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萊文是否會因性丑聞事件前途蒙塵

謝朝宗

詹姆斯·萊文是美國古典樂界最受尊敬的音樂家之一，過去40年來，他為大都會歌劇院作出的貢獻，使他獲得無數歌劇演唱家的贊譽及觀眾的熱愛。但他一生的成就，將因為性丑聞而蒙塵。

去年12月初，《紐約郵報》和《紐約時報》相繼報道了多人的指控，稱多年前他們還未成年時，曾受萊文性騷擾。報道一出，萊文擔任榮譽音樂總監的大都會歌劇院，以及擔任榮譽指揮的芝加哥拉維尼亞夏季音樂節，都宣布了與其中止合作關系，而且大都會進一步表示已經聘請法律顧問，調查萊文在大都會任內是否有過任何不良行為，并公布劇院相應的處理措施。

出面指控萊文的，至今已經有四名男子。性騷擾發生時間是在1960至1980年代，當時他們的年齡在16至20歲之間，萊文則還是壯年期。雖然四人年齡背景各有不同，與萊文見面的地方也不一樣，但其所陳述的情節頗有相似之處：他們都是有心追求古典音樂事業的青少年，能夠有機會當面向萊文請教，都是滿心期望，但這個機遇卻變為糾纏他們一生的夢魘，因為他們得到的不是音樂上的啟發，而是被強迫發生的性行為，包括脫衣服、口交、打手炮等。

萊文有戀童癖的說法，在音樂界流傳已久，但萊文一直矢口否認：對于他是同性戀的傳聞，他也一概以不公開私生活為由拒絕談論。此次被人公開指控后，他再度通過律師否認，然而近年來已經由于健康問題而大幅減少工作量的萊文，看來今后是很難再公開進行音樂活動了。

教育和培養下一代是萊文音樂生涯里很重要的一環，不幸的是，這也表示他有著很多與年輕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其中一位指控者，就是因為拉維尼亞音樂節的教育活動而結識了當時還是音樂總監的萊文（他任該職時間為1973年到1993年）。據指控者說，1985年自己只有16歲，還是學習小提琴和鋼琴的學生，萊文以傳授音樂為由，把他帶到旅館房間，不久后就要他脫掉衣服，為萊文手淫。這位指控者表示兩人的接觸持續了好幾年，不當性行為也繼續發生，但萊文也給予了他金錢上的幫助。在隱瞞真相多年后他終于在2016年報警。

這起案件很有可能給大都會歌劇院帶來持續的麻煩，因為承接案件的伊利諾伊州警方，在2016年已經要求劇院方提供協助，大都會當時并沒有公開此事。2017年來，在更多人出面及媒體詢問下，大都會表示他們當時問過萊文，因為他堅決否認，所以劇院決定等待警察公布調查結果之后再說。

因為事件已經過了法律追訴期，伊利諾伊州不會起訴萊文，但不表示事情會就此了結。大都會知曉此事將近兩年，但其間沒有對萊文進行任何的申誡制裁，現在很多人對這一情況提出質疑。另一個麻煩是，伴隨萊文多年來不當性行為傳聞的，是他以金錢換取受害者的沉默，甚至有劇院也參與了這種私下和解的傳聞。長年以來院方都矢口否認，但如果調查結果顯示真有此事發生，大都會作為一個接受公私募款的非營利組織，恐怕會有違法嫌疑。

雖然有人擔心這場丑聞會給大都會帶來難以愈合的傷害，但就此給劇院敲響喪鐘似乎也不至于。畢竟目前看來，萊文的行為都發生在30年前甚至更久之前，要究責起來，現任的管理層的責任不會太重大。而大都會雖然財務吃緊，但畢竟是國際上最重要的歌劇院之一，紐約市政府不可能坐視其崩潰。

然而萊文的事業顯然是告終了。他受愛戴多年，最終因為多年前的不當性行為而下臺，不單是因為其私行不檢，還因為如今美國社會對職場性騷擾的態度開始發生巨大的轉變。

自從2017年下半年好萊塢大亨哈維·韋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多年來性騷擾女明星的行為曝光后，越來越多有類似行為的人遭到檢舉，性騷擾一躍成為大眾關注的話題。這種行為怕是古已有之，美國過去20年來偶爾也有一些高知名度的案件，包括1990年代被安妮塔·希爾（Anita Hill，俄克拉何馬州大學法律女教授）起訴大法官克拉朗斯·托馬斯（Clarance Thomas）（編者注：該案為美國法律史上性騷擾案的經典案例），以及前總統克林頓的多起性丑聞，然而公眾對此意見很分歧，指控者常常會遭受“行為不檢”“自找的”等質疑。前幾年喜劇演員比爾·科斯比（Bill Cosby）的強暴官司，及高科技業界的歧視性騷擾新聞等，雖然引發過關注，但公眾似乎還是認為這是單一事件，未構成嚴重的社會問題。

但是2017年下半年開始的這波揭發潮，與過去有所不同。首先是被指控者（或是某種程度上的受害者），多是影視新聞界的名人，包括韋恩斯坦、凱文·史派西（Kevin Spacey，美國男演員、導演）、路易·C.K.（Louie C.K.，美國喜劇明星）、比爾·奧萊利（Bill O'Reilly，福克斯新聞主持人）、馬特·勞爾（Matt Lauer，美國電視著名主持人）等，他們在全美范圍內有著很高的知名度。加上他們沒有公職，也就意味著大眾無法從黨派角度來選邊站。而許多被指控者在得逞多年后終于要面對后果：名聲受損，事業中斷，這鼓勵了其他更多的受害者站出來。更關鍵的是，受害者似乎不再認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錯，從而愿意公開檢舉指控，而公眾對他們的態度也由懷疑轉為同情甚至尊敬。至于另一個無法忽略的因素，是曾經公開夸口并被指控性騷擾的特朗普當選了總統，激發了許多女性的反感，公眾對性騷擾行為重新開始評估。

在韋恩斯坦和凱文·史派西的丑聞曝光后，一些音樂網站和博客開始討論古典樂界也有類似問題，以及涉及范圍可能更廣泛同性性騷擾問題，但誰也沒想到首當其沖最先被檢舉的，會是美國歌劇界最“德高望重”的萊文。不久前紐約市芭蕾藝術總監彼得·馬?。≒eter Martin）也因遭檢舉而被暫停職務，雖然目前看來他的行為比較像是不限性別的暴力傾向，并且往往是發生在公開的排練場中，而不是選擇性的偷偷摸摸的性騷擾。不管接下來還會不會有其他不良行為遭檢舉，古典音樂界都要全面檢視其行為活動，不能再以“這是一個君子行業”為借口而自我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