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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薯的鄉村野史

2018-10-23 11:11:08黃孝紀
延河·綠色文學 2018年6期

黃孝紀

我是在今年清明節村族祭祖的盛大聚會上,猛然記起,又提出這個問題的。

當我打算給紅薯寫一篇鄉村野史,很多與紅薯相關的舊時記憶便紛至沓來。可是,當我漸理出一個頭緒,我發現,我已記不起紅薯是如何在鄉下育秧的了。可謂尚未開始,即卡了殼。

按照農歷,這個月我滿了四十七周歲。十幾年前,我的父母先后去世。他們是做了一輩子農活的鄉村老農,經驗豐富。只是關于紅薯育秧的事情,我已無法向他們詢問。我腦海里依稀記得,兒時,生產隊的禾場上,烏黑的豬欄淤,如同現今國民家中麻將桌上碼得整整齊齊的麻將牌,一條條,方方正正,是紅薯秧的育床。

現在的情況是,我的這個兩三百戶人家的故土鄉村,早在多年以前,就沒有家庭養豬了。所有舊日的豬欄,都在一輪新農村建設熱潮中一掃而光。哪里還有污濁的豬糞豬尿?哪里還有稻草浸泡得發黑發臭卻肥沃的豬欄淤,用來肥田,肥土,做紅薯秧的育床?村里的青壯年人,成了飛入城市的候鳥,一年里,只在春節和清明兩個重大的節日急匆匆飛返鄉村。水田都荒廢成了野草叢生的旱地,往日里種植紅薯的旱土,誰又還會在意呢?

電話打給我的大姐。她今年六十四歲,雖然多年來一直住在縣城帶孫子孫女,提起紅薯育秧,果然還是記得真切的,甚至還有點興奮。可以感覺到,那種遠逝的生活場景,在她暮年的日子里,荒疏又親切。她說,紅薯育秧是在驚蟄之后,天氣晴好,氣溫暖和。出了豬欄淤,筑成小腿高的育床,鋪一層平日燒柴火積存的柴灰火淤,寸把厚。從窖里挑了備留的紅薯種,個頭適中,表皮要好,腐爛的,老鼠咬爛的,一概不要。紅薯頭上根下,略微傾斜,擱置火淤之上,密密麻麻,鋪滿育床,再撒上一層火淤。砍來新鮮的杉樹枝葉,覆蓋密實。杉樹葉密集尖銳,既焐熱,又防老鼠偷吃。幾天后,揭去杉樹枝葉,紅薯已經發芽,長出紫紅色的嫩莖和嫩葉。

清明節回故鄉掃墓,村族舉行開村初祖祭祖酒會,席開數十桌,擺滿古宗祠的上廳和中廳。我有幸被安排坐在上廳,與村里輩分最高的長者一席。笑語喧嘩,氣氛熱烈。寒暄攀談中,我猛然記起此行的一個目標話題,關于紅薯的育秧。一桌人中,除我之外,都是一輩子務農,且年歲在六十多歲至八十多歲之間。我的問題,引起了他們的熱烈回應。幾個老人一齊說開,各說各話,臉面生動,以傾吐這件荒疏多年的農活為快事。末了,我又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哥復述了一遍。

這位老哥的講述大體與我姐講的一致。不同的是,他說豬欄淤的育床上,先是鋪一層秕谷或谷殼,放滿紅薯種后,再鋪一層秕谷或谷殼,這樣保溫又透氣。育床兩側,竹片彎插成拱,蓋上薄膜。

到此,我的記憶得到了復原。我仿佛看見,驚蟄時分,青磚黑瓦的村邊,一塊一塊大禾場上,筑滿了一條條長方體的黑色的育床,空氣中散發豬糞的味道,紅薯紫紅色的嫩秧,在春風里搖晃,生機勃勃。

