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輯】59『自來紅』變成了『自啦紅』

上世紀70年代，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北京人的文化水平還非常低，我們廠幾百號人，只有五六個大學生，這無疑成了“寶貝”。我雖然是個帶引號的初中畢業生，但在車間里，居然算是“文化人”。

《北京話》作者劉一達

當然，我的那些師傅說話時的訛化字就更多了，他們一直把“剝削”，念成“剝消”。把闡明，說成“善明”（因為門字里面的“單”字，也念“善”）。把“壓迫”，念成“壓pai”,因為有“迫擊炮”這個名詞。而我每次念正音時，他們反倒認為我說得不對，給我糾錯。

直到多年以后，我見到當年車間的師傅，聊起往事時，還想起當年“壓pai”這個詞。師傅跟我開玩笑道：“早不受壓了，可一直pai著呢。”

有一年的中秋節前，我采訪南來順的老經理、小吃專家陳連生，陳先生是根兒在南城的老北京人，禮大規矩多，快過節了，特地送我兩斤月餅，對我說：“這可是按老北京的方法做的，你看看是什么？”

我打開包裝盒一看，門釘大小的提漿月餅上，有個特顯眼的紅圈兒，笑道：“自啦紅呀！”隨后又打開一盒再看，還有白圈兒的，跟著說：“還有自啦白！”

他愣了一下，突然說道：“什么紅什么白？您再說一遍。”

我不明其意，隨口說道：“咱老北京人愛吃的月餅，自啦紅，自啦白！”“哎喲！”陳先生看著我，頗為興奮地笑道：“這么多年寫老北京，你沒白寫。這月餅，聽了多少人說，都是‘自來紅’和‘自來白’，商店里也是這么寫的。在您這兒我聽到老北京的正音了。嗯，‘自啦紅’‘自啦白’，聽著順耳！”

我笑著說：“我也是迄小聽老人們這么叫的。那會兒過八月節，咱北京人不都吃這種提漿月餅嗎？現在都改吃廣式月餅了，吃這種月餅的少了，難怪有些人不知道老北京人的叫法了。”

“就是嘛，地道的老北京音兒越來越聽不到了！要不我怎么聽您說‘自啦紅’和‘自啦白’，激動呢！”他的確是用激動的口吻說這番話的。

“自來紅”和“自來白”月餅是北京的特產，把這兩個詞，說成“自啦紅”“自啦白”，又是典型的北京話的訛變。但是，您看老北京人多執著，就認“自啦紅”、“自啦白”，盡管標簽上明明寫著“自來紅”、“自來白”。

隨著時間的推移，像“自來紅”和“自來白”這類的訛變的發音也不多見了，誠如陳先生所說，說“自啦”的越來越少了。

插圖李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