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別讓共享經濟壞了名聲

張里文

滴滴也許不會由此倒下，但要重振雄風，再領共享經濟之風騷，必須在指導思想、企業管理、服務理念、接受社會制約等方面有重大革新。有正確價值觀、真心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才能與社會相容，才能不被新時代拋棄

2018年8月24日，樂清20歲趙姓幼教乘坐滴滴順風車遭司機鐘某勒索9000多元微信轉賬，并遭奸殺，棄尸荒野。翌日凌晨，溫州警方在官微上通報了案件調查結果。25日下午2時，滴滴出行在官方微博上聲明致歉。本案系2018年5月鄭州女空姐乘順風車遇害后，滴滴順風車再次發生的惡性案件，境內外媒體及廣大群眾對此十分關注，形成了較大的輿情風波。據悉，至8月27日，全國至少有北京、天津、南京、重慶、廣州、深圳、東莞、武漢、貴陽、海口等10個城市的交通運輸、公安等監管部門，對滴滴等網約車平臺在當地的分公司進行了約談。浙江、廣東的省級監管部門也對滴滴進行了約談。一根共享經濟的標桿，似乎遭遇狂風，快要倒下了。

滴滴順風車頻發命案，引起政府高層的重視。9月5日至20日，由交通部、中央網信辦、公安部等十部門對全國網約車、順風車平臺公司開展全面檢查。除滴滴外，檢查組還將在北京對首汽約車、神州專車、易道、美團、嘀嗒、高德等順風車平臺進行檢查，并赴杭州檢查曹操專車；全國各省均對網約車展開檢查。現在，人們不僅沒有原諒滴滴，進而開始詬病包括滴滴在內的共享經濟。

風口行業步入道德偏門

共享經濟是近兩年的風口行業。從Airbnb（愛彼迎）到滴滴出行，再從共享單車到共享充電寶，甚至還有共享籃球、共享雨傘等，各個行業只要和共享經濟沾邊，就能獲得大筆的融資。但是在2017年之后，資金鏈條斷裂、企業退出運營的情況也逐漸增多。這些多有經濟原因，唯有滴滴順風3個月內兩次命案，導致了社會大旋風。

共享經濟本是件好事，但滴滴的路一開始就走歪了。在宣傳順風車期間，為了調動廣大車主和乘客參與，滴滴有意突出了社交屬性。已被免職的順風車事業部總經理黃潔莉2015年曾公開說：“這是一個非常有未來感、非常sexy的場景，我們從一開始就想得非常清楚，一定要往這個方向打。”在2017年新年前的采訪中，她再次強調車主的最大動力是交友。她說：“過去你每天在路上兩小時，對你的人生來說是消耗，但現在通過順風車你可以認識比較靠譜的人，獲得好的社交體驗，它就變成了一種收益。就像咖啡館、酒吧一樣，私家車也能成為一個半公開、半私密的社交空間。”網絡也不時揭露滴滴與服務司機多有淫穢交流內容，約車平臺漸成獵艷平臺。

由于滴滴從一開始指導思想就出軌，導致大量三觀不正的司機入行，至事發時，有近5000司機無證件，犯罪漏洞很大。據報道，過去的4年里，有3名有前科司機加入順風；被處理過的滴滴司機性侵、性騷擾事件，至少有51起。51個案例中，有3起故意殺人案，有19起強奸案、9起強制猥褻案、5起行政處罰案件、15起未立案的性騷擾事件；涉及51個司機，53名被害人均為女性。特別是最近3個月的2起奸殺案，使滴滴順風車成了奸殺案的高發地帶，令人不寒而栗。

網約平臺脫節社會機制

在中國，滴滴平臺是獨立的，連警方辦案也得順著它。樂清女孩求救后，滴滴客服拒絕立即給出司機車牌，拖延4小時才回復，被網民指責為事前不重視，事后不救援。

據業內人士稱，像滴滴這樣的企業，每天客服接線量巨大，為降低人力成本，呼叫中心就外包到二三線城市，招聘兩三千人團隊專門接電話。客服人員分層級，一線權限極低，如果問題超出權限，發給二線人員處置。由此，常出現監管不到位、人員素質低、處理問題慢等現象，甚至也會出現客服和車主里應外合，用假資料蒙混過關的情況。

樂清案件警方介入后，為何要4個小時才從滴滴公司獲取相關信息？滴滴方面稱，“由于平臺每天會接到大量他人詢問乘客或車主的個人信息的電話，客服無法短時間內核實來電人身份的真實性，也無法確認用戶本人是否愿意平臺將相關信息給他人，所以無法將乘客和車主任何一方的個人信息告訴警方之外的人，希望公眾諒解。”

但很多網民認為，在這起事件中客服人員成了 “幫兇”。有人在《新浪微博》評論稱，“滴滴去聯系那個司機才是騷操作。人命關天，還要人家等一個小時？滴滴客服是不是不用帶腦子？”更讓外界無法接受的是在這起兇案發生之前的一天，另一乘客林女士曾經向滴滴投訴，犯罪嫌疑人鐘某曾試圖對其不軌，而滴滴方面未對這名司機采取措施。