有些事情,有些傳統,哪怕原本是日常的生活,比如紅薯育秧,只要斷了一代人的傳承,就成了歷史,成了恍若隔世的追憶。

紅薯秧長成十幾公分高,就要移栽到園土里。

這個時節,村南一大片沃土,蘿卜,白菜,大青葉菜,諸般菜蔬,經過了一冬一春,已然長蒿開花。砍了,拔了,翻土,整地,成行,開坑,是此時的主要農活。晴和的日子,園土里,村巷里,奔走勤快的農人,肩上挑著沉重的擔子,兩個陳舊發白的大木桶一前一后,裝滿了或稀或稠的大糞。整個村莊,整個原野,春風里飄拂著濃濃的大糞的臭味。

開好的土坑,村人提了糞桶,拿了長柄淤勺,舀了糞湯,弓著身,退著小步子,一一澆上小半勺。后面跟著的人,提一籮筐柴火灰,再一一撒上一把。這項工作,分田到戶后,多是夫唱婦隨。紅薯秧也從育床上拿了下來,小心碼放在谷籮筐里,挑到園土。一坑一個,栽上,培土,露出一叢紅紅嫩嫩的秧苗。

村前的稻田,阡陌交錯,放眼所見,一片碧綠。一塊一塊的水田里,長滿了野草和紫云英,開著繁花,粉云一般。到處蛙鳴鳥飛,水流如歌。紅薯秧的育床,經過多日的發酵,已是頂好的有機肥。村人赤腳,卷了褲腿,用耙鋤挖了,拖進篩子,一擔一擔,挑到水田里,倒在紫云英的花叢中,撒開。大禾場又再次恢復原狀,空空蕩蕩。曠野里,時聞農夫驅牛犁田的吆喝。健碩的老水牛,拖著木犁和農人,在紫云英的花叢里,緩緩地行走,轉圈。

湘南的天氣,要雨有雨,要晴有晴。晴晴雨雨之中,紅薯秧迅速生長,變化了色彩和形狀。藤蔓匍匐,蔓延交錯,葉片如撐開的綠傘,鋪滿了整片園土。

那時候,村里種植冬小麥。山野間的旱土,冬小麥與紅薯輪作。端午前夕,小麥金黃。割麥,收麥,打麥,曬麥,賣麥稈,挖麥土,開紅薯坑,村莊投入新一輪忙碌之中。

端午節,吃新麥子做的面條,糖包子,饅頭。天氣自此轉入炎熱,晴天漸多。不過這段日子,天公總會作美,下上幾場及時雨,將開了坑正要插紅薯的旱土澆個透濕。

冒著雨,或是趁著雨剛停歇。村人,我的父親母親,穿了蓑衣,或縛了薄膜,戴上斗笠,挑了竹篩,拿了鐮刀,趕到園土里割紅薯藤。紅薯藤挑回家,放在屋旁的禾場或檐廊。家家戶戶,大人孩子,每人一把剪刀,坐在矮凳上剪紅薯藤。

拿一根長長的紅薯藤蔓,每隔三個枝葉,略于節前剪一刀,長度二十公分左右,大致整齊,疊放竹篩或籮筐里。此時的紅薯葉莖,粗壯又嫩,剪剩的,零散的,折斷的,收攏了,去葉撕皮,沖洗后,切成指節長,用來清炒,或者和上剛摘下的青辣椒,是農家最時鮮的菜肴。碧綠,脆嫩,甘甜。

天氣耽擱不得。這幾天,山溝間,山坡上,目光所及的旱土,到處是弓著腰身,屁股翹天,男男女女插紅薯的身影。每個土坑丟一截紅薯藤,一手摳開坑窩的濕土,一手拿了紅薯藤,一插,培上土,一按壓,成了。紅薯藤直立土坑,枝葉朝上。

太陽一出,剛插的紅薯藤,葉片隨即焉了,軟踏踏垂了下來,挨著土坑,病人一般。這樣的景象,看著惹人擔心。不過,擔心其實是多余的。紅薯命賤,生命力強大,就如同山村的農人,有了泥土的滋養,不經意間,就扎了根,恢復了活力,長得蓬勃起來。

黃黃的土壤,逐漸被濃綠爬滿,覆蓋。

割了第一茬紅薯藤,園土里的紅薯種,就算完成了它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傳宗接代。以后的日子,任由它們自然生長,藤蔓長了,厚了,輪著一茬一茬地割,用來煮潲喂豬。大集體的時候,大隊生產隊有飼養場。包產到戶,園土成了自留地,家家都養豬。

