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民智必由教育
——漫談《動物莊園》

吳雨婷

南京林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

《動物莊園》是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創作的中篇小說。奧爾威親歷西班牙內戰，目睹左翼陣營內部種種爭斗，感受到蘇聯控制下西班牙共和派表面民主、進步，實則極權、暴政。于是，他根據自身經歷以及對蘇聯大清洗等事件的認識，以童話形式撰寫了《動物莊園》。自《動物莊園》面世以來，從政治角度解讀它的文章不勝枚舉。然而，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偉大的作品必有各種不同的解讀視角。因此，本文嘗試聯系優秀文學作品、影視作品，從教育角度解讀《動物莊園》，以期獲得一些新的感悟，加深對于《動物莊園》的認識并對現實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一、革命的先進性和教育的落后

毫無疑問，《動物莊園》一書中，老上校提出的革命主張對于動物群體來講是具有先進性的，“所有動物一律平等，反抗人類壓迫”符合動物們的心理需求，因此，即便一些遲鈍的動物也深受革命歌曲“英格蘭的獸”的感染，情不自禁地跟著唱。雖然老上校的話為動物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但是長時間的肉體奴役和精神奴役，使得動物們沒有勇氣走進這個大門。他們渴望著被拯救，卻毫無行動，這是因為動物們在思想上沒有意識到反抗的必要性和急迫性，他們寄望于未來而無所作為。雖然不知道革命何時到來，但是它們知道必須為此做準備。豬是動物中較聰明的一類，它們為革命所做的準備就是提前三個月自學閱讀和書寫。雪球（snowball或譯作斯諾鮑）、拿破侖（Napoleon）、聲響器（Squealer或譯作斯奎拉），這三頭豬在老上校的訓導中推敲出了一套“動物主義”，并把這套理論推而廣之，希望以此說服所有動物。這項工作并不輕松，許多動物根本理解不了這套理論，為此豬們下了很大的工夫。差距一早就顯示出來了，豬具有高智商的先天優勢以及努力學習的后天優勢。因此，革命成功后。動物們沉浸在喜悅之中，只有豬能很快反應過來，立即頒布法律（七戒）來維護革命勝利果實，確定國家的根本制度和國民的權利與義務。其他動物懵懵懂懂、大字不識，根本無法提出修改意見。

知識水平是決定動物分工的重要因素，豬自然而然地掌握了政權，獲得了管理莊園（國家）的權力。造反成功后，雪球辦了讀書班，雖然動物們都不同程度地掃了盲。但是，只有豬們能夠熟練的讀寫，所以它們能夠長期掌控政權。閱讀能力不錯的狗最后成為了維護統治的工具。其他讀寫能力較差的動物最后淪為了被統治階級。知識水平決定的不只是動物們的分工，更重要的是對法律的解讀。七誡第四條“任何動物不得臥床”被篡改為“任何動物不得在鋪被褥的床上睡覺”。豬在沒鋪被褥的床上睡覺就不算違法了。這是典型的偷換概念。但是，動物們最終接受了，他們不知道如何反駁，既然不違法，那就只能接受。拿破侖和他的支持者們爭取特權，總是要披上那么一層合法化的外衣，并且總是用些似是而非的言語來糊弄群眾。例如，聲響器對臥床事件的解讀。

“那么，同志們，你們已經聽到我們豬現在睡到莊主院床上的事了？為什么不呢？你們不想想，真的有過什么戒律反對床嗎？床只不過是指一個睡覺的地方。如果正確看待的話，窩棚里的稻草堆就是一張床。這條戒律是反對被褥的，因為被褥是人類發明的。我們已經把莊主院床上的被褥全撤掉了，而睡在毯子里。它們也是多么舒服的床啊！可是同志們，我可以告訴你們，現在所有的腦力工作得靠我們來做，和我們所需要的程度相比，這些東西并不見得舒服多少。同志們，你們不會不讓我們休息吧？你們不愿使我們過于勞累而失職吧？肯定你們誰都不愿意看到瓊斯回來吧？”[1]

