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為本，創意先行
——當代藝術作品視覺符號的提取及衍生應用

隨著藝術市場的繁榮和國家文化產業政策的大力推動，全國各種美術館、畫廊快速涌現在公眾面前。在這些藝術機構的推動下，各種門類的藝術形式也不斷進入公眾的視野，不斷刷新公眾對于“藝術”“作品”的理解。受惠于社會經濟水平的快速增長和國家文化戰略的推動，藝術品的價格也水漲船高，讓普通大眾對藝術作品望而興嘆，又愛又恨！與此同時，各藝術機構特別是國家公益性美術館，因為純公益性質，沒有創收來源，有限的財政撥款在奢侈的藝術事業面前顯得捉襟見肘，還要面對推動藝術事業發展，向公眾進行藝術推廣教育的壓力。在此背景下，借鑒國外經驗，設計開發藝術衍生產品成為各大藝術機構的拓展方向。藝術衍生產品因為相對于藝術品原作價格低廉，具有一定實用價值，具有限量、個性等特點，同時有的衍生品還具有一定的收藏價值，彰顯出一定的文化品位，受到公眾的喜愛。對于美術館來說，這既是一個向公眾進行有效的藝術推廣教育的方式，又可以為自身創收，減輕一定的經濟壓力，可謂一舉兩得。本文就如何從藝術品中提取設計語言即視覺符號，以及對視覺符號的衍生應用做一定的闡述。為相關的設計研發工作提供一定的啟發，為解決藝術衍生品創意不足、開發不夠深入的問題探索途徑。

一、藝術衍生產品的開發現狀

近年來，文化創意產業已成為各個國家，各種產業共同扶持發展的對象，通過發展創意產業的辦法來促進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已經成為當下經濟環境中的重要方式。在國外大小博物館、藝術機構內，衍生產品的設計開發早已成為觀眾參觀欣賞藝術品的“標配”，不但設計研發成熟，還擁有完善的生產銷售渠道，公眾認知度高、市場化程度高，取得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設計巧妙、創意獨特、制作精良的衍生產品在博物館對自身的宣傳推廣、經濟營收方面均具有重要地位。新世紀以來，中國藝術衍生品行業的產生和發展同樣得益于文化創意經濟的發展，中國藝術衍生品行業進入成長期，藝術授權得到廣泛認可，其行業的市場前景和潛在價值得到了充分認識。目前我國藝術衍生品按照藝術加工和創意結合的程度可以分為簡單復制品、高端復制品和解讀文化內涵后的創意產品；銷售則主要依托博物館、美術館、畫廊等原生藝術品展示場所，藝術品超市和博覽會等創意產品門店以及下游行業自營渠道進行銷售。然而，由于各種因素的影響，我國在衍生產品的開發上依然處于起步階段。

藝術衍生品之所以越來越多地引起各大美術館（博物館）的關注，除了其產生的經濟利益外，在公共教育推廣方面所體現出來的廣告效應、傳播效應也不容小覷。這兩大利益均推動著美術館（博物館）、藝術家為作品的衍生價值開發而絞盡腦汁。藝術品的價值在于唯一性，而藝術衍生品有效地彌補了藝術品不可復制的不足，既滿足了大眾對藝術品的渴求心理，也滿足了藝術家擴大作品知名度的訴求，因為從某種程度上講，藝術衍生品也是一種以衍生商品為載體的二次發表。而現實中，眾多針對藝術品開發出的衍生品大多以形式單一的復制品出現，或者采取“貼標簽”的方式在粗糙的旅游紀念品上生搬硬套。殊不知，好的藝術衍生品其實是藝術品的再創造，是在向公眾解讀、詮釋作品內涵基礎上的創意發揮，同樣，藝術衍生品的制作也需要像藝術家創作作品一樣精益求精。然而，和國內其他旅游紀念品一樣，大多數藝術衍生產品的設計制作簡單，工藝水平粗糙，創意不足。在整個衍生品產業里面，缺乏一定的人才培養及理論指導，面臨藝術作品找不到研發的切入點和突破口等方面的問題。當我們高喊“藝術走進生活”的口號時，藝術卻還是在殿堂之上，高不可攀；當我們發現了藝術衍生品這一商機時，卻苦于只能進行原始的復制工作，讓人乏味，甚至拉低了藝術品在公眾心中的印象。在日常生活產品不斷追求創意的今天，藝術衍生品如何才能保持高端而不失“文藝”，既能滿足專業人士的愛好，又能吸引普通大眾的消費？筆者認為，必須拓展“衍生”的思路，尋找到開發設計的藝術元素的方法。

