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
記得有一段歌詞是這樣的:有一種精神叫叛逆、有一種品格叫不貪、有一種意志叫堅持、有一種境界叫追求完美、有一種信念叫為他人服務。我想這一定是唱給鎖王黃永強的。
我給黃永強打電話,對方說在上海,參與制定行業標準。過了十幾天再打電話,黃永強又到深圳出差了,還是跟行業有關系的社會工作。我想,一個小鎖匠竟然這么忙,全國各地跑,是不是太夸張了?直到我見到他才知道,一臉厚道之相的黃永強不僅是全國勞動模范、中華傳統技藝技能大師,還是全國商業誠實守信道德模范。他的專業職務是中國保安協會鎖具修理工分會副會長、北京鎖業協會會長、廣西鎖業協會會長。原來他有這么多的職務,怪不得那么忙!
我們見面握手的時候,我感到他的手厚厚的,手不大卻十分溫暖。我說:“你的手很特別啊。”他說:“我也感到奇怪,我的手指幾乎一樣長,那句俗語‘伸出手來十個指頭還不一樣長呢,在我這里就說不通了。”他笑了,笑得很踏實,我知道那是句玩笑話,但是也為他的異樣而驚奇。
就是這雙手,從普通門鎖、防盜門鎖、保險柜鎖、ATM機鎖、銀行金柜鎖,到各種汽車門鎖、發動機鎖,美國、意大利等等國家的鎖,這么說吧,世界上現有的3000多種品牌的鎖具,只要他一上手都能一下打開。
他的這雙手,更有“暗配鑰匙”的絕活——不用拆鎖,僅通過看看鎖孔、撥撥彈子和感覺,就能在幾分鐘之內做出一把鑰匙來。我不信,隨便拿出一把鎖,他看了看,拿出一把自己制作的工具,幾下子就配成了一把鑰匙,一下就打開了。我被這一幕震驚了,于是收藏了這把神奇的鑰匙。
黃永強說,從事鎖具行業近30年,先后發明了多項防盜鎖具和開鎖工具,獲得28項國家專利,培訓專業技能人才4000余人,不僅積累了豐富的行業經驗,更獲得業內“鎖王”的榮譽稱號。
黃永強的內心世界里有種叛逆的精神,也可能是這種叛逆精神成就了鎖王的出現。他說:“我的祖上都和鎖有關,但是十幾歲的我真正干上這一行的時候,卻遇上了阻力,爸爸不同意,媽媽也為我擔心。”父親見他怎么說都不聽,便對他放出狠話:“告訴你,今后在大街上見到我別管我叫爸!我呀,丟不起這個人。”
黃永強是鞍山人,他自豪地對我說:“您知道嗎?鞍山的地圖就像一把鑰匙。”我拿出手機一搜,果然是一把大鑰匙的圖形。就是在這個大鑰匙的家鄉,家族祖輩的熏陶、傳承、培養,使他對鎖具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黃永強的開鎖技藝是從太爺爺黃成富、爺爺黃錦富、父親黃寶章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從他的祖上就開始喜歡鼓搗鎖、收藏鎖、研究鎖、制作鎖,黃永強從小的時候就跟著大人們擺弄鎖,拆裝一些古鎖,稱得上是“鎖的世家”。
