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對平凡生命的贊歌

《大堰河──我的保姆》是一首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詩。追溯詩人的身世，我們可以找到解讀這首詩的鑰匙。

艾青，原名蔣海澄，1910年出生于浙江金華畈田蔣村一個地主家庭。據(jù)說艾青出生后，一個算命先生說他命中“克”雙親。于是，他被送到本村一個貧苦農(nóng)婦“大堰河”家撫養(yǎng)。艾青在“大堰河”家里住了五年，到了讀書的年齡才回到父母家里。而親生父母對他非常冷漠，幼小的他得不到一絲家庭的溫暖。艾青后來說過他“從小就等于沒有父母”，只有“大堰河”這個貧苦善良的農(nóng)村婦女深愛著她的乳兒，給了他溫暖的母愛，他們之間有著割不斷的情緣。

1932年，艾青因為參加進步活動被國民黨反動派關(guān)進監(jiān)獄。次年1月的一天，監(jiān)獄的窗外飄起了大雪。艾青看到雪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長眠于地下的保姆，便寫下了這首《大堰河──我的保姆》。

這首詩一共13節(jié)，可分為三部分。

第1、2節(jié)為第一部分

這一部分寫“我”和大堰河雖然階級出身不同，卻有著割不斷的血肉聯(lián)系，“我是地主的兒子”，卻“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長大了的/大堰河的兒子”。詩從一開始就顯示了鮮明的敘事性質(zhì)。而重疊反復(fù)地詠嘆“大堰河，是我的保姆”，為全詩奠定了濃郁的抒情基調(diào)。

第3～10節(jié)為第二部分

這一部分寫詩人在獄中看到窗外大雪，觸景生情，以第一人稱的口吻，追述大堰河勤勞善良、為生活奔忙而受盡苦難的一生。

第3節(jié)，“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大堰河已經(jīng)故去，詩人描述了她的墳?zāi)购图覉@的凄涼景象。

第4節(jié)，詩人飽含深情地回憶起“我”與大堰河一起度過的貧苦卻又無限溫暖的生活。“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厲連續(xù)用了八個“在你……之后”的句式，為讀者真實地再現(xiàn)了大堰河勤勞操持家務(wù)的情景。在這些話語中，我們能感到大堰河勤苦操勞、仁愛善良的行為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5節(jié)僅4行，敘述了“我”離開大堰河時的情景。雖然是簡短的過渡，詩人卻捕捉了離別場面中最令人心碎的一幕：“啊，大堰河，你為什么要哭？”

第6節(jié)，將“我”回到自己家中的情形與在大堰河家里的情形進行對比。“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并與第4節(jié)一樣，連續(xù)使用排比長句，表現(xiàn)“我”在自己家里的陌生感、拘束感。

第7節(jié)，寫“大堰河，為了生活，/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液之后，/她就開始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了”。連續(xù)使用六個“她含著笑……”，一方面寫出了大堰河勞動時的樂觀態(tài)度，另一方面寫出了她為了自己的家而付出的努力。每一句都展現(xiàn)了一幅令人心酸的畫面。

第8節(jié)，表現(xiàn)了大堰河對乳兒的淳樸情感。她像對親生兒子一樣疼愛自己的乳兒，在他身上寄予了希望。

第9、10節(jié)，寫大堰河臨終的情況，“乳兒不在她的旁側(cè)”，她帶著遺憾，含淚離開了這個凄涼的世界。

第11～13節(jié)為第三部分

這一部分寫詩人的思緒回到現(xiàn)實，用兒子對母親的情感，為大堰河“寫著一首呈給你的贊美詩”。并將這種情感擴大，“呈給大地上一切的，/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們的兒子”，直接抒發(fā)了對廣大勞動人民的敬愛之情。

《大堰河——我的保姆》最突出、最寶貴的特點，就是說真話，抒真情，情深辭切，感人肺腑。詩人無所顧忌、無所掩飾地袒露著他純潔的心靈，他勇敢坦直地聲言：“我是地主的兒子，/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長大了的/大堰河的兒子。”詩中描寫了他在父母家里的扭捏不安和對大堰河感情上的依戀，反映了詩人叛逆性格和反抗精神的萌芽。詩中沒有劍拔弩張之勢，沒有咄咄逼人之威，他對大堰河深厚的感情，都表現(xiàn)在娓娓動聽的陳述之中，像是自然流淌的感情的河。他置身于敵人的監(jiān)獄之中，看見了雪就聯(lián)想起大堰河“被雪壓著的草蓋的墳?zāi)埂保肫鹚浼诺墓蕡@，也想起昔日在她懷中膝下的溫暖……對往事的追懷、對逝者的謳歌、對人生的慨嘆、對世界的憤懣，完全融會在他感性的長河之中：或滔滔滾滾，奔騰傾瀉；或潺潺涓涓，回環(huán)婉轉(zhuǎn)。全篇不斷地使用排比和重復(fù)的修辭手法，在反復(fù)低吟之中，更使這種感情凝重雋永、余韻深長。時代之抑郁悲哀和人民崛起反抗的浪潮，在詩人心中留下了鮮明的印記。

