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群 董臨淵
摘 要:在昭陵已發掘的陪葬墓中出土了大量彩繪陶俑,但文官俑和武官俑形象的彩繪陶俑并不多。它們形體高大,工藝精湛,充分代表了唐代陶制工藝的超高水平,再現了初唐時輝煌的文明成果。文、武官俑寫實而生動,突出體現了唐代官員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面貌。
關鍵詞:昭陵陪葬墓;文官俑;武官俑;彩繪釉陶;貼金工藝;罕見
俑是中國古代冥器的重要組成部分。商代和西周流行人殉,隨著奴隸社會的崩潰和封建社會的興起,用大量奴隸作為人殉的習俗也隨之改變,出現了用人形俑來代替活人殉葬的習俗。俑的質地以木、陶最為常見,也有瓷、石或金屬制品。宋代以后紙冥器開始盛行,陶、木、石等材質制作的俑逐漸減少。
目前考古發掘獲得時代較早的陶俑為東周時墓葬中所出土,其造型簡單,僅見輪廓,而且體形較小,題材簡單。隋朝統一全國,這時俑的面貌較前朝各個時期有了很大變化,上釉俑明顯增多,但顏色還是比較單調。
唐代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鼎盛時期,社會的安定、經濟的發展為陶俑的制作提供了雄厚的物質基礎,而厚葬之風的日益興盛終于成就了唐俑的繁榮。這個時期的陶俑包括文官俑、武官俑、天王俑、侍女俑、樂舞俑、騎馬俑、胡人俑等,成為這一時期常見的種類,突出體現了唐人的生活習俗、社會風尚和審美情趣。這個時期的陶俑風格寫實而生動,人物形象富有性格特征。尤其是昭陵陪葬墓出土的彩繪陶文官俑和武官俑,不僅色彩斑斕,質地細膩,工藝手法精湛,更以其獨有的特點堪稱中國古俑的壓軸之作。
張士貴墓[1](658年)貼金彩繪釉陶文官俑(圖1、圖2),1971年出土,通高68厘米,寬36厘米。頭戴黑色進賢冠,身穿橘紅色對襟闊袖長衫,胸前配裲襠甲,束藍色腰帶,著乳白色裳,足蹬黑色高頭如意履。雙手拱于胸前,肅然恭立于石質臺座之上。衫緣、袖口、襟邊飾有紅色、藍色、黃色花型的精美圖案,衣、冠及裲襠甲邊緣均貼金。儀態清俊儒雅,目光下視,若有所思,一副居安思危的神態。整個俑表現出的是滿腹經綸、胸有成竹的文官特有的氣質形象。
張士貴墓(658年)貼金彩繪釉陶武官俑(圖3、圖4),1971年出土,通高73厘米,寬38厘米。俑頭戴兜鍪,有護耳、披幘,蹙眉、瞪眼、閉嘴,留有小胡須,身穿鎧甲。鎧甲前身左、右兩片上各在胸口處裝有圓形護鏡,鎧甲背部連成一片。前后兩甲在肩部用帶扣相連。兩肩披膊作雙重,上層為虎頭狀,烘托出猛虎般威風的氣勢。著紅色戰袍,鎧衣下露出波紋狀藍色飄垂,足蹬尖頭戰靴。通體有精心設計的圖案花飾,多處貼金,雙手握拳作持兵械狀。神情嚴肅,儀態英武,透出一股大唐不可侵犯的威猛之勢。
文官俑和武官俑是一對,同為彩繪釉陶[2]質地,皆通體貼金,故稱其為貼金彩繪釉陶文官俑和貼金彩繪釉陶武官俑。這種在衣服上多處貼金的陶俑連昭陵絕無僅有。彩繪、貼金技術被綜合運用,工匠通過精湛的技藝使金箔材料與文物質地緊密結合,視覺效果極佳。
唐朝的服飾章彩華麗,影響了多個朝代。時至今日,東亞地區的一些國家仍把唐朝時期的服飾作為正式的禮服,可見影響之大。這兩件文、武官俑講究的穿著正是這一時期服飾高端、大氣又華美的有力佐證。