戒律的原意是反對動物享受人工制品，保持動物政權的純潔性。但是為了牟取特權，聲響器卻顛倒黑白，偷換概念。把睡床說成是為了動物們謀福利，“肯定你們誰都不愿意看到瓊斯回來吧”這句話是聲響器面對質疑的常用語，樹立一個外在假想敵，轉移矛盾[2]。但是受限于知識水平，動物們自知無法取代豬們的工作，又無法說清哪里不對，就只好認可了豬們享受特權。這樣的情況多次發生，動物們總是意識到不對，但是找不到合理的措辭。畢竟雪球被趕走后，學習班停了，其他動物的學習被迫終止。他們的知識水平停留在幾個字母上，無法有理有據的反駁豬們，想反抗卻找不到反抗的理由，最終只得屈從。

由此不難看出教育的重要性，教育能夠啟發民智，推動革命。正如開始時候，老上校的訓導和豬們傳播動物主義，雖然這些努力無法使所有動物們都理解造反的重要性，但卻多少喚醒了動物們的反抗意識。雖然，動物們的知識水平參差不齊，但是堅持長期教育，最終一定能取得成效，開啟民智，識破聲響器移花接木的文字游戲，有理有據地反駁歪理邪說，獲得廣泛支持，從而將群眾的力量和智慧匯集起來共同奮斗，反抗剝削，維護自身權利。

二、教育的兩面性

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教育也不例外。動物莊園中有兩種特殊教育值得警惕。拿破侖對于掃盲班沒有興趣，它認為年青一代更好教育，所以就把剛出生的狗崽帶走，將它們與其他動物隔離開來教育。后來，這九只狗成為了拿破侖的忠實信徒，在驅逐雪球事件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小說中狗象征極權主義國家的各種暴力機構，拿破侖利用狗來威嚇群眾，維護自己的極權統治。顯然易見，拿破侖對狗實行但是一種洗腦式教育，抹殺它們自我思考的能力，灌輸了一些無條件維護極權主義統治的思想。另一類是羊，羊上過掃盲班后依然記不住七戒，但是經過拿破侖游說后，羊無條件地支持拿破侖。從“四條腿好，兩條腿壞”到“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羊盲目跟從拿破侖是因為愚民教育。聲響器一開始還愿意忽悠忽悠群眾，當老一輩的革命者日漸凋零，連忽悠都被省去了，拿破侖堂而皇之地穿起了人類的衣服，拿起來鞭子，甚至和人類把酒言歡，沒有動物敢質疑。洗腦教育與愚民教育相結合構成了拿破侖獨裁統治的軟實力，在動物莊園中形成了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動物們的思想。

動物莊園的教育情況不容樂觀，動物們沒有一個能記住字母表上B以后的字母。對比革命剛剛取得勝利時的情景，不難發現，當時雖然有許多動物記不住字母表，但是它們有發言的權力，有質疑的能力。這一切在拿破侖的高壓統治下逐漸消失，民眾在洗腦教育和愚民教育中變得麻木、愚昧、順從，隨時準備屈服于謊言，喪失了尋求真理的勇氣[3]。老一輩的動物們意識到情況不對，但卻無力改變現狀，它們由于知識水平上的欠缺，無法提出科學系統的理論來支持自己的想法。其中最令人傷感的便是拳師（Boxer或譯作鮑克瑟），拳師是一匹馬，他堅定地支持革命，無私奉獻，贏得了所有動物的喜愛。當動物莊園發生殘殺動物事件時，拳師發現情況不對，但他歸咎于“我們自己的某些失誤”，提出的解決方案是更加努力工作。這不禁使人聯想到英國電影《天衣無縫》中的女主角勞拉·昆，倫敦最大的鉆石供應商倫迪公司的高級女主管，在女性地位得不到充分尊重的時代，她一直勤勤懇懇工作但卻得不到晉升機會，只能眼看著一個個不如她的男性主管升遷。“Don't give up，work hard，you will win”（別放棄，努力工作，你會成功）是她的座右銘，這和拳師的口頭禪是“我要更努力的工作”何其相似！他倆的結局也有相似點，勞拉最后即使為公司找回鉆石，依然得不到升遷，個人的奮斗無法與時代的洪流抗衡。拳師的奉獻無法阻止動物莊園日益腐朽墮落。勞拉處于困境時，有人為她指明另一條道路，使她得以跳出桎梏，迎來新人生。拳師就沒這么幸運了，他想不通動物莊園種種不合情理之事，身邊又沒有一個動物能為它指明方向，拳師只能陷于“努力工作”的死循環之中，拳師生病后終于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它期待著自己康復后能騰出空來學習，增長才智。可惜的是，拳師等不到這一天了，最終他被統治者無情地賣給了屠馬商。

