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一顆星辰的下面（10首）

劉亞東

你在哪一顆星辰的下面

又有了沒有理由的熟悉的心煩，

又要很久的不能安眠，

田野間升起了飄渺的白霧，

不時凝成雨似的水點。

斐莉，你在哪一顆星辰的下面？

沒有誰可以代替你，

任何感情也不能把你的記憶遮掩。

只有你理解我屈辱的生活，

理解我的思索、我的追求、我的詩篇。

滿天的星光像是金睫毛的眼睛，

斐莉，你在哪一顆星辰的下面？

海 談

你說你剛從海邊來，

看見動物的海星花朵似的開放，

細小的蚌成片地黏附于紫色的巖石，

貝殼遺散在退潮后的沙灘上。

你說你奇異水下的世界，

竟有那么眾多的生命滋長。

但為什么你覺得海太寂寞呢？

說荒涼的岸上總是曬著冷冷的太陽。

而海面也太像水的沙漠，

起伏著使人生寒的波浪。

讓我告訴你吧，在你沒有去過的海上，

陽光像金黃色的花束一樣，

山巒的線條細致而清晰，

藍色的波浪又柔媚又歡暢，

自由的風吹斜了航船的布帆，

白色的水鳥盤旋著，伸出了長長的翅膀，

而在遠遠的什么地方，

快活的水手們在高聲地呼嚷。

歌

是什么使你失去了

那一灣清亮的歌聲？

它曾在干旱的季節不斷地流動，

潛潛地濕潤了我七月的夢境。

難道你也感到了寒冷，

感到了冬天的白雪和凝冰，

不能像泉水一樣吟唱，

并且散發出亞熱帶樹木郁郁的芳馨。

答應我，到南方的海上去吧，

那里，小小的三角帆給涼風去牽引，

我要靠著你美妙的肩頭，

靜靜地沐浴你歌聲的星星。

明 天

雖然我沒有見過你，

對于你的存在，卻從不懷疑

我知道你不會欺騙我，

你一定比我所期待的還要美麗。

有的人已失去耐心了，

有的人也高嚷著忘記忘記。

只有我還在這里久久地等待，

是因為癡情，是因為固執？

等待的日子比我的耐心還沒有盡頭啊，

而我，依然癡心地等待下去。

我相信你決不忍心欺騙我，

你一定會比我所期待的還要美麗。

早 晨

幾朵發光的白云，

明亮得耀人的眼睛。

看見它，我就想歌唱，

說不出來的覺得高興。

陽光斜射進新綠的樹林，

園子里升起迷蒙的水汽，

草地上幾個孩子的影子在晃動，

看不清他們在挖掘什么東西。

一位少女從小路上走過，

伸手摘下一枝白色的丁香，

是不知道把它送給誰吧，

她的目光又甜蜜又惆悵。

告 別

我多么希望，又多么害怕，

最后一次，再聽見你的聲音。

不用擔心它會引起我的痛苦，

我已走入絕望的平靜。

一切我都想過了，

我已決定順從命運。

我知道我不能使你幸福，

而你帶給我的快樂或是不幸，

都太強烈了，

太能摧毀我脆弱的心靈。

你是一只候鳥，

永遠不能缺少溫暖和光明。

而我一天比一天更麻木而混亂，

在黑暗和寒冷中沉淪。

我還是決定走了，

讓我帶走所有的陰影。

不過在別前，

我多么希望又多么害怕，

最后一次再聽見你的聲音。

醒 來

醒來，還沒有抑止住夢里的哭聲

……

多少次以為可以忘記你，

但在夢里卻不能自欺。

你的記憶對于我是那么神圣，

只有它帶著我從污穢里作片刻的飛升。

想著你，我才從麻痹里復蘇，

才能夠溫柔地感覺，流出眼淚地哭。

你的愛縱然是一閃即殞的星光，

我憑著它才窺見了那天堂，

才知道我所不能進去的高處，

有我不能享受的幸福。

但為什么我竟懷過強烈的怨恨和妒忌，

不知道滿足，不知道應該感激，

那時，你的光就不能照耀我，

我的心就變得又黑暗又枯涸。

現在看不見你了我多么傷心，

我感覺不到一點點溫馨。

我極力要在冥想中看清你的面容，

你卻為什么越來越顯得那么朦朧？

我想著你的每一件東西，

還有你寫在淺藍色格子信紙上的字跡。

我有時真恨不得一下子死掉才好，

因為你不再愛我，我的愛情你也不再需要。

而我還是不能不思念你，呼喚你，

甚至害怕你會認為這也是侮慢和無禮。

春天來了

太陽像是一團不成形狀的溫熱

流在我仰起的臉上，

我滿心是柔和與感激。

天空還沒有回歸的翅膀，

沒有鳥類的熱帶的歌聲。

融雪日子的風還是很冷，

但春天的確來了，

檐間的流滴聲又急又短促。

冬青樹快活地搖擺著，

藍色的影子映在雪上。

地上沖開了一條條小小的溪流，

泥土和植物的根須，

都不勝欣喜地

接受這久已渴求的美好的滋潤。

門前，

早起的人們，

已踩出一條黑污的路。

田野上，

東一處西一處地，

露出了紫云英的綠色。

到了四月，

它們便會到處蕩漾，

陽光和風里都混有它們迷醉的氣息，

由于它們神奇的裝飾，

大地會改變它本來的沉重，

而顯得波動、閃耀、輕盈。

海 戀

你看海天已升起金月一環，

淡藍的夜霧有如你水色的夢幻。

溫柔的浪波好似你胸懷的起伏，

水藻味的風使我嗅到了你金發的幽淡。

快呀，快以素足輕輕地撩開浪花，

來和我偎依在這海邊的崖巖。

這里有光焰的金指撫干你白霧的裙衫，

抹下你鬢邊圓瑩如珠的水。

纏綿于我的臂彎繼續你海的故事吧，

用你圓圓的紅潤的珊瑚的嘴，

講暴虐的海風怎樣戲弄孤帆，

癡戀自己影子的女仙常流著無名的淚。

這陰郁的靜海是無邊的水的沙漠，

斷然不是美的樂園愛的天國。

離開這寒冷苦澀的地方，

我們去尋找熱帶的歡樂—

繁茂的林中采摘沒有名字的花朵，

懷著新奇的歡欣聽百鳥的戀歌。

風的輕翼啊可帶去我的聲音，

為什么還不見你姍姍來臨？

你不見環月已墜落在煙濤盡處？

你不知海邊已等累了我的心？

難道你已經忘卻了往日的幽約嗎？

你難道已憔悴了心中的愛情？

她的愛是永不凋枯的珊瑚樹，

她的生命卻愁謝在海牢深處。

十四行

是陰郁的荒林，我的心，

沒有歡欣的明霽與芳馨。

過去的日子像厚積的落葉，

林中時時復掩著憂郁的陰影。

時有如水的苦霧裊出密濃，

那是不幸的初戀遺下的淚水盈盈。

糾錯的藤蔓結孕著憔悴的花朵，

是常有的不結果實的愛情。

死寂的沼澤長滿愁慘的敗葦，

冰冷的水蛇在地下潛潛爬行。

縱有嬌鶯從天畔飛落于雜蕪的灌木，

難耐的淵默也窒息住清冽的婉鳴。

你的愛縱是月華也照不透這荒林，

何況它只是一閃即殞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