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松濤
1972年4月,在山東臨沂銀雀山一號、二號漢墓出土大量竹簡和少量木牘,旋即運往北京,由國家文物局組織專家進行了保護和整理,1976年運至山東博物館,保存至今。經過整理,目前館藏銀雀山漢墓竹簡共7623枚,木牘5方。
1975年,“銀雀山漢簡整理小組”編纂出版了大字線裝本《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同年出版《孫臏兵法》平裝本;1976年出版《孫子兵法》平裝本;1985年出版《銀雀山漢墓竹簡[壹]》精裝本,2010年出版《銀雀山漢墓竹簡[貳]》精裝本。1974至1985年間,整理小組陸續在《文物》雜志發表《銀雀山漢墓出土〈孫子兵法〉殘簡釋文》《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孫臏兵法〉釋文》《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王兵〉篇釋文》《銀雀山簡本〈尉繚子〉釋文(附校注)》《銀雀山竹書〈守法〉、〈守令〉等十三篇》等5篇論文。另外,吳九龍、畢保啟1974年在《文物》雜志發表《山東臨沂西漢墓發現〈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等竹簡的簡報》,參與早期整理的羅福頤1974年發表《臨沂漢簡概述》,1985年發表《臨沂漢簡分類考釋序》《臨沂漢簡所見古籍概略》《臨沂漢簡通假字表》《讀〈臨沂出土漢初古歷初探〉質疑》等5篇文章。吳九龍1985年出版《銀雀山漢簡釋文》一書。這些論著為學界提供了重要的資料和參考。
2015年開始,結合“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及國家文物局“山東博物館館藏簡牘保護修復”項目計劃(文物博函[2014]541號),山東博物館與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湖北省荊州文物保護中心等單位聯合開展了“銀雀山漢簡保護、整理與研究”項目,并納為“2011”計劃“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重點項目。項目有如下工作:一、銀雀山漢簡的預防性保護和數據采集;二、銀雀山漢簡的整理與研究;三、文物的后續保護。2015年10月,第一項工作順利完成,過程詳見本期《簡述銀雀山漢簡的保護與影像采集》一文。目前整理研究和后續保護工作正在循序進行。現在進行的整理與研究項目是在原整理小組的基礎上進行的,參與指導和具體整理的專家及小組成員由來自清華大學、復旦大學、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山東博物館、故宮博物院、中華書局、吉林大學、山東大學、濟南大學等單位。計劃三年內完成并出版,預期成果為集成類著作,具體包括紅外線、彩色及部分放大圖版、釋文、集注等,預計有12-15輯。
1,完成了館藏全部竹簡的預防性文物保護工作。重新加注了殺菌劑五氯酚鈉溶液,更換了部分玻璃片、試管、橡膠塞、玻璃蓋等裝具,對所有的試管裝竹簡進行了重新捆扎和蠟封。完成了一次較為徹底的全面檢查和預防性保護工作,保證了文物的長期安全。
2,第一次做出了兩套完整的圖像資料。采集了全部竹簡的正、背面紅外線圖像和彩色數碼照片,對于文物的整理和研究提供了必不可少的資料。
與上世紀70年代的黑白照片相比,新采集的數碼彩照清晰度提高,紅外線掃描照片則將之前肉眼難以辨識或不可見的信息顯示出來。兩套圖版均是數碼形式,方便整理組在電腦上進行放大、綴合等操作,極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舉例如下:
1.如實反映原簡的線條顏色。以《銀雀山漢墓竹簡[貳]》①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文物出版社,2010年。下文簡稱《銀貳》。(下文簡稱《銀貳》)中的《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一篇為例,其中有繪于簡上的《八風》圖,圖中有紅色線條和黑色線條,黑白圖版中不易辨認,盡管原整理組作了復原圖,但仍有不盡如人意之處②楊安對這個問題有比較詳細的討論,見楊安:《銀雀山漢簡〈天地八風圖〉的再復原及相關說明》,《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6年第1期,第56-64頁。,彩色數碼圖片則如實反映了線條顏色(圖一),一目了然。

2.清晰度和可辨識度得到大幅提升。過去,制約出土簡牘研究,尤其是文字識讀的一個比較重要的問題就是發表圖版的清晰度不夠,紅外線掃描和高清晰彩照的普遍應用很好的解決了這一問題。如以《銀貳》一一四一號簡為例(圖二),新圖版的清晰度明顯優于舊版。