——張同吾《艾青的詩〈大堰河——我的保姆〉》

1.《大堰河——我的保姆》這首詩在意象運用上有什么特點？

2.《大堰河——我的保姆》這首詩形式上的自由表現(xiàn)在哪里？

3.《大堰河——我的保姆》這首詩是詩人獻給他的“母親”──對一個普通中國農(nóng)婦最真誠的頌歌。結(jié)合有關(guān)詩句，說說詩人筆下的大堰河是一個怎樣的形象，體會詩人對這一形象寄托了怎樣的思想情感。

4.《大堰河——我的保姆》這首抒情長詩中有許多敘事成分和細節(jié)描寫。試找出幾例，說說它們對表達詩人情感所起的作用。

參考答案：

1.詩歌中常見的意象有比喻意象和描述意象。在《雨巷》一詩中，“丁香”可以看作是詩人迷茫的內(nèi)心追求，它是比喻意象。而這首詩幾乎通篇用的都是描述意象，它選擇日常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大量細節(jié)構(gòu)成一幅幅畫面，由詩人飽含深情的筆墨把它們化成敘事性的詩句，給人強烈的畫面感和情感沖擊力。例如詩的第4節(jié)，詩人連續(xù)用8個排比句，每一句都是一個大堰河日常生活的描述意象，集中塑造了大堰河這個勤勞、善良、樸實、貧苦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

2.艾青的詩在形式上都具有這樣的特點，即在奔放與約束之間取得協(xié)調(diào)，在參差與變化里取得一致，在繁雜的細節(jié)中提煉出單純的意象。這首詩充分體現(xiàn)了這些特點。它在形式上不拘泥于外形的束縛，很少注意詩句的韻腳或字數(shù)、行數(shù)的整齊劃一，但又運用有規(guī)律的排比、復(fù)沓造成變化中的統(tǒng)一、參差中的和諧。全詩13節(jié)，少則4行一節(jié)，多則16行一節(jié)；少則每行2字，多則每行22個字。全詩不押韻，但有11節(jié)的首尾句相互重復(fù)，以確定基調(diào)與色彩，中間幾行大多采用排比句式，且多長句，以盡情抒發(fā)與描摹。

3.大堰河是勤勞的，她用她“厚大的手掌”洗衣、做飯、養(yǎng)雞、喂豬，終日操勞；她又是善良的，她永遠是“含著笑”去做每一件農(nóng)活，安天樂命，質(zhì)樸樂觀；她又是慈愛的，縱使在終日勞作的疲憊之后，她仍然不忘記同樣用她“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她還是博大的，她像親生母親一樣，“深愛著她的乳兒”“對她的鄰居夸口贊美她的乳兒”，她夢想能“吃著她的乳兒的婚酒，/坐在輝煌的結(jié)彩的堂上，/而她的嬌美的媳婦親切地叫她‘婆婆”，這個原本不太高的希望即使只能是“一個不能對人說的夢”，她也心滿意足了。然而，她又是悲苦的，貧苦、勞累的生活過早地奪取了她的健康，年近40歲就“含淚的去了！”大堰河就是中國勞動婦女的縮影，她默默無聞、忍辱負重、任勞任怨地奉獻自己生命中全部的愛，她是平凡卻又偉大的母親。所以詩人才無限深情地唱出了“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長大了的/你的兒子，/我敬你/愛你！”詩人通過贊美大堰河，寄托對大地上所有像大堰河一樣的勞動人民的贊美之情。

4.這首詩的敘事成分與細節(jié)描寫是融為一體的，詩的感染力就來自真切而具體的生活細節(jié)描寫。如第4節(jié)一口氣用8個排比句“在你……之后”，這8個排比句其實就是8個生活細節(jié)，一方面具體地鋪敘了大堰河極度的貧窮和繁重的家務(wù)勞動，另一方面表明大堰河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心照料著乳兒，時時給他以溫暖，處處給他以愛撫，充分表現(xiàn)出大堰河的善良、勤勞，對乳兒無私的愛。再如詩的第8節(jié)，通過幾個富有典型意義的細節(jié)，真切地表現(xiàn)了她對乳兒的感情：年節(jié)里，她為乳兒忙著切那冬米的糖，把乳兒畫的大紅大綠的關(guān)云長貼在灶邊的墻上，她情不自禁地逢人便夸贊自己的乳兒，就連做夢，也盼望乳兒得到幸福，盡管這美妙的夢境連對人說都不可能。這幾個感人的細節(jié)，說明大堰河像愛自己的兒子一樣愛她的乳兒，充分表現(xiàn)了大堰河美麗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正是這樣的偉大、無私的母親——保姆，才使詩人情不自禁地要唱出愛的贊歌。所以，沒有細節(jié)描寫，就不會有如此動人的感染力，詩人的情感就無從表達。

【本版供稿/李楠 孫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