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鳳高
一場由長春長生掀起的“疫苗事件”,引發了一連串關于疫苗安全與健康屏障的追問。疫苗身陷多事之秋,責任之失,信任之殤,猜想和臆測交錯,焦慮和不安蔓延。殊不知,作為醫學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疫苗問世不久即成為讓人類免受很多疾病侵擾的希望和曙光。而處于激流中心的狂犬病疫苗,則是科學家孜孜不倦,甚至以身試險之所得。讀史使人明智,歷史的縱橫捭闔中,對健康的祈愿、對真理的追求,總是感召人心。本期健康縱橫,為您講述狂犬病疫苗開發中的那些事兒。
狂犬病疫苗的成功,曾使得疫苗的研制和開發進入一個蓬勃發展的時期。巴斯德不會想到,他發明的狂犬病疫苗有朝一日竟會陷入輿論的漩渦之中。
狂犬病又稱恐水病,系病情兇險的中樞神經系統急性病毒性傳染病,常在家犬或野生食肉目動物之間蔓延,患病動物唾液腺含有狂犬病病毒,借撕咬傳播。唾液中的病毒進入傷口后沿神經上行至腦,患者多在三五天內死亡。
這是人類有歷史記載以來最古老的疾病之一。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動物志》中曾寫到:“犬由于瘋狂會陷入狂暴狀態,所有狂暴咬人的動物,也都是因為瘋狂的關系。”古希臘悲劇作家歐里庇得斯的戲劇也曾提到狂犬病。我國東晉醫藥學家葛洪(284年~364年)的《肘后備急方》中也有描述,說“凡犬咬人,七日一發。過三七日不發,則脫也。要過百日,乃為大免。”
實際上,國內外文獻對狂犬病和其他動物咬人致死及疾病流行的情況,多有記載。如1719年~1728年的一次狂犬病大流行,侵襲到法國、德國、西里西亞和匈牙利等地。1763年,在法國、意大利和西班牙,狂犬病也頗為常見。1803年,在法國侏羅地區的一次動物狂犬病大流行,持續到19世紀30年代末,波及瑞士、德國、奧地利的許多地區,導致數百人死亡。
一直以來,狂犬病的嚴重后果讓人們感到極大的恐懼。到了19世紀,醫學家通過研究,了解到狂犬傷人的病毒,存在于它的唾液之中,是通過口咬才經傷口傳染。多年來,一般的預防僅止于要求控制家犬。后來,法國一位叫布雷爾(Bourrel)的年老軍隊外科獸醫想到一個辦法,將狂犬的牙齒銼去一截,使它咬人時牙齒不會嚙入人的皮膚。這些辦法作用終歸有限,直到巴斯德的出現。他開發出狂犬病疫苗,找到了有效防治狂犬病的方法,也使自己的事業達到頂峰。
法國化學家和微生物學家路易·巴斯德(1822年~1895年)的科學貢獻,在科學技術史上屬于涵蓋面最廣和最有價值之列。他證明,乳酸和酒精的發酵,會因接觸空氣而加速。他發現,食物的腐敗是細菌造成的。在蠶病的研究中,他查明有兩類不同疾病的細菌,并找到防止它們傳染的方法……本來在繁忙的實驗室研究中,巴斯德就特別將狂犬病的研究置于其他研究項目之上。傳記作者說,這是他的一個“經常縈繞在心里的秘密”。
1880年12月的一天,巴斯德得知,一名5歲的小男孩被狂犬咬傷臉部,被送入巴黎的特魯索醫院(Trousseau Hospital)。孩子時時狂怒,煩躁不安,還一陣陣的痙攣和抽搐。他雖然嗜渴,卻完全無法下咽。這些都是典型的狂犬病癥狀。在被折磨了24小時之后,孩子最后窒息而死,嘴里塞滿黏液。
孩子死亡4個小時后,巴斯德趕到了特魯索醫院,從孩子口中收集了一些唾液,接種到幾只兔子的體內。結果,這幾只兔子在36小時后也都死了。巴斯德又將死兔子的唾液接種到其他兔子體內,這些兔子也同樣因感染而死。他又將狂犬的唾液注射到健康的實驗犬或兔子的腦中,這些健康動物也都很快死亡。如此多次的實驗使巴斯德相信,狂犬病的病毒應該集中在它的神經系統。
下一步,巴斯德從一只死于狂犬病的兔子身上,取出一小段脊髓,放在無菌的瓶子里,使其干燥。14天后,他將這脊髓磨碎和蒸餾水混合,制成傳染病毒。如此這般,他和他的研究小組在多次試驗之后,最后又在125只狗的身上進行了兩組對照實驗,第一組通過免疫接種,看其對狂犬病的免疫力;第二組則是為了阻止狂犬病在被狂犬咬傷或接種過狂犬病毒的狗身上發作。最終,巴斯德發現,沒有經過干燥的脊髓是極為致命的,如果將它注入健康的實驗犬體內,實驗犬必死無疑。然而,如果將干燥后的脊髓和蒸餾水混合,注入實驗犬的體內,這些實驗犬卻都神奇地活了下來。他據此推斷,這些干燥的脊髓中,病毒已經死滅,至少它的毒性已經大大減弱。
