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的新房

夏雪飛

今年開春，已經六十歲的老杜，用攢下的錢翻蓋了家里的土屋，蓋了四間寬敞明亮的磚瓦房。

新房裝修好后，等待選好的吉時之日搬家，一直在外面租房的老杜再一次腦出血，還沒送到醫院就去世了。

老杜年輕時，有個媳婦，命短，老早就生病走了，也沒給他留個后。后來老杜就一個人在縣城租房住，靠打零工生活。剛開始，也有好心人給他介紹對象，嫌他窮，都沒成，就一直孤老終身。

老杜有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侄子、外甥好幾個。活著的時候，沒人過問他，沒人管過他。如今他死了，都來了，搶著要給老杜發送，爭那處新房，鬧得不可開交。

最后，老杜的大妹子秋芳獲勝，她為人刁蠻，硬說老杜有次闌尾炎手術，是她帶著去醫院做的手術，伺候了幾天才好的，還有照片為證，所以老杜的房子應當歸她。

就這樣，秋芳將房子霸占了，給了自己那沒房子的小兒子文勝。

雖然別人不服，但是大家都怵于秋芳那潑婦勁，罵起街來無人能比，只得作罷。

就這樣，文勝喜滋滋地搬進了新房，沒過多久，就找了女朋友。老杜傾其所有蓋的新房子，一天也沒住上，真是便宜他這個外甥了。

入秋時，下了一場大雨，說來也怪，別人家的老房子都沒事，老杜新房西邊的地基處卻塌陷了一個大洞，雨水都流進去了。文勝說下雨時，一道耀眼的閃電穿屋而過，就感覺房子晃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沖出個大洞來。

大伙都說，這是老杜的靈魂在鬧，他生前蓋房一天沒住，卻讓沒管過他的外甥住進去，他報復呢。謠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文勝和女朋友再也不敢回去住了。

秋芳沒想到一場不大的雨還能把新房子沖出洞來，她心里有鬼，也不敢去住。她沒有照顧老杜一天，那張照片還是她去醫院看生病的姨父時，恰好老杜做闌尾炎手術，住在隔壁，讓她看到了，她讓自己的表妹悄悄給她拍下假裝照顧老杜的鏡頭，就再也沒有看過一次老杜。

沒辦法，秋芳開始張羅把這處新房賣了。但十里八村，都聽說了這件事，沒人敢買，秋芳從十五萬降到五萬也無人問津。新房就這樣荒蕪下來，院子里長了半人高的草，晚上進去，真有一種陰深深的感覺，讓人毛骨悚然。

過了一段時間，有一位年輕的小伙子找來了，說愿意出錢買這房子，秋芳喜出望外，沒有討價還價，就把房子以四萬元的價格賣了出去。她還生怕年輕人反悔，當時就要了全款。

小伙子找人把房子維修好了，清理了院子的雜草，很快就搬了進去。

老杜這些年一直在租房那生活，隔壁就是這小伙子。小伙子叫志剛，是個孤兒，只身一人從老家來縣城打工，他看老杜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著，很是同情，有空就幫助老杜干一些活，做了好吃的也給老杜端過來，像兒子一樣照看著他。老杜那次闌尾炎手術，就是志剛天天去照顧的。

老杜在志剛這里體會到了親情，他還認志剛為干兒子，爺倆相處得很好。志剛說：“他從老杜這里找到了父愛，他要照顧老杜一輩子。”

去年冬天，老杜得了腦出血，經過及時搶救后，脫離了危險。但是老杜知道，這種病最怕反復，眼下他六十歲了，也沒什么念想，唯一的牽掛就是志剛。他想：既然父子一場，他就有義務給志剛一個家，讓他早日成家。但是他攢了一輩子的錢，也不夠在縣城買個小平米房子，好在老家離縣城不遠，他就回家找人翻蓋了老房，算是送給孩子的禮物。

老杜知道弟弟妹妹都盤算著他那處院子，就留了個心眼，在打地基時，特意在西墻根留了一個洞，邊上用土掩蓋，打了薄薄一層水泥。他算計好了，只要下一場中雨，就會把水泥沖開，露出里面預留的洞。他知道，他那幫所謂的家人是不會同意他把新房贈送給外人的，他要是堅持送給志剛，他們也會把志剛趕走的。但是老家有一種說法，如果新蓋的房不久就地基進水，說明這家人作惡多端，連老天都不容，會遭報應的。

就這樣，老杜利用了鄉下人的迷信，成功地讓他們遠離了那處新房，讓心地善良的志剛住進去，了卻了自己的一番心愿。

志剛并沒有在這里住多長時間，就把房子讓一位無家居住的流浪老人住下了，他回到了縣城。

老杜不知道的是，志剛做生意成功了，他在縣城買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正在裝修，還特意給老杜留了一間屋子，準備讓老杜跟他一起住，盡自己的孝心。他沒提前告訴老杜，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房子沒裝修完，老杜就去世了。

當時，老杜走了后，志剛回到租房處，老杜的房間已經被弟弟妹妹翻了個底朝天，衣服、被子扔了一地。志剛特別傷心，把老杜的遺物收拾好了，在老杜墳前燒了。

志剛退房時，房東給了他一封信，說是老杜特意囑咐，等他不在了，把信轉交給他。信中，老杜說，感謝志剛多年來的照顧，他在鄉下蓋了新房子，只是西邊的地基處留了一個洞，只要將那個洞堵住，房子依然是好房子，沒有一點問題。老杜還在信中給他留了五萬塊錢的存折，讓他把房子買下來，早點找個媳婦成家。

志剛這才知道，老杜在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時，就為他想好了一切，志剛淚流滿面。

志剛決定每年都給老杜上墳，買些他喜歡喝的二鍋頭酒灑在墳頭，因為老杜給了他父愛，溫暖了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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