插下的紅薯藤,日生夜長,枝葉茂密,還需要薅一次藤。這件活多是在烈日下進行,因為節氣已進入盛夏,晴多雨少。況且,夏日的雨,來得兇,收得快,打在臉面生疼,砸在地上,一粒雨就像蓋下了一個大圓章。果斷,決絕,絕無春雨的纏綿。薅紅薯藤雖不是一件重體力活,卻也十分辛苦。低頭,曲腰,翹臀,一行一行地緩慢朝前挪步,一雙手不停地翻撿紅薯的藤蔓,扯斷枝節上的根須,薅去雜草。上空烈日如火如烤,渾身汗濕,汗水在臉面上匯聚,滴落。一塊紅薯土薅下來,腰酸背痛,難以直身。自此以后,一直到霜降挖紅薯,這幾個月期間,紅薯的生長就全憑天然,不需人力了。

不過,煩心的事情還是有的,比如偷紅薯藤。偌大的村莊,家家戶戶養豬。野外的豬草,家家戶戶有人扯,日復一日有人扯,扯得豬草都疲于生長,難以招架。偷別人家的紅薯藤也就十分自然了。只要有可趁之機,管它是園土里,還是紅薯地里,或扯或割,下手生猛,匆忙溜走。這種狀況總會被主人家細心的主婦發現,雖然逮不著是誰偷的。怒火中燒,總要發泄。罵村巷子,這是已逝歲月的特別印記。主婦,粗著喉嚨,大著嗓子,扯著哭腔,祖宗十八代,任何能想到的惡毒的咀咒臟話,脫口而出,沿著所有的村巷,一一罵去。對重點懷疑對象,繞屋三匝地罵,指桑罵槐地罵。罵得唾沫橫飛,聲嘶力竭,一村顫抖。

相比而言,我們小時候,更喜歡偷紅薯吃。放學撿柴的時候,一群伙伴結隊上山。山邊的紅薯地,我們總要大搖大擺走進去光顧一番。長了大紅薯的地方,泥土上拱,裂開,露出粗壯的紅薯柄。我們用手扣土,或者用小木棒扒,或者用鐮刀挖。雖是山野孩子,我們卻也懂得不糟蹋,并不將整蔸紅薯扯斷,只是扒出其中的一個個頭大的紅薯,甚至還會用土掩蓋扒出的孔洞,讓其余的小紅薯生長。村莊種植的紅薯,大體兩種,白紅薯和黃心紅薯。我們只偷吃白紅薯,白紅薯甘甜汁多,脆嫩爽口,飽肚又解渴。

辣椒下樹的時候,暮秋已然來臨。園土要翻挖,用來種植冬季的菜蔬,蘿卜,白菜,諸般青菜,故先挖這里的紅薯,我們也叫挖紅薯婆。這片紅薯,累月不停割藤喂豬,結的紅薯不會太大,也不會太多,而且這時候的藤蔓也差不多是稀稀拉拉,短而小。挖一蔸紅薯,甚至春日里種秧的紅薯婆還在,又黑又老又空又爛,沒什么用,豬都不吃,扔了。這片園土挖下來,只有大小不一的不多的紅薯,一兩籮筐就裝了。

大面積挖紅薯,是在霜降之后。此時,油茶已經摘下山,晚稻也已經收割,整天是晴好的陽光。挖紅薯之前,要先割掉紅薯藤。全家出動,全村出動。割,縛,挑。地里,路上,全是人。紅薯藤濕重細長,成人一擔挑兩大捆,孩子的扁擔每頭只能跨上兩三扎,一路藤尾掃地,挑回家。單是這項活計,一家人都要耗上好幾天。挑回家的紅薯藤,或者掛在屋墻外的竹蒿子上,或者掛在檐口下的橫木,或者堆放在雜屋的樓上,任其風干變黑。漫長冬季,干紅薯藤是豬的主飼料,用時,鍘刀切碎,與剁好的豬草菜葉同煮。