文官俑所戴的進賢冠和武官俑所戴的兜鍪都是唐代官帽的一種。官帽和官服一直是封建社會地位和權利的象征,相當于現代社會的敲門磚——文憑。兩俑服飾皆是傳統的官服式樣,色彩搭配極其講究,圖案描繪細膩,排列有序,注入了當時上流社會流行風尚的諸多元素,代表初唐官服的一種,滲透著高貴和莊嚴的氣息。尤其是甲衣上的裝飾,更加繁縟細致,是初唐時期鎧甲的典型樣式。初唐的鎧甲和戎服基本保持著南北朝至隋代的樣式和形制。貞觀以后,上層集團奢侈之風日趨嚴重,戎服和鎧甲的大部分功能脫離了使用的功能,演變成為美觀豪華、以裝飾為主的禮儀服飾。“安史之亂”后,又恢復到金戈鐵馬時代的那種利于作戰的實用狀態。
仔細觀察兩俑,文、武官俑的眉毛、胡須都是一根一根地畫上去的,工筆到位,細致入微。尤其是文官俑的耳孔都做出來了(一般陶俑只做個耳朵輪廓,根本看不到耳孔),可見工藝之高超。有了耳孔,似乎表現出了“兼聽則明、偏信則暗”[3]的時代精神。唐以前陶俑的背部塑造是齊平的,如刀切一樣。但這兩件陶俑的背部比較飽滿寫實(圖5),給人一種力量感。
如此高大精美的兩件陶俑出土,震驚世人,為多年來我國考古界所罕見。1996年6月,兩件陶俑被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評定為國寶級文物,成為昭陵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這兩件文物曾先后去日本、美國等國家和臺灣、香港等地區展出,這也是對它們國寶級身份的進一步肯定。
兩件陶俑之所以能成為國寶級文物,除了精湛的工藝和絢麗的色彩外,與它們的彩繪釉陶胎質有一定關系。彩繪釉陶是唐代一種陶俑制作新工藝,是以瓷土做胎,依制做瓷器的工藝程序燒制而成的。先燒至1100攝氏度成素胎,再施鉛釉以氧化焰燒至800攝氏度,然后再敷彩描畫,彩繪釉陶故此得名。有的還貼金,稱貼金彩繪釉陶。昭陵出土的最具代表性的文物就是上述兩件貼金彩繪釉陶文官俑和貼金彩繪釉陶武官俑。彩繪釉陶突出的是彩繪工藝,用多種顏色畫出眉毛、胡須、衣著的皺紋、花飾等。
由昭陵已發掘有彩繪釉陶俑的墓葬可以看出,彩繪釉陶的上限是貞觀十四年(640),下限是麟德元年(664),僅有20余年。在以后的墓葬里,彩繪釉陶就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異軍突起的唐三彩,所以彩繪釉陶就成了昭陵最具代表性的一種文物。
彩繪釉陶成就下的兩件藝術珍品是初唐時期遺留下來的歷史瑰寶,具有很高的史學價值和考古價值,不愧為“俑中精英”。
張士貴(586—657),字武安,弘農盧氏(今河南盧氏縣)人。隋末農民起義領袖,后歸順李淵,蒙授右光祿大夫,后歷第一軍總管、通州刺史、虢州刺史等,賜爵新野縣開國公。武德九年(626),助太宗發動玄武門事變,事寧,授太子內率。貞觀時,歷玄武門長上、右屯衛將軍、右武侯將軍、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等,改封虢國公。永徽初,召拜左領軍大將軍,后授領軍大將軍。顯慶二年(657)病故,享年72歲,同年十一月陪葬昭陵。既然張士貴為歷經三朝皇帝的初唐名將,墓里隨葬如此高、大、上的文物實屬當然。
李貞墓[4](718年)彩繪白陶文官俑(圖6、圖7),1972年出土,通高113厘米。頭戴高冠,長眉細目,身穿朱色高領交衽闊袖長衫,衫沿及袖口飾有精美花紋。下著白色裳,足著高頭如意履。雙手持璋于胸前,面容溫和,肅然恭立。
李貞墓(718年)彩繪白陶武官俑(圖8、圖9),1972年出土,通高114厘米。頭戴鹖冠,鹖首前伸、鼓目突睛、尖勾嘴,作展翅飛翔狀。俑頭微昂稍右偏,雙眉緊蹙,兩目圓睜。上穿褐色高領闊袖交衽長衫,下著白色裳,足穿高頭如意履,雙手持圭于胸前,神情冷峻威嚴。