黃永強的太爺爺叫黃成富,在黃永強很小的時候,他的爺爺經常帶他到太爺爺家去,每次都能看見老人家在鼓搗古鎖。從那時起,在他幼小的心靈里開始萌發了對鎖的一種好奇感。在黃永強剛剛開始記事兒的時候,爺爺就曾告訴他,在當時的年代,太爺爺的家庭生活是比較殷實的,經常給孩子們準備一些零食。太爺爺經常把父母放食物的箱子、柜子上的鎖給搗鼓開,取出食物分給大家,而箱體卻毫發無損。這讓父母感到十分驚訝,讓兄弟姐妹們佩服得五體投地。稍大之后,就被當時鞍山的南滿鐵路醫院招去當了維修工。他邊工作邊鉆研鎖,甚至還開始了搜集和收藏老、舊、古鎖。太爺爺一生收藏了70余種鎖,200多把明、清兩代的古鎖,具有很高的研究和傳承價值。
黃永強的爺爺黃錦富,姊妹5個,他是長子。理所當然地遺傳了他父親的愛鎖基因,他特別喜歡父親留下來的老舊古鎖。成年后就被鞍鋼的前身——神戶制鋼所錄用為鉗工。心靈手巧的黃錦富創造性地制造出了10余種掛鎖,送給了自己單位的工友們使用。因此,周圍的人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鎖子”。
黃永強的父親黃寶章,1950年參加工作,最初被分配干木工,由于他心靈手巧,還有一手會開鎖、修鎖的“靚活兒”,更是在機械和木制結合方面形成了專長,后來成長為鞍山電修廠的機械工程師。
您看出來了吧,就是這種傳承讓黃永強打小就對修鎖、開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祖輩的傳統技藝耳濡目染,一點一滴地學習和繼承著。謙虛好學、追求完美、永不言敗成為了黃永強的人生格言。
黃永強17歲那年,被分配在遼寧鞍山老家的一家醫院里做修車工,醫生護士們只要遇到困難,修個鎖配個鑰匙啥的,總是找他幫忙解決。在黃永強的記憶里,那個年代,在他們那個地方,會配鑰匙、會開鎖的師傅并不多見。那時候,黃永強就是在車間的臺鉗上,照著人家拿來的鑰匙,在鐵板上剪出鑰匙坯子的形狀,然后再拿銼一點點銼出鑰匙上面的溝壑,打磨成一把把鑰匙。
然而,就是這些無償的服務,為黃永強鎖匠的人生打下了基礎。一天,黃永強在農貿市場買東西,轉到一個修鎖配鑰匙的小桌前,看到小桌子跟前排了很長隊,都是修鎖配鑰匙的,見攤主忙不過來,他便幫起忙來。晚上收攤的時候一問,攤主一天能掙五六十塊錢,他吃了一驚,竟然能掙這么多!黃永強早就在醫院修理工的崗位上待不住了,他的精神世界里那個不安的獅子在亂闖,他也要在社會上闖蕩闖蕩。
1981年,不安現狀的黃永強下定決心,在停薪留職的申請單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之后他就推個小車在當地的一個小市場里支起了攤子,專門給人配鑰匙,還捎帶著修理一些零七八碎的東西。他像剛長大的獅子一樣,終于可以在遼闊的草原上撒歡兒奔跑捕獵了。
20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剛剛開始,鞍山的個體戶還沒有發展起來。“下海”被認為是只有刑滿釋放人員和找不到正經工作的社會盲流才能干的事。大家普遍認為一份正經工作才是鐵飯碗。從干部家庭走出來的黃永強,不和家人商量就辭去正式工作干上了個體戶,必定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老父親甚至對他放出話:不認他這個親兒子!
