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峰
小區門口崗亭里,戴著大蓋帽的是上海爺叔;學校門口戴著頭盔的,是上海爺叔;郵局、銀行大廳里幫著叫號的,是上海爺叔……
曾經,上海爺叔做保安,是上海城市中的一道獨特風景。隨著當年“4050人員”逐漸到了退休年齡,上海爺叔保安的身影越來越少。
民居爆燃,60出頭的陳建華徒手搬開老人身上的衣柜和石板,救出傷員。在醫院進行簡單包扎后,陳建華又回到了小區崗亭繼續值班,直至次日清晨5點下班。這是發生在去年楊浦區控江路398號的感人故事。
送他去就醫的鄰居說:“他身體不好,我們叫他等警察來,也不聽,攔也攔不住,只說救人要緊。”陳建華早年做過出租車司機,算是“差頭爺叔”中的一員,如今作為保安爺叔,他又一次不辱使命。
隨著這一批上海爺叔保安陸續退休,上海大多數物業公司,大多與保安服務公司簽合同,小區保安換成了年輕的面孔,上海爺叔保安,成為了記憶。

上海爺叔保安,來自各行各業。
1990年,黃永年虛齡40歲。年輕時夢想當空軍,卻在一家國有汽車配件廠做了20年檢測員。那時候,上海產業結構調整還沒有完全起步,下崗大潮還沒有涌起。干到40歲,黃永年想去收入更高的外企,他通過了上海商城的面試,但只能從最低級別的保安開始做起。
國有汽車配件廠訓練出的良好素質,讓黃永年在新的崗位上表現優秀,此后連升四級,變身上海商城級別最高的保安。據說,當時外籍高管力排眾議:“無論是禮貌還是微笑,你們沒有他做得好,所以我升他。”一年以后,黃永年從上海商城的保安轉任波特曼酒店的保安。又干了一年,1992年3月,波特曼酒店經理把他調到了禮賓部。這次,他算是和保安崗位告了個別——成為波特曼的領班。今年,已經67歲的黃永年仍在波特曼做迎賓。
1990年代中后期,隨著一次大的產業結構調整和城市功能轉換,上海百萬職工下崗。經過數年努力,上海探索出“4050工程”,亦即男性在50歲以上、女性在40歲以上的大齡下崗失業者,不管是尋求再就業、還是自主創業,均能享受相應的優待。世紀之交,對從事保潔、保綠、保養、保安等公益性勞動的大齡下崗失業人員,上海市失業保險基金會根據個人的困難程度,給予一定的崗位補貼。
2003年,上海又陸續開發了一批“萬、千、百人就業項目”,對托底安置的協保人員給予就業崗位補貼。
曾在儀表廠里工作十余年的阿寬師傅(化名),就曾經享受到崗位補貼。阿寬告訴記者,自己從儀表廠下崗后,協議保留勞動關系,到閘北一處老公房小區做保安。“那個小區,是上個世紀80年代初造的,本來沒有圍墻,也沒有保安。后來物業管理水平必須要提高啊——家家戶戶有了助動車,特別是到2006年以后,汽車越來越多,如果沒有保安的疏導,小區里車子都沒法停。”阿寬說,“我家住彭浦新村,距離那個小區蠻近的,2002年到那里做保安,做到2012年退休,有退休工資可以拿了,物業經理跟我說,讓我再多做幾年。我想想,這份工作還是蠻好的,小區里的阿婆、爺叔,鄰舍隔壁都熟了,就再做了幾年,一直到2016年,女兒結婚后有了小孩,我要帶小孩了,最終下定決心不做。”
肖先生是公務員,由于工作關系,從2000年開始經常要和上海火車站附近一些社區打交道。他所接觸上海爺叔做保安的,絕大多數都是1990年代晚期“4050工程”時入行的。“保安爺叔中,有過去在儀表局的、紡織廠、鐵路局下屬的站段多種經營企業下崗的。這批人加入保安大軍后,直接和物業公司簽工作合同。這些老爺叔做保安,就是要養家糊口。經歷過下崗的苦,他們特別珍惜崗位。”肖先生說。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一些已經到了退休年齡的保安爺叔繼續工作,則完全是為了“解解厭氣”消愁解悶,順便賺點老酒、香煙銅鈿而已。
最近,記者在上海街頭有一次“偶遇”。一位推著自行車的上海老先生在馬路口問路,但輔警聽不懂這位老先生的上海話。
曾經非正規就業的上海爺叔保安,終將退出歷史舞臺。但如何吸引新一代的本地居民來做保安,則需要多方調查研究。
“由于職業的特殊性,保安員必須對所保區域的人、事、物充分了解,才能做好安全防范和犯罪預防。” 保安問題研究者伍楊說。伍楊還特別提到了一點:在一般人印象中,保安應該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但其實不然。“保安員的職責是減少損失,預防犯罪,以防為主。在技防手段越來越先進的今天,一旦發生案件,保安員最需要的是第一時間發現、報警,同時最大限度地制止犯罪,保護現場,維持秩序,配合警察打擊犯罪。”
伍楊認為,類似上海爺叔保安這樣的例子,倒是符合歐美發達國家的趨勢。“在美國洛杉磯,社區保安必須是社區自己推選出來的。被聘用的保安必須在社區里有良好的聲譽,有穩定的家庭,而且必須是長期居住在本社區的人。”伍楊說,“日本在聘用保安員時,也強調要讓了解本地情況的人擔任保安。”
“我有一天出門,在過馬路的時候遇紅燈,一位男士蠢蠢欲動被一位交通協管大哥攔住。那位男士頗不服氣,指著前面一位‘沖破封鎖線的女士背影說,這位怎么能沖過去的?可協管大哥卻是和顏悅色:‘我這么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的命比她值錢。”一篇博客文章曾經如此寫道,“這位大哥用這種典型的海派幽默,很藝術地把‘協管演繹成了‘諧管。”
就協管員來說,2013年,一次悄然的改革在上海所有的協管員隊伍中展開。按照市政府的相關部署,所有協管員全部退出公益性非正規就業勞動組織的管理范圍,實行轉制。7萬協管員,一年中全部轉變身份。表面上來看,似乎只是簡單地增加了一紙合同,從此,協管員有了正式的勞動關系,收入發生了改變,從原來的“三金”變為可享受公積金和帶薪休假等待遇。實際上,則是改變了協管員的非正規就業模式。
曾經非正規就業的上海爺叔保安,終將退出歷史舞臺。但如何吸引新一代的本地居民來做保安,則需要多方調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