“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假如拳師在年富力強時就能堅持學習，或許它就能看出問題的癥結所在。依靠拳師所擁有的群眾基礎，鼓舞更多的動物提出質疑。許多動物保持沉默，不僅是因為它們知識水平不足，無法條理分明、邏輯清晰的陳述現狀，還因為它們害怕拿破侖的狗。拳師有能力制服惡犬，如果有了健壯的拳師做后盾，它們也許就敢于提出質疑。但是假設只是假設，拿破侖實行的教育模式已經從根本上扼殺了這種可能性，謊言、暴力、血腥彌漫在整個動物莊園，動物們已經被奴役得失去了反抗的意識[4]。

教育是一把雙刃劍，既能成就一個人，也能毀滅一個人。今時今日，當人們研究罪犯的犯罪動機時，教育是最不可忽視的一條。統計顯示，變態殺人犯和連環殺手幾乎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童年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家庭教育。《動物莊園》一書雖然不是旨在強調教育重要性，但是從動物莊園的興盛到腐朽的變化過程，教育的影響無處不在。最后，人類來拜訪動物莊園時，發現這里的下級動物比全國任何動物吃得都少，干得都多。他們贊嘆不已，甚至要以動物莊園為榜樣，將動物莊園的“特色之處”引入各自莊園之中，這是另類的教育，悲劇的蔓延。

三、教育與改革

《動物莊園》隱喻人類社會種種問題。教育問題正是其中之一。教育泛指一切有目地影響人的身心發展的社會實踐活動。二戰后，第三次科技革命迅猛發展，人類社會逐漸向信息社會、知識社會、網絡社會、全球化社會發展。社會轉型催生了學習型社會，催生了社會成員多樣化、個性化、泛在化、終身化的學習需求[5]。僵硬的教育模式和理念已經無法適應時代需求。當“動物主義”被簡化為七戒，即便是不識字的動物也能理解它的含義，化繁為簡能便于政策推行，短期內七戒的內容得以全面實行，動物莊園迎來了第一次繁榮時期。但隨著社會發展，七戒漸漸不再適用。動物們無法生產煤油、釘子、人造化肥等生產生活必需品，為了獲取這些東西，與人類做交易是必要的。但是動物們曾經誓言決不和人打交道，決不從事交易，決不使用錢。七戒第一條就是凡靠兩條腿行走者皆為仇敵，因此，很多動物都感到不解，這顯然需要及時轉變思維，確立正確路線。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中國百廢待興，“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在全國范圍內轟轟烈烈展開，這場大討論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個人崇拜和教條主義的束縛，為黨重新確立了馬克思思想主義路線、政治路線和組織路線的基礎。但是，拿破侖采取了的措施是暴力威嚇（狗可怕的咆哮）、輿論導向（羊重復叫喊“四條腿好，兩條腿壞”）、謊言欺騙（聲響器打保票說反對從事交易和用錢的誓言不存在）。在民智未開的動物莊園，統治者到處謊言欺騙，民眾生活困苦仍然在精神上自我滿足自我安慰，堪比阿Q的精神勝利法。

偉大的作品往往能超越時代和國界限制，產生某種奇妙的聯系。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常常自欺欺人，自我安慰。這是封建統治者利用封建禮教、封建迷信等手段對人們進行封建麻醉教育，使廣大勞動人民不反抗、不覺醒，永遠處于被壓迫、被剝削、手毒害的狀態之中，成為封建統治的順民[6]。這種景象和動物莊園中情形十分相似，啟民智必由教育。教育模式和教育理念要適應時代發展，及時改革，才能保持進步，提高人民的科學文化素質和思想道德素養，培育優秀人才，促進社會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