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白鳥過

高恬澤惠

天空的云朵打起卷來，轉眼間，濃墨般的烏云便陰郁地遮蔽一方。清明時節雨紛紛，倒是平常的事情。窗外的白鳥匆匆掠過，一個人的身影漸漸浮現眼前，關于清明，似乎還有不少回憶值得念想。

爺爺是個一輩子都渴望當戰士的農民，我十一歲時就迫切讓我感知戰士的榮耀——那年的清明節我是在烈士陵園度過的：被雨淋得斑斑的石碑，錯雜的野草，孤單的爺孫倆的身影，兩把傘……爺爺獨立在碑前，喃喃道：“不可忘，壯志烈士不可忘。”雨聲切切阻隔了爺爺的聲調。雨停之時，我們已從墓園中走出，遠處未知的白鳥抖動翅膀向無盡蒼穹躍去，連同烈士墓前的言語一并被記憶定格。

幾年的清明一晃而過，伴著作業伴著雨聲已是及笄之年。烈士墓前豪情壯志的老人已化作清明雨下的春泥，長久沉睡。我亦長久無法從切切雨聲中醒來，接受至親之人離去的事實。

爺爺最后的那個清明依然歷歷在目，他早早帶我與弟弟至烈士陵園。依舊斑駁的石碑，爺孫三人，三把雨傘靜靜佇立在陵園。雨水沖刷著鐵門的紅銹化作污水緩緩流淌，素凈的花圈倚在碑前，像是不久前才有人來過。“惦念烈士的人越發多了，”我們需抬頭才能對上爺爺的眼睛，“是要從心里記得啊，緬懷先烈可不是做做樣子。”他正了正衣角，把背挺得格外正，像極了不羈的竹子。幾絲風遠遠吹來，吹亂了弟弟默哀的身姿，我斜眼看爺爺，未曾動搖。幾絲雨線成串地落入他的脖頸中，又是幾只白鳥低低掠過，爺爺有神的眼睛也未偏移半分。“緬懷先烈，尊敬逝者，是對生命的尊敬。”爺爺的話是說給不諳世事的我們聽的。對先烈的尊敬亦是對生命最大的敬畏、虔誠。爺爺如那只義無反顧從枝頭飛起的白鳥一樣，勇敢地擁抱生活，我未曾聽過化療三次的他抱怨什么。老聽他念叨：想做一只飛翔的白鳥或成為一名戰士之類的話。那何嘗不是對生命的無限向往？我們在清明緬懷逝者，并非是真的想回憶什么，更多是對于生命未來的生生期望。

清明時節雨紛紛，白鳥匆匆掠過。故人不在，期望永存。

（編輯：彭宇）

評點：王瑩

文章從追憶的角度切入，從清明節追思親人入題，敘事輕靈簡練，但深厚的情感始終暗流涌動，句式長短結合，整散交錯，加上出色的環境描寫與人物白描手法的運用，平實之中多了幾分靈動。尤其值得稱道的是，作者將象征的手法應用在文章當中，使立意更為高遠。“白鳥”曾多次出現：“我”小時候和爺爺去烈士陵園，白鳥抖抖翅膀向蒼穹躍去，和爺爺的話一樣，給“我”留下深刻記憶； 多年后，和爺爺最后一次在陵園中漫步，白鳥再次飛過，爺爺的話則在“我”的記憶中刻下了最濃重深刻的一筆：要尊敬逝者，熱切地擁抱生活。多年想起，音猶在耳，使文章整體基調“哀而不傷”，反而像那只在雨中飛起的白鳥一樣，充滿奮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