緊接著就是挖紅薯。也是全家全村傾巢出動。扛著三齒鋤,挑著籮筐篩子,帶著矮凳。清早出去了,要天黑才收工。中午送紅薯回家,也是匆匆扒碗飯。挖紅薯是一件苦力活,齒鋤笨重,揮舞,挖下,一翹,一拖,俯身撿起一蔸紅薯,磕磕土,順勢丟在身后,全身牽動,十分費力。這件工作,主要靠家中的男勞力完成。年少的時候,我有時也挖紅薯,三下五下,一雙手掌的指節處,就磨出花生粒大的水泡,水泡穿了,特別痛。而且,我常把紅薯挖爛。可見,挖紅薯還是一項技術活,瞄準位置,果斷挖下,紅薯完好,沒有長期的功夫不行。撿紅薯,摘紅薯,是婦孺的事情。坐在小矮凳上,細心地分揀,大小各別,放進不同的籮筐和篩子。粗糙的手掌,滿是灰土和薯漿。

累了,餓了,歇一歇,卷一筒煙,喝一碗茶。挑一只紅薯,鐮刀削皮,大嚼。又甜,又脆,又香。

相比而言,我覺得我們村莊的這種窖藏方式要好一些。

小時候我沒有見過豎窖,一個腳盆大的孔洞,筆直鉆入地層深處。站在旁邊往內看,黑咕隆咚,深不可測,令人戰栗。說實話,我還是成年后才真正見識,在我岳父家的村后坡地,密密麻麻,像張開的大嘴,隨時準備將從此經過的人吞噬。多年以后,我在報社做記者,就曾遇到過這樣一件事情。一個村莊的兩個孩子,中午突然不見了。全村人出動尋找,也無蹤影,以為是被人販子拐走了。一個多星期后,才被發現,是掉入廢棄的豎窖,僥幸撿回了性命。這樣的豎窖,儲藏紅薯,將紅薯取出來,都不甚方便。不但每次都要背樓梯上下,而且窖底下二氧化碳濃度高,時常還有昏厥的危險,甚至喪命。據說,有經驗的人,先從窖口拉了繩索,放下一盞煤油燈,燃著,沒事。滅了,可不能冒險下去。

在我們村莊,儲藏紅薯的,是橫窖。村莊坐西朝東,在西山的腳下。這是一座紅色黏土的山,山腳被人為挖削成筆直陡坡,丈把高。沿著南北走向,是一溜方形孔洞,窯洞一般,高寬不一。這些橫窖,入口雖是一個,里面一條主道兩側,是深淺高矮不一的支窖,常常是幾戶人家一同共有。從土里挑來紅薯,到了橫窖門口,放下。一筐一筐端進去,仔細疊放在自家的支窖。到了傍晚,為防止他人動手腳,在紅薯上面撒上石灰,以作記號。挖紅薯的這幾天,窖里不斷添加紅薯,一家往往要藏一二十擔。橫窖洞口有門,能上鎖,共用。窖壁下挖有簡易小溝,一拳寬,以讓窖內土壤滲水流出,保持干燥。嚴寒的冬日,我曾多次跟隨父親到窖里拿紅薯,外面寒風刺骨,里面卻十分暖和。

并不是所有的紅薯都儲藏窖里。在地里分揀好的紅薯,麻皮癩臉的,挖爛的,個小的,一律挑回家,倒在廳屋一角,用來喂豬。品相好的,也要挑幾擔放置堂屋的樓上。樓下是灶臺,每日火燎煙熏,紅薯少了水分,多了糖分,更好吃,拿取也方便。

老鼠是紅薯的大敵。不但窖里的紅薯時常有啃爛的,放在樓上的紅薯,更成了老鼠的樂園。那時候,村莊老鼠特別多,晚上熄燈后,木樓板上如同跑馬,嚯嚯嚯嚯,嘭嘭嘭嘭,吱吱吱吱,奔跑,磨牙,拖拽,啃咬,讓人煩不勝煩。“死耗子!死耗子!”我的母親時常在黑暗中大聲罵,起身順手拿一根長棍子往樓板上咄咄地撞幾下。老鼠頓時安靜了下來。不過,剛剛躺下,樓板上又跑馬如初。第二天起床一看,紅薯又咬爛了不少。