3.紅外線圖版捕捉到肉眼不可見信息,糾正了原整理小組誤釋的文字。如《銀貳》中《曹氏陰陽》篇一六七四a號簡有一字,被編繩痕跡的雜質遮蓋,左邊的偏旁未能完整顯示,原整理小組隸定為“咳”,而在紅外線圖像中,則清晰的顯示,這個字左邊為日旁,此字應為“晐”字的字形(圖三)。

4.新的圖像資料不僅包括帶有文字的正面,竹簡背面也全部掃描、拍照。背面信息最新的發現主要是簡背劃痕和反印文字。
簡背劃痕在近年的簡牘整理中大量發現并得到重視。關于簡背劃痕的加工過程,學術界還有爭議,但是其在竹簡編連過程中的作用則是大家公認的,是現在討論竹簡編連的重要參考。上世紀,簡背劃痕并未被學術界正式發現,原整理小組依據字形、內容等對銀雀山簡進行了分篇、綴合、編連工作。現在依據簡背劃痕,可以驗證編連的正確與否,或糾正疏漏。需要說明的是,簡背劃痕并非完全準確。
還是以曹氏陰陽為例,關于一六七三和一六七四號簡的順序,原整理小組根據辭例和文意前后編連,并備注:“一六七四號簡的原來次序也可能在一六七三號簡之前,“陽者,明圣之發華也”連爲一句讀。”現在我們根據簡背照片,發現劃痕是自左上劃向右下方,據此判斷,一六七四號簡的次序應即在一六七三號簡之前(圖四)。

簡背反印文字是竹簡在地下飽水環境中,由于互相疊壓而導致,一枚竹簡正面的文字墨跡印到了其他簡的背面,有的不是墨跡反印,而是竹簡帶有墨跡的一小層竹質剝落,粘連到了另一枚竹簡的背面。這種現象在銀雀山簡中也有發現。簡背反印文字對復原竹簡編連順序也有一定的幫助。如《銀貳》中的《禁》篇,一七一一背面有反印的一行殘字,經過比對,正好是該篇一七〇三的正面脫落部分,將二者拼對,密合無間。(圖五)

5.未發表部分未知歸屬的散殘簡對研究有重要價值。
根據出版說明①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壹]》第一、二頁,文物出版社,1985年。,原整理小組在整理完畢后,計劃分三輯出版,其中《銀雀山漢墓竹簡(壹)》和《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已經分別出版。原預計的《銀雀山漢墓竹簡(叁)》,包括“散簡”“篇題木牘”“元光元年歷譜”,附錄“竹簡順序號與田野登錄號對照表”,沒有出版。本次整理將簡牘的圖像資料全部采集,未收入前二輯的未知歸屬的散簡也在整理之列,這部分內容也是學術界所關注的。其中一部分內容見于《銀雀山漢簡釋文》②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文物出版社,1985年。,部分學者已經進行了一些工作,但是圖版一直未見,還有一部分內容則因為文字殘損過甚,并未釋讀發表。這部分內容數量較大,內容豐富,對于銀雀山漢簡的研究同樣具有重要價值。目前的整理小組在這方面已經取得一些突破。
如駢宇騫先生辨識出了殘簡中的“景公皆”“□□而不能立”等文字,并補入《晏子》。陳劍先生將未知歸屬的零簡中,見于《銀雀山漢簡釋文》2772號簡原釋“……□□爲之□□□□……”,改釋為“蘩(繁)登降之【禮】、騶(趨)翔之……”并新綴入簡本《晏子》第十五章;見于《銀雀山漢簡釋文》2772號簡原釋“……□牟異□□其……”改釋爲:“受牟(昴)、畢、觜、哇(觟?-觿),其日”。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原整理成果水平非常之高,釋字精準(尤其是想想當時秦漢簡帛文字資料出土尚少、有關秦漢文字變化的知識難以與今天相比的情況;整理小組講字形往往僅能引漢印、漢碑文字爲說),拼合編聯令人驚嘆,有關字詞文句與古書的對讀比較的全面,在當時全靠手工翻檢的條件下,更足令人敬畏。上文所述一些問題,往往跟當時的技術條件有關,只能使用黑白原大照片,遠不能跟現在所據高清數碼彩照相比,更不用說紅外照片了。今天的重新整理,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拾遺補闕。可正、可補原整理成果之處,是學術進步應有之義,而非對前賢之苛求。”③陳劍:《以銀雀山漢簡為例談談竹書整理的一些問題》,2017年11月8日南京大學文學院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