現代人不能理解當時那種環境下,黃永強的精神壓力有多大。但是黃永強頂住了壓力,開弓沒有回頭箭,邁出這一步就絕不回頭,他毅然決然地推著小車干起了“事業”。
那個時候買東西得憑“購物本”。黃永強拿著個體“購物本”從沈陽買來鑰匙坯子,仍然靠手工銼給人配鑰匙。當時鑰匙坯子1分5到2分5一個,配出來的鑰匙一把可以賣到一毛錢到兩毛錢。黃永強心知自己的買賣全憑手藝掙錢,于是對那些歲數大的、家境不好的顧客,他都不收錢,圖的就是練手藝。
就這樣,黃永強每天起早貪黑給人家修鎖配鑰匙。零打碎敲算下來,第1個月就掙了800元,第2個月掙了1500元,到了第3個月掙了3000多元;從第4個月開始,他每個月的收入就超出了5000元。那時候的黃永強心里不僅充滿著喜悅,還增加了自信,他常常說:“這條道自己走對了。”
作為一個鎖匠不會開鎖太丟人了。那時候黃永強只會配鑰匙,不會修鎖和開鎖。
干了一年多,黃永強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馬虎大意的人經常丟鑰匙。時間長了,有些人就成了老顧客。
1982年的一天,鞍山下著大雪。常來找黃永強配鑰匙的一家單位的財務又來找他,說是把鑰匙鎖在保險柜里了,這回是求他去開鎖,當時還不會開鎖的黃永強一聽腦袋就大了。那個年代,他連保險柜鎖長什么樣都沒見過。
他推脫道:“我只會配鑰匙,不會開鎖。”
但對方說:“大雪天的哪兒找人開鎖呀。就是等著用公章,您算幫我們個忙,謝謝您了。弄壞了都沒關系,只要打開就行。”
于是,黃永強借了個電鉆站在了保險柜跟前,倒騰了很長時間,總算把門鉆開了,在大雪天里,黃永強滿頭大汗。走的時候,黃永強聽到辦公室里人在議論:“哼,這算什么開鎖!整個一個破拆。”這句話深深刺痛了黃永強的自尊心,作為一個鎖匠不會開鎖太丟人了。這件事后,黃永強下決心要學習開鎖。
然而拜師學藝并不容易。當時在鞍山有個很有名的鎖匠姓付,專給人開保險柜,黃永強下定決心要向他拜師學藝。
為了學手藝,那些日子黃永強天天請付師傅吃飯。因為付師傅身患小兒麻痹,不能自己走路。只要有人來請他開鎖,黃永強就往師傅跟前一蹲,起身背著他去,但每次開到關鍵的時候,黃永強都會被師傅支走,總也看不到重點。這樣的學藝,黃永強仍然堅持了3個多月。
有一天,付師傅提出請黃永強吃飯,席間說了真話:“這幾個月,你花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我跟你說句實話,我不會開保險柜的鎖。”原來付師傅是從保險柜廠出來的,廠子里賣保險柜都留客戶檔案,檔案里就有一把鑰匙,還有保險柜的密碼。
第一次拜師學藝,弄得黃永強哭笑不得,還耽誤了幾個月的時間,他有點灰心了。這一天,黃永強親眼看見鄰居家出了大事。由于大人沒在家,孩子沒鑰匙,就攀爬樓上的陽臺回家,不小心掉下來摔死了。黃永強拍著自己的大腿后悔自己不會開鎖,要是會開鎖,這孩子就不會出事了。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掌握開鎖技術,這樣才能幫人救人,才能做好事。從此,更加堅定了他刻苦學習鎖具技術的毅力和決心。
為了學習本領,黃永強四處搜集了許多精美、稀少的鑰匙坯子,作為學習開鎖的交換條件。他用配鑰匙掙的錢,坐長途車、坐火車、坐飛機,先走遍了東北的地級市,找有名的鎖匠,拜師傅、交朋友,一點一點學習。在學到了一些本領后,黃永強又用這些技能作為交換條件,繼續擴展到關內的省市地縣,跟不同的鎖匠交換技術。
行萬里路,學千家藝。為了將別人的看家本事學到手,黃永強索性弄了個進口的密碼箱。開這個密碼箱對鎖匠來說是個挑戰,有的幾分鐘能打開,有的鎖匠半天也打不開,打開快的說明有絕招,黃永強就向人家請教。到后來,黃永強不用一分鐘就能將箱子打開。
往后的幾年,從東南沿海到寧夏甘肅,從飛雪的北疆到香江之濱,都留下了黃永強的身影。他走遍了除新疆西藏之外的所有省份,每到一個城市就請高人吃飯,經常用自己的多個技術換來別人的一個絕招。
從一開始花半年時間只打開一把破鎖, 到后來3000多種品牌鎖具都能打開,幾年的努力,黃永強體會到了質的飛躍。但是這每一點進步都是用汗水和智慧換來的。他笑著說:“您知道我們練技術拆壞的鎖頭,一次賣廢品就能賣兩三千塊錢。”
就這樣,黃永強邊學邊干,邊帶徒弟。每碰到新的問題,黃永強就記錄下來,然后又進行新一輪的探索學習。(未完待續)
(編輯·劉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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