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足從各

王秋飛

路，道也，從足從各。徐鉉曰：“道路，人各有適也。”

——題記

“巴拉姆——”

這里的人都叫兒子“巴拉姆”。

聽到父親的呼喚，奎尼吐艾迪跑了過來。他的名字的意思是“太陽出來了”，正如這名字，少年愛登上高處，順著路的方向，遠眺太陽升起的地方。這片土地北望天山，南臨塔里木河。每天早晨，太陽仿佛從遙遠的路面上升起——這是一條很老很老的路，老得和它本身一樣，沒有盡頭……

父親把炭火燒得旺旺的，把串好的肉串放上去，伴著滋滋的聲響，肉香舞動著鉆進奎尼吐艾迪的鼻孔。父親說：“巴拉姆，你長得像駱駝一樣壯了，要幫忙干活了！客人都等著呢，快過來幫我烤肉吧！”

奎尼吐艾迪知道父親的心思，他盼著自己能子承父業，靠自家門前這條路養活自己。從剛剛懂事起，父親就經常對他講起這條路的故事，每每都是這樣開頭的：“咱們家族世世代代，都靠這條路生活……”奎尼吐艾迪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也不知道從哪一輩開始，在這條路邊開了一家客棧，家族的人從此劈柴喂馬、烤肉倒酒，迎來送往，過上了富足的日子。父親說，這條路是赭褐色的，從老祖宗那時起就是赭褐色的，赭褐色了兩千年了。不過，前些年這里來了一群筑路工人，兩個月后這條路變成了寬敞的公路，路面平坦得像一塊磨刀石，路的顏色變成了青色，與赭褐色的土地相映襯，很好看；尤其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更好看！

奎尼吐艾迪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父親遞過來的肉串，轉身進屋了，屋外傳來父親輕輕的嘆息聲。他打開那本翻得破了邊兒的《說文解字》——一本不知道哪一年、哪位客人遺忘在這里的書。“‘道路，人各有適也。祖祖輩輩都這樣，就像單曲循環，再動人的旋律也讓人生厭了！我為什么不能走一條與父輩不同的路，看看不一樣的風景呢？”奎尼吐艾迪暗自思忖。

父親愛喝酒，他的酒量好像在陪著奎尼吐艾迪長大。父親喝醉了酒，就愛說話，他的話有的來自祖輩，有的來自客人，有的是歷史，有的是傳說，但無論說什么，總和家門口的路有關。

父親說，老祖宗管這片土地叫龜茲，北枕天山，南臨大漠……

父親說，這條路上曾跑來一隊隊人馬，殺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父親說，這條路上曾走過一位位都護，走過時老祖宗們都跪下來……

父親說，這條路上中原人拿著瓷器和絲綢，從東方來，到西方去了……

父親說，這條路上老祖宗跳著龜茲舞蹈，一路跳到了長安的街頭……

這些話夾雜著酒氣，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朝著奎尼吐艾迪撲過來，他聽得都醉了！奎尼吐艾迪仿佛看到那起舞的龜茲少女，撩開黃紗做的面紗，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天，奎尼吐艾迪接到了一封大學錄取通知書，他被西安一所高校的歷史系錄取了。此時，他清楚地知道，從家門口的這條路一直向東，就到了西安——很久很久以前，他腳下的這片土地叫作龜茲時，那里叫作長安。臨行前，父親送了他一路。父親說：“巴拉姆，老祖宗這條走了兩千年的路如今是真的變樣了。你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吧，走你自己的路吧！”

“龜茲國，王治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從長安到龜茲是七千四百八十里，從哈密瓜到羊肉泡饃、從新疆舞到秦腔也是七千四百八十里……放下手中的《漢書》，奎尼吐艾迪望著窗外，高鐵正沿著這條古路飛馳著，時速是250公里。這是屬于他的時代，他的路！

【作者系山東省泰安市第二中學學生】

◆點評

這篇作文講述了一個少年與絲綢之路的故事，以少年的視角展現普通人的生活與“一帶一路”的密切關系，這無疑是難能可貴的。該生的行文表達頗具文學色彩，父親講述的故事以排比句鋪排開來，收篇處運用特寫鏡頭，讓我們讀來印象深刻。

【指導并置評：阮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