窖里偷了紅薯的事情,也偶有耳聞。鄉野山村,人物形形色色,總是難免。不過,抓住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村族罰款,抄家,打斷手腳,甚至引發家族械斗流血。畢竟,紅薯是每一個家庭養家糊口的命根子。

到了深冬和初春,橫窖里濕氣重,腐爛的紅薯多了起來。窖門口附近,時常看到丟棄的一片爛紅薯,看著惡心又可惜。

今年春節,我回老家的時候,特地到舊村的山腳轉了轉。因為多年前修建高速鐵路線,舊村拆得只剩幾棟舊瓦房。陡坡上荊棘密布,雜樹叢生。昔日那一溜橫窖,已無法見其蹤影。

作為典型的南方人,一日三餐,我還是喜愛米飯。但在鄉村生活的歲月里,一年中,總有幾個月時間,一家的主食要偏重于紅薯。這樣的話,可以多節省些稻谷,以備來年春夏之間,青黃不接之所需,免得到時告借無門,挨餓。

漫長的冬季,燜紅薯幾乎每天必吃。灶膛里燃著熊熊柴火,有時,也是炭火。一家人圍灶而坐,黑夜,一燈如豆,昏黃,寒風在拍打窗板。灶口烏黑的大鼎罐,有白色的熱氣竄出,濃濃的紅薯的芳香。母親揭開鐵蓋,一根筷子已能輕易插入薯中,熟了。這是十分尋常的一頓晚餐,熱紅薯,一碗白菜,或者蘿卜。臨睡之前,灶內尚有余火。母親端來篾烘籠置于灶口上,把紅薯從鼎罐里拿出來,一一擺放在烘籠里。偶爾,鼎罐里的水燜干了,底上積了一層烏黑的紅薯糖,用調羹舀出來,粘稠。每人分吃一點,甜,且有股焦糊味。

村中有喝早茶的習俗,我家也是如此。早上我們起床時,母親已經燒火泡好了熱茶。洗漱后,端上紅薯和蘿卜條咸菜。一家人烤著火,呼呼地喝茶,大口嚼著紅薯咸菜,隨意言說,咂嘴有聲。在篾籠里烘了一夜的燜紅薯,水分收干,流著醬黃色的紅薯糖,十分香甜。我們早上去上學,書包里往往也是帶上幾個燜紅薯,邊吃邊走。

煮紅薯湯,一般是中午。大紅薯削皮,剖切成拇指大小,四四方方,大煮一鍋。紅薯湯甘甜,現在想來,是味美又有營養,且已好多年沒吃到了。然在少小時候,天天喝紅薯湯,喝得愁眉苦臉,還是很想吃米飯。

煨紅薯是大人孩子都愛干的一項消閑之事,尤其是在大土灶里燒柴煮潲的時候。拿幾個大紅薯丟進灶膛里,用長柄爐叉子扒灰掩著。干柴火不斷塞進去,火焰猛烈,火星飛濺,嗶嗶啵啵。不多時,紅薯的焦香從灶門口溢出。煨熟了,扒出來,表皮炭化烏黑,灼熱。拍拍灰,剝去表皮,色澤金黃,熱氣濃香撲鼻,令人饞涎欲滴。

許多時候,燜好的紅薯吃不完。母親就逐一把剩下的悶紅薯撕去表皮,切成小指厚的紅薯皮,每日放在火籠上烘烤,黃澄澄的,看著就喜歡。烘好的紅薯皮,裝進瓦甕里,能存放到來年的夏天。吃的時候,柔軟的,糖分足的,可以干吃。堅硬的,蒸軟了吃,又甜又香。父母去世后,有好些年,春節去舅舅家拜年,舅媽都會送給我一大包黃澄澄的紅薯片。兩年前,舅媽患了眼疾,行動不便,年近七旬的舅舅跟隨他的兒子女婿甚至還去了廣東,在一家小廠做了門衛,家里也就沒再種植紅薯了。