可見滴滴網約平臺與社會機制、特別是與社會公共治安機制是完全脫節的。只要“共享”，沒有考慮“風控”，滴滴6年發展之路與性侵血案如影隨形。官方資料顯示共計1677份裁判文書，其中刑事案有636份，絕大多數屬性侵、性騷擾案，另民事案有694份。

在安全這件事上，同是共享經濟巨頭的Uber比滴滴領先很多。在美國Uber也出現類似事情，但Uber在線上有一項安全功能，即“呼叫911”緊急按鈕，乘客點擊這個緊急按鈕，它就會立即自動將乘客所乘坐車輛的位置、品牌、型號、顏色以及車牌號發送給警方，全程無需說話。尤其是在乘客不能說話的時候，這個功能更重要。警方和Uber共享這個數據，五分鐘就能到案發現場。Uber的模式給乘客提供了最大程度的安全保障。國內的網約車平臺要想做到這一點，還需要警方向網約車企業開放權限，讓網約車管理系統與警方的報警系統對接。

好勝之心蓋過創業初心

滴滴出行的前身是“嘀嘀”，2012年9月由天使投資人王剛和騰訊出資，新加坡的中信產業基金也參與其中。2012年12月，阿里巴巴也聯合軟銀中國、老虎基金創建了另一家“快的”。隨后這兩家公司合并成為“滴滴出行”。合并后中國的主權基金中投公司、招商銀行也加盟，美企蘋果公司也第一次投資中國網路事業。隨后滴滴出行將競爭對手Uber徹底打出了中國市場。滴滴出行從2012年創辦至今6年，滴滴已完成了16輪融資，累計資本超200億美元，擁有100多家投資者。滴滴成為全世界融資額最大的未上市公司，并擁有強大的現金流。

在資本的推動下，僅僅6年，估值超過600億美元的滴滴就成長為“獨角獸”巨頭。滴滴的兩位80后掌門人，CEO程維和總裁柳青身價暴漲。目前，35歲的程維以165億財富排在胡潤富豪榜189位；滴滴的天使輪投資者王剛，也因滴滴獲資本青睞估值飆升而身價增長至60億。滴滴成了壟斷全國資本共享租車行業的“巨無霸”，終于獲得了共享租車行業“江湖霸主”地位。2018年滴滴出行境內市場占有率高達63%，目前APP單月活躍用戶數正式達1.2億人次。滴滴的速度之快，被程維形容為“每天都像坐在飛速行駛的車上，輪子都要飛出去了，還要不停踩油門”。截至2017年底，滴滴聯接了超過2100萬司機和車主、4.5億乘客、汽車租賃公司、汽車經銷商等生態圈，每天完成超過2500萬訂單。

融資、發展、再融資、再擴張，使得滴滴在用戶安全問題上失去快速處理的可能。一路狂奔的滴滴，好勝心蓋過初心，現在終于遭遇成立以來最大的危機。反思滴滴的成長過程，有專家認為滴滴不是共享經濟，更像短期租賃。

誰把共享經濟的牌打爛？

國家信息中心的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共享經濟市場交易額約為49205億元，比上年增長47.2%。但是，一些投資者并不認為當前中國的共享經濟是真正意義上的共享經濟。杰奧夫雷G？帕克等人曾在《平臺革命》中肯定互聯網平臺帶來的極大價值，但他們研究認為，共享經濟最重要的核心價值是“資產和使用價值的分離”。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張影也認為，共享的背后一定是靠數據、物聯網等技術的支撐，否則僅僅是傳統租賃的另外一種體現方式，真正的共享還在路上。

事實上，我國大部分的共享經濟，都與Uber（優步）和Airbnb（愛彼迎）這樣對已有的社會資源進行整合分享的公司平臺不同。我國共享企業大部分都選擇事先購置產品，然后向特定市場做定點投放——共享經濟的根基并不是“共享”，而是資本。資本可以讓世界變得更好，也可以在牟利之后留下一地雞毛。國內先后投入運營的共享單車平臺，至今沒有一家實現盈利。自2017年開始，宣布破產的共享單車企業已超過5家，城市周圍出現不少共享單車 “墳場”。

現在滴滴終于把共享經濟之牌“打爛”了。兩起乘客受害事件中，輿論一致認為，滴滴順風車沒有能力承擔保障出行人安全的責任，永久關掉它吧。事實也已證明，平臺的客服條線、應急制度設計，確實存在重大缺陷。順風車作為非典型意義上的C2C共享經濟，供需雙方通過第三方連接平臺實現交易，其中的細節管理難度遠遠大于B2C模式。由于順風車并非專職司機，對于車主的審查不會像網約車司機一樣嚴格。而審核車主背景，做好日常管控和巡視，最大程度上確保用戶的利益與安全，是平臺的社會責任。早在2017年10月，柳青接受美國公共電視節目《查理？羅斯訪談》專訪時就說過，“安全是我們的第一要素，而非技術本身。”然而他們在市場上攻城略地時，曾經的屠龍少年滴滴，已變成了一條新的惡龍。

滴滴也許不會由此倒下，但要重振雄風，再領共享經濟之風騷，必須在指導思想、企業管理、服務理念、接受社會制約等方面有重大革新。有正確價值觀、真心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才能與社會相容，才能不被新時代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