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國亡詩

花蕊夫人徐氏

君王城上豎降旗，

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

更無一個是男兒！

花蕊夫人，青城（今四川灌縣西）人，因才貌雙全，得幸于后蜀主孟昶，拜貴妃，別號花蕊夫人。孟蜀亡國后，被擄入宋。宋太祖久聞其詩名，召她陳詩。徐氏就誦了這首“述亡國之由”的詩。詩潑辣而不失委婉，不亢不卑，從題材到風格，都與詩人所擅長的“宮詞”大不相同，當時就獲得宋太祖的贊賞。后世詩評家也每每樂道。

這首詩首句破題直述后蜀國亡之事：“君王城上豎降旗”。史載后蜀君臣極為奢侈，荒淫誤國，宋軍壓境時，孟昶一籌莫展，屈辱投降。詩句只說“豎降旗”，只寫事實，而不點出蜀亡的原因，遣詞含蓄，耐人尋味。

次句“妾在深宮那得知”，純用口語，而意蘊微妙。大致有兩重含義：首先，歷代追究國亡的詩文多持“女禍亡國”論，如把商亡歸咎于妲己，把吳亡歸咎于西施，等等。而這句詩則像是針對“女禍亡國”而作的自我申辯。語似輕聲嘆息，然措辭委婉，而含有深意。其次，即使退一步說，“妾”及時得知投降的事又怎樣？還不照樣于事無補！一個弱女子哪有回天之力！不過，“那得知”畢竟還表達了一種廉恥之心，比起甘心作階下囚的“男兒”們終究不可同日而語。這就為下面的怒斥作了鋪墊。

第三句照應首句“豎降旗”，描繪出蜀軍“十四萬人齊解甲”的投降場面。史載當時破蜀宋軍僅數萬人，而后蜀則有“十四萬人”之眾。以數倍于敵的兵力，即使面臨強敵，當無亡國之理。可是一向耽于享樂的孟蜀君臣毫無斗志，聞風喪膽，終于演出眾降于寡的丑劇。“十四萬人”沒有一個死國的志士，沒有一星半點丈夫氣概，當然是語帶夸張，卻有力地寫出了一個女子的羞憤：可恥在于不戰而亡！

至此，作者的羞憤痛切之情已醞釀充分，于是爆發出一句熱罵：“更無一個是男兒！”“更無一個”與“十四萬人”對比，“男兒”與前面“妾”對照，可謂痛快淋漓。“詩可以怨”，其實豈只可怨而已，這里已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了。

這首詩寫得很有激情，表現出亡國的沉痛和對誤國者的痛切之情；更寫得有個性，活現出一個活潑有個性的女性形象。詩人以女子身份罵人枉為男兒，就比一般有力，個性色彩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