鹖是古書上說的一種善斗的鳥。《說文解字》載:“似雞,五色,冬無毛,赤裸,晝夜鳴。”[5]鹖為黃黑色,勇于斗,一死乃止,故趙武靈王表武士以鹖尾,豎左右為鹖冠。因此,鹖冠或為武官之冠,或為隱士之冠。《后漢書·輿服志下》:“武冠,俗謂之大冠,環纓無蕤,以青系為緄,加雙鹖尾,豎左右,為鹖冠云。五官、左右虎賁、羽林、五中郎將、羽林左右監皆冠鹖冠,紗縠單衣。”[6]。唐柳宗元《送邠寧獨孤書記赴辟命序》:“(楊朝晟)沉斷壯勇,專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之節鉞而代之位,鹖冠者仰而榮之。”杜甫《小寒食舟中作》詩:“佳辰強飲食猶寒,隱幾蕭條戴鹖冠。”
李貞(627—688),字貞,唐太宗第八子,燕德妃所生。少年時“善騎射,涉文史,兼吏干”,為宗室材王。累封原、漢、越三王,歷相州刺史、絳州刺史兼太子少保、綿州刺史、豫州刺史。開元六年正月(718年3月)陪葬昭陵,享年62歲。
李貞墓出土的這件彩繪白陶鹖冠武官俑是昭陵目前出土文物中唯一的鹖冠形象,保存完好,質地細膩,色彩鮮艷,人物造型栩栩如生,不失為唐代文物之精品,為我們進一步研究唐代鹖冠及冠飾文化史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
昭陵陪葬墓能有如此高大、精美、罕見的文、武官俑出土,筆者認為有以下幾點原因:其一,強大穩定的社會背景和繁榮的經濟基礎,為它們考究的工藝和精湛的制作提供了優越的條件,使之達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充分代表了唐代陶制工藝水平的頂峰,再現了初唐時輝煌的文明成果。其二,厚葬之風的興盛和事死如生的喪葬觀念。唐朝人認為人死如生,在人間享受的一切榮華富貴和生活習俗在陰間同樣可以擁有。文、武官俑在某種意義上恰好符合了人的這一精神追求,它們的陪葬便印證了這一點。其三,墓主尊貴的身份使得工匠在制作過程中不敢有絲毫馬虎和懈怠,這樣便促成了精品之物的產生。為中國工藝美術史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對我們研究唐代的制陶工藝、雕塑藝術、服飾文化等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和借鑒意義。
昭陵陪葬墓出土的這4件彩繪陶文官俑和武官俑,雕塑技巧嫻熟,人物比例協調,無論是精美的造型、高大的形制,還是獨特的制作工藝,均屬陶俑中的代表作。它們以現實生活中文、武官員的形象為依據,成功塑造了當時朝廷官員的精神面貌,凸顯了大唐國之棟梁睿智、威武的精明形象。透過這些陶俑,我們看到了初唐藝術家們在作品創作上的嚴謹態度和一絲不茍的匠人精神,也感知到了唐朝的強大、進步和繁榮。
參考文獻
[1]陜西省文管會,昭陵文管所.陜西禮泉唐張士貴墓[J].考古,1978(3):168-178.
[2]昭陵博物館.昭陵攬勝[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
[3](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192·貞觀二年正月條[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言昭文.唐越王李貞墓發掘簡報[J].文物,1977(10):41-49.
[5]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2.
[6](晉)司馬彪.后漢書·輿服志[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