二、當代藝術作品中視覺元素的提取方法

藝術衍生產品的開發在我國已經引起了一些藝術家和藝術機構的重視，許多重要的藝術展覽都會隨之開發設計一些相應的產品。然而大多數的產品都是類似印刷復制的方式，對作品進行拷貝和重復，產品形式單一，價格也不親民，購買者寥寥無幾，也為藝術家和開發者帶來了困惑。其實，藝術衍生產品是一個設計再創作的過程，對原作的照搬拷貝只是最原始的方式。如何才能進行再創作呢？這就需要衍生產品設計師在藝術作品上尋找設計點，提取創意元素，這一步相當于前期的調研與策劃，在作品與產品之間找到最佳的連接點，有了這一步的工作才能使開發設計工作確保既能跳出照搬和復制的模式，又會讓產品忠于原作的本身，將藝術品轉化為能引起公眾購買欲的藝術商品。

1.提取標識性符號

當代藝術作品的一大特征就是具有鮮明的個性語言，即符號特征，從杜尚到畢加索，從安迪·沃霍爾到方力鈞，即使對藝術史一竅不通的人想必看過一次后便能分辨畢加索的立體主義畫風，記住方力鈞的“大光頭”形象。這就是當代藝術作品中的標志性符號，在設計行業我們叫它標識，或者品牌。藝術衍生品的設計首先得讓觀眾能找到產品的“母體”，它來自于一件作品，是一位藝術家或者一個藝術流派的標志性表達語言。

圖1 路易威登2012夏季草間彌生波點款手包

圖2 路易威登2012夏季草間彌生波點款絲巾包

以日本著名藝術家、“波點女王”草間彌生為例，2013年著名奢侈品牌路易威登與其合作推出了系列時尚產品，這是一次藝術與商業成功的跨界合作，也是對藝術衍生價值的完美發揮（見圖1、圖2）。雖然圓點在我們的生活周遭隨處可見，可以說是最常見的圖形：當藝術家結合自身經歷與感受將圓點重復起來賦以藝術的語言后，這些圓點便不再是一些普通的圖形，而是具有宇宙與生命的意義。當我們熟悉了她的波點系列作品之后，“波點”便成為了藝術家個人的標簽，即是代表其個人風格與主題的符號（圖3）。路易威登便是尋求了這種藝術符號與時尚潮流的契合點而作的一次衍生開發。在此之前，路易威登與村上隆已經先進行過一次成功的跨界合作。這雖然是藝術家與品牌的合作，也是產品設計師對藝術家作品的解讀與元素提取，從而形成新的裝飾樣式，,所提取的元素亦是藝術家最具個人代表性的符號。

不是所有的藝術家都如草間彌生、村上隆般語言鮮明，符號性強。但是，在當代藝術作品中，不管藝術家采用何種創作手段，選擇何種語言，進行何種批判，我們都可以從中直接或間接尋找并提取出能進行設計表達的符號元素出來，進行再設計和再創作。這里所指的符號，不是一種圖形元素、一個畫面、一個標志性語言甚至整件作品都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元素。所以，在尋找藝術作品的設計元素之前，設計師首先要深入理解作品，讀懂藝術家的情感世界。否則，只會進行表面化的局部復制工作。

圖3 草間彌生“波點”元素的創意產品

2.提取作品背后的文化元素

區別于古典藝術，當代藝術作品不僅具有鮮明的視覺符號特征，在對作品的解讀上也迥異于古典藝術，不再具有作品的普遍意義，因此對當代藝術的解讀與傳播也充分加入了觀眾自身的話語。這讓觀眾在對作品的理解和藝術的傳播效應上產生了難度，而這個難點給藝術衍生產品提供了必要的空間。在對當代藝術作品進行解讀的時候不可回避藝術家及作品的社會背景、文化含義。而觀眾在看待作品的同時也往往帶著自己的文化背景和思考經驗。這之間會產生解讀的差異性，甚至是完全相互背離的解讀結果。其實，這正是當代藝術的靈魂所在，這些文化背景、社會經驗以及解讀結果都可以作為一件作品廣義的衍生源，以此來進行設計元素提取，讓設計開發藝術衍生品的思路大大拓寬。

