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善文
稻田一畦連著一畦。隔畦相望。從天涯海角,到塞北江南。
在我的祖國,我無法看清它的盡頭。于是,我一次次從風聲中感受它的遼闊。東風或西風,南風或北風。
我的村口是一望無垠的稻田。一片平川曠野,被稱為半島糧倉。天很藍,就像一只佛手,平和地舒張,無論村莊、稻田和我,還有天上那不管從何處起錨的浮云,都活在當下,感受佛手心的溫暖。
我離不開村莊,離不開稻田。勤奮的莊稼陪著村子,一代跟著一代,一代養著一代。千年的村莊被養成了站立的背景。其實稻桿也是站立著的,哪怕收割后的稻茬,都保持著當初的挺立,等待來春。
村莊,像一座站立的圖騰,穿梭于季節奔忙的時光。
秋的到來,是風告訴我的。它浩浩蕩蕩染黃一片稻田,又繁忙地從這畦趕到另一畦。
稻田一直繁忙。我所在的國度都是繁忙的。從耕地、播種、施肥、除草、灌溉,到收割。從上古到如今。因繁忙而揮汗,因揮汗而收成。
曾站在低處的稻禾,用每一次的拔節,來展示仰望日月的力量。
秋風颯颯而行。每一個愉悅的表情,都是金黃涂抹的唇語。
粒粒皆辛苦。稻谷喂養我的祖輩,棲息父母簡單的情愛,我的理想也因稻田的芬芳而升華。
禾有多綠,苗有多壯,谷便有多黃,所有美麗的遇見都是一盞燈。甩出的汗滴,是燈油。亮燈,是一種堅定的傳承。
母親曾整日裝著我們家的一畝三分地,裝著春秋,裝著365天。稻田就是柴米油鹽,勤勞的她,每天除了協調各個鍋碗瓢盆的出場順序,便是用簡單的農具,和農田探討生活的酸甜苦辣。
現時的稻田,因各種機械化的作業,更顯快便。連通向農田的路都變為水泥道。
我的兄弟姐妹,順著時節的指尖,從工廠回到稻田。與南飛的候鳥同行。候鳥在農田的上空說著遠方的語言,與村子里飯桌上傳出的各地方言極像。
幾千年的農業稅已作古。農業補貼、醫療保障,還有一次次真切的探望幫扶,一回又一回將鄉村生活吹暖。
農田不變,稻谷堅實。藍天用白云渲染自己的蔚藍,藍天下的金黃,足以見證每張笑臉的安詳飽滿。
紅旗是鮮紅的,這是祖國的底色。
五星是黃的,是我們稻田的黃,黃得金亮。
我贊美每朵盛開的稻花,它們都長有一顆勾魂的心,香氣如蘭,倩容清雅,總在季節的奔走中厚報于土地,泯笑于未來。
我前世或許就是一株普通的稻苗,默默地長在田地里,汲取土地的養分,在獻出稻谷后,又把自己埋進這塊農田,化為肥料,哺育來年的稻香。
我已把自己種植在國旗上,為五星添色,用一片純凈的黃以及我的榮耀。
在祖國的南方,雄雞的腳部,一個叫雷州半島的地方,是我的家鄉。這里有一大片金黃色的稻田,可以看到我的祖國。
(選自《人民日報》(海外版)2018年8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