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勞森伯格幾幅作品的材料語言

是誰讓隨處可見的金屬、木頭和織物之間變得親密而隨意，得以自然呈現？是誰讓林林總總的日常之物褪去了膚淺和平庸？這些勞森伯格做到了。

眾所周知，勞森伯格主要的創作手段是拼貼，他相信任何事物在一個合適的組合中都會產生超出本身的常規意義。《上帝之母》（圖1）是勞森伯格創作于1950年的作品，它是由美國各個地區的道路地圖拼貼而成。這些隨處可見的地圖被一個處在中心地位的明亮的空白所指引。在生活中，我們沿著這些密密麻麻的的道路圖，日復一日地在其中工作、休閑、歡喜、悲傷、理智 、瘋狂。人們沒有意識到生活早已被一個無形的力量提前安排。老子講：“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 斯不善已。”這些地圖就像老子所講的善和美一樣，指的是一種僵化的模式。當人們趨附于一種固化之物，真正的善和美便遠去了。如果安身于《上帝之母》中被拼貼的地圖之中，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卻被自己創造的東西劫持了。作品的中間是一片被涂抹的空白，象征著我們的生活中有那么一片場地是自由的，它不斷地向我們展現它自身的光亮——當我們陶醉于地圖給我們帶來的可靠性之時，光亮就消逝了。

1952年夏，勞森伯格前往歐洲旅行。途中，他開始關注觀眾對周圍事物的敏感度，將此以三組作品呈現出來，并特別加入了與觀眾共享的元素。三組作品都有些小型的拼貼，其中幾個用了頗顯神秘的口袋和鉸鏈。駐足在作品前的觀眾瞬時被上述元素帶入到一個魔幻的世界之內，一種意外性的期待由此產生。鉸鏈打開，新的元素出現，完全在作者控制之外，僅在藝術家調動的諸多材料本身的互動中。在《汽車的輪胎印》中（圖2），他讓別人駕駛輪胎上涂滿顏料的汽車從事先貼好了的紙上碾壓過去。輪胎的沉重，畫紙的柔韌，顏料的無限層次被這一行動一同帶來。畫紙上那滿布的褶皺似乎即在講述這里發生一切。觀者的內心也隨著顏色深淺的變化時而緊張時而輕松。這時候的汽車輪子沙沙的聲響、速度感作為不在場的在場，也同樣參與了這一世界的建構。

到1954年夏，勞森伯格的創作規模和色彩的選擇又有了擴展，繪畫的質感更為突出。他在自家附近搜羅廢棄的紙板箱、標志牌、舊家具等，希望自己的藝術作品與周圍的環境的一樣，既充滿生活氣息又富于變化。就在這一年，他命名這一時期的作品為“組合”，包括《查倫》、《無題》、《女奴》等。《無題》作為首批“組合”作品之一運用報紙、木頭、玻璃、撿來的畫、多米尼克母雞等構建而成。作品圍繞一只鉆進了一個木質結構箱底的雞展開。木箱上面封閉，下面打開，上面貼滿了對勞森伯格來說重要的人的簡報、照片：他的前妻威爾、兒子克里斯托福、父母和妹妹……都是這些簡報或照片上的主角。透過作品，簡報在我們的感性經驗中，傳達著藝術家復雜的感情狀態。此時，簡報和照片不再是冰冷地躺在相冊和收納箱里的存在，我們的記憶被召喚入場，過去的經驗歷歷目前。當記憶從塵封被打開，我們仿佛覺得作品中左下方那個對著鏡子顧影自憐的白衣男子即是自己。人終會老去，箱子會朽壞，生活的境遇充滿了因緣，當時空昏昏欲睡，一只雞誤入此地，讓一切重新開始，動物和人類的界限模糊了。

勞森伯格后來一直堅持“組合”在藝術中的作用，用自己的創作，訴說著他對材料和生活的理解，感動著后來的藝術家和觀賞者。跟隨勞森伯格，我們欣然找到了自己的棲息之所。

作者簡介：李培（1987-02） 女，山東濱州，漢族，博士研究生，文藝學，云南大學文學院，云南省昆明市五華區云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