有必要提出的是，對于藝術作品所包含的文化元素的提取，不能狹隘地理解為臨摹某個圖案或圖騰，而是具象與抽象的元素的總合。它既可以是徐冰的《天書》中所創作的文字，也可以是波普藝術中流行消費的直覺感受，還可以是嗅覺或者聽覺上的誘因……這些都是構成作品的背景因素，也都可以作為設計師用來進行設計創作的元素。例如中國著名當代藝術家與街頭涂鴉天王KAWS的合作款大笑的人，除了應用了作品本身的視覺元素外，對現實社會玩世態度的描繪才是兩位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合作成功的關鍵因素，而這種玩世主義又是當今社會中大多數人心態的表現，很容易引起消費者的心理共鳴（圖4）。在這里，岳敏君的“大笑人”和KAWS的叉號只是一種標簽的存在，“玩世主義”盛行的社會背景才是跨界成功的核心元素。在對作品背景文化元素的開發提取過程中，一定要思路清晰，定位準確。除此之外，作品產生的環境、時代背景、創作故事，藝術家所在的文化背景、心理歷程都屬于隱藏在作品背后的文化元素，也是衍生產品開發的“富礦”。

圖4 岳敏君與街頭涂鴉天王KAWS的跨界合作

3.提取話題和熱點

許多當代藝術作品的創作與時下社會熱點事件密切相關，政治、科技、戰爭、生命、環境……都是當代藝術思考及表達的范圍；一些展覽在策劃過程中也會設置一個主題進行探討。例如第七屆上海雙年展主題為“快城快客”；第十屆上海雙年展主題“社會工廠”；首屆亞洲雙年展主題為“尋找亞洲”……這些都是從我們生活的大環境出發，討論社會與環境的主題，與每個人的生存息息相關。這些話題雖然不在哪一件參展作品之中，卻是所有作品共同的主題。從這些主題中尋找既能表達作品內涵又可以擴展作品影響力，把公眾帶到與藝術家相同的思考點上，為藝術衍生產品的開發找到新的創意點。

三、藝術品視覺符號的應用

1.應用的原則

從藝術作品中歸納提取藝術元素屬于衍生產品開發工作的準備階段，如何創造性地應用才是把衍生品設計落到實處的關鍵。總體來講，對藝術品視覺符號的應用設計應遵循以下幾大原則：

（1）美觀原則

《情感化設計》一書中，Norman說到：設計有三種水平,即本能的、行為的和反思的。本能的行為就是對美的追求，從購買經驗上可以得知，很多藝術衍生品的購買動機就是因為美觀，“好看”是第一位的，也是衍生產品設計的基本原則。設計師在設計開發過程中要遵循視覺規律，符合大眾的審美習慣，把握較高的視覺品味。通過對藝術品中提取的符號元素進行再設計，把作品本身晦澀的部分轉化為清晰明了的視覺語言，給人以愉快的視覺體驗，從而引起強烈的觀賞欲和購買欲。

（2）實用原則

實用原則建立在美的原則之上。藝術作品作為人類精神的產物，本身不具備實用性，衍生品的出現，使之與實用物品相結合，賦予實用品獨特的精神內涵，并能滿足人們的某種需求，這也是藝術衍生產品最重要的商業價值之一。在工業社會里，產品的最大缺憾就是大批量生產，同質化嚴重。而藝術與實用品結合，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人們對稀缺產品的追求，也大大擴展了衍生品的開發范圍。藝術與實用相結合也是衍生產品開發的精髓所在，它滿足了工業產品不具備的獨特屬性，也拓展了藝術品所沒有的物質屬性。

（3）藝術為本原則

藝術衍生品區別于一般的商品，其核心價值在于依附于藝術作品和藝術家，具有藝術作品的精神內涵和概念價值，這也是藝術衍生品的原點價值。原點價值是藝術衍生產品之“魂”，有了藝術之“魂”，其衍生產品才會脫離物欲層面，而擁有精神追求的屬性。藝術為本的原則是所有藝術衍生產品設計的中心，在設計過程中需要打破思維，發散創新，但這并不是說要異想天開，不著邊際地去玩變化。不管怎么去展現創意，都不能脫離藝術品本身，都需要與藝術品本身有內在或外在的聯系。

在遵從以上原則的前提下，才能對從藝術品中提取的視覺符號進行創意發揮應用，設計出具有較強吸引力的藝術衍生產品。

2.應用的方式

如果說復制是藝術衍生品開發的初級階段，那么更高的階段就必須著眼于對藝術品進行提煉，形成設計元素，再與實用品相融合。作為基本元素提取出來的藝術符號，是藝術家創作作品所用的創造的形象，設計師在設計衍生產品的時候除了可以直接應用之外，還可以在此基礎之上進行新的創造、衍生。這是衍生產品開發的第二個層次，也是藝術符號提取出來的再創作過程。打破思維束縛恰到好處地利用原始符號進行創新設計，是藝術衍生品變得豐富多彩的必經之路。為了避免浮于表面的貼圖式應用，還應該發揮設計師的主觀思維，對藝術元素展開深入的分析、挖掘開發潛力，進行有創造力的研發。設計師可以從以下幾點出發進行思考和分析。

