少。一般地說，多比少好，比方金錢比方珠寶等等等等。但字墨呢，今天至少讓我在楊大哥身上看到的活生生的事實是，某種素面朝天的少比那種多多少少患上了消化不良什么的多明顯要優秀。源于此，我才寫下這些記念的文字，算是我對楊大哥，今天在太多同類的眼里他也就不過是一個字墨不多的農村人所表達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