紅薯經過加工后,還能做成菜肴。記得小時候,村前的水井旁邊,曾建有幾個磚砌的方池,里面抹了水泥。冬天里,常有村人洗了紅薯到機房里打成碎渣,挑到這里來洗漿,過濾,沉淀。反復幾次,放干池里的水,得到一層沉漿。鏟出來,用木桶提回家,適當加水攪拌均勻,就成了白白的紅薯漿。舀一勺漿,在方形的鋁皮容器中攤開,放入灶火上的大水鍋里,蓋上木蓋,蒸熟。倒出來,攤在簸箕里,就成了一塊黑亮的紅薯燙皮。累積成疊,再切成筷子寬的條條,曬干,就成了紅薯粉條,我們叫和結。干紅薯粉條經年不壞,既可以做湯粉,柔軟滑口,也可以與豆腐絲豆芽白菜絲同煮,是村人愛吃的一碗大雜燴,昔日村宴酒席的開席菜。

過年的日子,用紅薯油炸的美食也挺多。紅薯洗凈去皮切片,做成油炸紅薯片。切成丁,便是油炸紅薯丁。刨成絲,粘上糯米漿,炸成圓圓的紅薯絲油糍粑,或者炸成因形得名的螃蟹丸子。油是自產的新茶油,薯是堂屋樓上火燎煙熏過的,糖分足,炸出來的美食,又甜又脆又香。

曾有好些年,我的父母在日常生活中拌嘴,都是因為紅薯燒酒的緣故。

在母親看來,要兩三百斤紅薯才能釀出一百斤好燒酒。母親給父親算了一筆賬,一日三餐酒,一餐喝一杯,二兩,一天下來就半斤多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單喝酒就要四五百斤紅薯。假如不節制,一天喝了一斤,那該多少紅薯?要是沒酒癮,不喝酒,又該節約多少糧食?

母親數落的時候,父親沉默。父親喝了一輩子的紅薯酒,有酒癮,就如同母親有茶癮一樣。沒酒就沒了胃口,就渾身無力,就會想得流清口水,就干不了農活。這樣,母親看著又心疼了,心軟了。父親就又喝酒了,和容悅色,仿佛換了個人似的,精神十足。就算沒酒的日子,母親也會去別人家借,或者到別人家買,為父親備辦好。不過,母親已經給父親定下了規矩,一餐只能喝一杯,而且是母親特意準備的小盅子。

母親嚴管父親的喝酒量,主要是家貧,子女多,生活困難。當然,估計也還與年輕時遭受到的一次驚恐有關。母親動不動就會翻出幾十年前的那件老事來抖一抖。說是一次父親在外喝醉了酒,回到家中,母親只責怪了兩句,他就拿了菜刀要砍人,嚇得母親慌忙抱著剛生下不久的大姐跑出家門,到別人家躲藏了一夜。而父親晃著刀,撒著酒瘋,在村巷里大喊大叫的,直跑到酒醒。母親抖父親這件臭事的時候,父親往往是面帶羞愧的笑容,低頭不語。事實上,我從有記憶起,父親就是一家人中脾氣最好的,他性格溫和,從沒打罵過我們,也從未看見他喝酒醉過。

母親一輩子限制著父親的喝酒量,父親也樂于遵守母親制定的規矩。每年挖了紅薯,母親首先想到的,是給父親釀紅薯燒酒。紅薯燒酒,是村莊每戶人家的必備。母親是個心靈手巧的人,釀酒自然是她的拿手活。酒藥也是她自己采來藥草調配,抖爛后,揉成丸子,裝在米篩里曬干,乒乓球大小。

釀紅薯燒酒其實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先一個過程,是挑選幾擔好紅薯清洗,在谷籮筐里用盾刀(盾形,五寸寬,刀刃朝下,長柄朝上)盾爛盾碎,一鍋一鍋煮熟,倒入大瓦缸,拌和酒藥粉,捂蓋好,發酵多日。這件事多是母親親手做,父親也偶爾幫幫忙。相比而言,蒸酒則細致多了。發酵好的紅薯糟舀入清洗后的煮潲大鍋子,加水,蓋上大木桶狀的酒甑,酒甑與鍋子接觸的地方,用黃泥巴糊嚴實。酒甑與瓦過缸之間,由一根大竹筒連接,連接處也要糊好。過缸放置在一張矮方桌上,缸里加滿涼水。燒火的時候,大鍋里酒糟沸騰,酒氣順著竹筒進入過缸底的夾層,被缸里的涼水冷卻成酒,流出缸嘴子,落入地面上預備好的酒甕。火候的掌握也有分寸,火小了,酒出得慢。火大了,酒蒸汽來不及液化,從瓦嘴子跑了。酒不停地流出,芳香彌漫。過缸里的水也在不斷變熱發燙,需要不時更換,把熱水舀出來,添加涼水。這項細致活,母親一般總是獨自完成,她不讓我們插手,要不怕我們不小心燙著了,要不擔心我們碰撞到壇壇罐罐,打碎了。蒸一次紅薯酒,往往要幾天功夫。裝滿幾個酒壇子,為父親備辦一年半載所需。