經歷一次次的實驗研究,“到1884年,”《劍橋世界人類疾病史》說,“巴斯德已開創了一種干燥兔子脊髓中未知因子的減毒方法。這種減毒的感染因子,即巴斯德所推測的‘無窮小的微生物,被注入狗的體內。與新鮮的制劑不同,它不會引起疾病,反而提供了針對有毒力的病毒入侵的保護力。”
問題是,《世界人類疾病史》接著寫道:“巴斯德不能為了測試疫苗而給人注射病毒,但可以治療一個最近才受到攻擊的病人,希望在因被咬傷而感染有毒力的病毒引起疾病之前,疫苗中的減毒病毒可以產生免疫力。”
這位病人就是法國阿爾薩斯地區的9歲男孩約瑟夫·梅斯特(Joseph Meister)。1885年6月6日,他由母親領著來到巴斯德的實驗室。兩天前的6月4日,孩子獨自一人順一條小路去上學時,被一條兇猛的狗撲倒在地。孩子雖然獲救,卻被咬得鮮血淋漓,身上滿是唾液。狗被擊斃后,發現胃里全是稻草、木片等東西,表明是一頭狂犬。當地醫生用石炭酸腐蝕了孩子的傷口后,告訴梅斯特夫人,巴黎的巴斯德雖然不是一位醫生,但他能判斷這樣嚴重的病例該采取什么措施。
巴斯德見到約瑟夫·梅斯特時十分震驚,孩子被狂犬咬的傷口多達14處,且因劇烈的傷痛無法行走。該怎樣治療這個孩子呢?能不能冒險使用在動物實驗中一直靈驗的預防治療方法呢?希望和疑慮的斗爭使巴斯德深感痛苦。他征求研究小組其他醫生的意見,大家一致的看法是:在狗身上進行的實驗完全可以說明在人的身上會獲得成功。難道除此之外還有更有效的辦法嗎?不然,這個孩子必死無疑。
是聽憑孩子受死亡的威脅,還是盡力將他從死神手中搶救過來?巴斯德明白,給孩子實施這種經過考驗的治療方法,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于是,他決定立即給約瑟夫進行接種。
第一次接種選用的是放置了14天、毒力已經消失的注射液。以后就一次次增強毒力,共持續10天,給約瑟夫·梅斯特做了12次接種。最后的那次接種是在7月16日進行的,用的是僅放置一天的注射液。接種的結果良好,孩子睡得也很安穩,但巴斯德卻由于擔心而多次睡不好覺。經過持續的護理,約瑟夫·梅斯特完全恢復了健康,于7月27日被送回他阿爾薩斯的家。后來,他成為巴斯德研究所的看門人。
巴斯德對約瑟夫·梅斯特的治療,是一次重要的理論和實踐上的突破。第二例接種在同年10月獲得成功。隨后,巴斯德在科學院宣讀了他的有關狂犬病疫苗的論文。
“巴斯德的論文發表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衛生實驗室的威爾弗里德·凱洛格博士發表在1823年的一期《加利福尼亞醫學雜志》上的論文《巴斯德狂犬病預防治療的發明》中寫道:“人們從各地蜂擁而來要求治療,立刻,診所的規模擴大了。1886年,有4個孩子由紐約的《紐約先驅報》資助被送來治療。第一批在這里治療的350人,只有1人死亡,是一個著手治療前37天被咬傷的小女孩。隨后來了19名兩周前被發瘋的狼咬傷的俄羅斯人,傷勢全都非常嚴重。其中3人死亡……”
科學院任命的一個委員會,一致提議在巴黎建立一個名為“巴斯德研究所”的防治狂犬病的機構。為此開展的一項募捐活動,得到了世界各國慷慨而熱情的資助,共得到258.6萬法郎。這些資金建造了巴斯德研究所大樓,并為支持這一慈善機構而提供資助。
巴斯德在疫苗研制上的基本思路,對后世影響巨大。后來的科學家先后發展出多種抵御嚴重疾病的疫苗,使預防斑疹傷寒和脊髓灰質炎等疾病有了可能。疫苗技術的不斷提高,也為徹底消滅某些疾病打下了基礎。
而起始于防治狂犬病研究的巴斯德研究所在1887年成立后,致力于各種疾病的預防和治療,至今已經成為一個世界性的生物醫學中心,吸引各國的微生物學家前往觀摩學習。一個多世紀來,它為世界各國的醫學和微生物學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年邁的巴斯德曾在演講中談到他在科學領域不斷取得突破的兩大要素,一是信心,二是熱情。對科學的信心和熱情,成就了巴斯德。對疫苗的信心和熱情,將成就人類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