（1）基于社會、文化背景的拓展應用

每件藝術作品都有著特定的社會背景或者文化背景，這些創作背景在作品上不能得以全面反映，參觀者也大多沒有相似經歷和體驗，很難獲得情感上的共鳴。與之相關的衍生品恰好可以起到充當觀眾與作品之間橋梁的作用，一方面運用作品的圖式語言構成設計主體，另一方面巧妙地結合當下社會文化，展現藝術品的現實意義，使作品得到理解，使產品獲得關注，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研發方向。比如故宮博物院開發的“萌萌噠”系列產品，巧妙地把嚴肅呆板的宮廷肖像畫與當下時尚文化進行碰撞，讓高高在上的皇帝放下身段出來賣萌，成為“網紅”，同時又起到寓教于樂的所用，引起社會的熱捧也就是必然的了（圖6）。

（2）基于對作品解讀的應用

現當代藝術經常比較晦澀難懂，在給觀眾帶來視覺刺激的同時，也隱含了對當代社會的各種隱喻與反思，這是藝術作品的價值所在，但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普通觀眾很難理解其中含義。而通過衍生產品的方式進行閱讀引導，讓這種隱喻與晦澀變得通俗、有趣，也是設計師入手的方式。一方面可以解讀藝術作品，推廣藝術家的創作理念；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良好的公共教育形式。例如2015年在上海舉辦的“米羅制造——夢幻版畫體驗展”（圖7），主辦方通過拆解畫面的方式，從小朋友的視角把米羅作品中的抽象形象分開提取出來，成為一個個小怪物、小精靈，通過互動參與的方式進行重新組合，繼而應用到各種產品上。此舉得到家長與小朋友的廣泛參與，也幫助小朋友去理解這位超現實主義繪畫大師的畫面構成，得到小朋友的喜愛，更得到家長的支持。無疑，這是一次成功的提取畫面元素進行再應用的方式。

（3）領略作品的神韻與意境的開發應用

這種方式在把平面語言轉化為立體產品顯得尤為重要，尤其是在中國傳統審美語境下，“神韻”與“意境”是傳統審美的精髓，在衍生品的開發設計上，除了平面復制品之外，把“神韻”與“意境”表現到立體產品上，既有相當的研發難度，又有著充滿誘惑的可能性。當對一件具有韻律與意境畫作的開發，離開了簡單的復制印刷的時候，就要關注理解其本身所透露出來的精神氣質。考驗著設計師的造型能力與審美修養。例如上海中華藝術宮開發的中國畫大師的瓷器作品系列，就擺脫了傳統在瓷器上印制圖案的方式，改為用造型方式凸顯藝術家的個人風格，產品不見藝術家的繪畫痕跡，卻已然是其特有的造型風格。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常規的應用方式，不管采取哪種方式對藝術元素進行應用開發，都應該是創造性的，好的衍生品與藝術作品一樣，具有相應的審美價值與收藏價值，要避免簡單粗暴的原始復制。

圖6 故宮博物院“萌萌噠”系列衍生品主畫面

圖7 “米羅制造——夢幻版畫體驗展”中的衍生互動裝置

四、總結

從當前的生活環境來看，藝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與生活、與商業緊密結合過，這也是藝術衍生品研發的春天，與之同時出現的各種技術形式與商業模式涌現。我們可以尋求跨界整合，把不同領域的元素整合在一起研發新產品；可以借助互聯網終端平臺，開發各種爆款的小程序；可以使用人工智能技術，研發智能互動產品……，技術的進步極大地拓展了衍生品研發的思路，不變的是藝術的本身和創意的思維方式。任何一種進行藝術衍生品的研發嘗試，都必須摒棄圖片的照搬，注重二次加工設計，找到作品的精神元素和創意原點。作為研發主體的設計師在進行衍生產品的創作的時候，要解讀藝術作品的視覺語言，理解藝術家的精神內涵，契合時代的消費熱點，才能把握住追尋藝術元素的方法，準確地提取出作品的藝術語言，再以設計的方法轉換成視覺圖式，創造性地應用在各種產品上，才能使衍生產品散發出多彩的藝術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