母親是個好客的人,父親亦是如此。有人客來了,母親總要設法弄幾個好菜。父親則以陪客之名,多勸客人喝幾杯紅薯燒酒,自己也笑瞇瞇地斟上,絕不含糊。每每這時候,我的母親只是投去幾眼嗔怪的目光,并不刻意阻止。

在鄉村的季節里,在旱土里反復掏來掏去,只為了兩樣東西,花生和紅薯。

盛夏烈日,收割了早稻,插下了晚稻,地里的花生也成熟了。在季節的驅使下,扯花生也成了全村性的整體行為,家家戶戶傾巢出動。花生扯了,多是在土里就摘下。花生苗則扎成小把,堆在土里任其曬干,日后挑回家,做水田的肥料。扯過花生的土里,很快就有村人蜂擁而至,大人,孩子,老人,每人一籃一鋤,不停揮鋤,掏土,撿拾花生。這樣的場景要持續多日,花生土被反復掏過多遍,過濾出遺落的花生。一場暴雨過后,土里會零星冒出花生的嫩芽,白白胖胖的,小指粗。挖出來,既可生吃,也能湊成一碗菜,清炒,又嫩又甜。

相比而言,掏紅薯的日子則漫長得多。即便收獲后的紅薯地里已經被人反復掏過無數遍,長冬農閑,還是有老人整日在周邊村莊空蕩蕩的紅薯地里,不停地掏,默默地掏,日復一日。他們往往早晨出去了,要傍晚才回家。他們的籮筐里,總會有或多或少的收獲,大紅薯,小紅薯,爛紅薯,甚至紅薯根。

我的記憶里定格的最后一個掏紅薯的老人,是我的父親。那是1990年代的初期,我已從湖南省建筑學校畢業,分配到一家頻臨破產的小廠上班一兩年。那個冬天,我失業在家,滿面愁容,我的脾氣也變得很壞。其時,姐姐們都已出嫁,我才20歲出頭,父親卻已是年近八旬的垂暮老人。我整天悶在家中,母親小心地侍候我的三餐。父親則大清早默無聲息地出去了,手提一個大菜籃,肩扛一把鐵鋤,穿一身黑色的舊衣服,身子佝僂。

父親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吃過午飯多時。他提著半籃子紅薯回來了,倒在廳屋一角。他拿了兩只涼涼的悶紅薯吃了,又默默地提了籃子扛了鐵鋤出門。

我是一個鄉土的背叛者,自從跳出了農門,就差不多再也沒有親近過這片土地。那個時候,我們從心底里鄙視鄉土,鄙視農民,鄙視農活。我們一心一意想遠離鄉土,在城市里尋找到一份舒適的工作,實現所謂的人生理想和價值。

如今,鄉土的鄙視者還在不斷地增加,對鄉土的鄙視也在不斷加劇。在廣大的一如我故鄉的鄉土,鄉土已經無法提供足以維持鄉民生存的生活來源。鄉土在荒涼,頹敗。昔日豐富的物產已然式微。高粱沒了,穇子沒了,小麥沒了,蕎麥沒了,葵花沒了,油茶沒了,花生紅薯也行將絕跡了。

在義烏車水馬龍喧囂的街頭,偶然有推著推車的小販放著吆喝的小喇叭:“烤紅薯,烤紅薯……”從旁邊路過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濃香拂來,常不免勾起對遙遠歲月和鄉土的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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