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丹,羅生全,楊曉萍,王文濤
(1.西南大學 教育學部,重慶 400715;2.中央財經大學 會計學院,北京 100081)
由互聯網快速普及為主導的新一代科技革命正在全球范圍內上演一場精彩大戲,目前全世界約80%的國家或地區(156個)已經專門制定了促進國家互聯網發展的戰略計劃①數據來源于由國際電信聯盟(ITU)發布的《2017年寬帶狀況》(The State of Broadband 2017)。。在互聯網席卷全球的背景下,中國高度重視互聯網等新型信息技術的發展,在頂層設計上圍繞著“互聯網+”行動計劃密集推出一系列重大的戰略決策和政策措施,加速互聯網發展駛入快車道并實現了“彎道超車”,逐漸在互聯網領域從“跟隨者”和“參與者”身份轉變為“追趕者”和“領跑者”②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7年底,中國網民規模達到7.72億,互聯網普及率為55.8%,分別比全球和亞洲的平均水平高出4.1和9.1個百分點。。因此,中國已全面進入以互聯網的快速普及為典型特征的網絡社會,正經歷一個高度融合性和滲透性的“互聯網+”浪潮。而且,“互聯網+”與教育的深度融合帶來了資源形態、教學形態、學校形態、社會形態的顯著變遷,教育領域正在掀起一場如火如荼的“互聯網革命”[1]。在“互聯網+教育”轟轟烈烈發展的背景下,國家層面相繼提出了《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教育信息化十年發展規劃(2011—2020年)》《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規劃》《教育信息化2.0行動計劃》等,聚焦于通過教育信息化開啟建設教育現代化與教育強國的新征程,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發展成效。據統計,全國中小學校的互聯網接入率高達87%,多媒體教室的普及率已達80%,全國已有6000萬名師生通過“網絡學習空間”探索互聯網條件下的新型教研模式③數據來源于教育部網站:http://www.moe.edu.cn/srcsite/A16/s3342/201606/t20160622_269367.html。。依靠傳統辦學體系和常規課堂教學模式來解決教育公平和教育均衡問題存在重大挑戰,落實“互聯網+教育”的發展戰略是智慧教育時代的必然選擇[2]。因此,教育信息化正面臨著重大的歷史發展機遇,通過教育信息化深度推動“互聯網+”與教育公平的協同發展被決策層和學術界寄予厚望④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致國際教育信息化大會的賀信》中指出的,中國堅持不懈推進教育信息化,努力以信息化為手段擴大優質教育資源覆蓋面,通過教育信息化,逐步縮小區域、城鄉數字差距,大力促進教育公平。摘自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2015-05/23/c_1115383959.htm。。
不可否認,教育信息化發展客觀上更新了青少年獲取教育資源與知識積累的工具,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改變青少年因貧困、流動、偏遠等因素而發展滯后的局面,即便是偏僻、落后地區的青少年也能憑借新型的互聯網技術分享優質的教育資源,從而對促進教育公平、減少地區教育差距大有助益。但是,需要高度重視的是,中國長期施行的城鄉二元結構并未完全消弭,與城市居民相比,農村居民無論在教育資源的配置上還是教育機會的獲取上都明顯處于劣勢,城鄉間的數字鴻溝尤為明顯[3]。要收窄城鄉教育差異,就應該讓處于不同層次和不同群體中的兒童都能平等地享有接受優質教育資源的機會,真正實現教育公平[4]。其中,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是城鄉教育差異的重要組成部分[5]。認知能力指的是人腦加工、儲存和提取信息的能力,即人們對事物的構成、性能與他物的關系,以及發展的動力、方向與基本規律的把握能力,主要涉及感知覺、注意力、記憶力與邏輯思維等[6]。一方面,認知能力是準確預測未來的教育成就與工資水平的重要指標[7],因此,認知能力的差距能夠更有效地反映區域間教育質量的差異。另一方面,認知能力的形成過程具有典型的累積性特征[8],青少年時期的認知能力差距會在后續的成長過程中不斷“滾雪球式”放大,最終醞釀為成人后的收入差異。因此,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為探索城鄉教育與收入差異的形成和演化規律提供了新的研究窗口。
綜上所述,“互聯網+”與教育轉型的深度融合正處在歷史的交匯期,以互聯網為核心的新型科技技術的普及為促進教育公平的推進創造了難得的歷史機遇。但是,也應該清醒地看到,中國城鄉二元結構體制的影響尚未完全消弭,城鄉青少年的認知差異并未呈現出預期所示的收窄趨勢,反而與互聯網的快速普及形成鮮明的反差。因此,互聯網發展與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關系益發值得反思。事實上,對這一問題的深入思考對于理解新時代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規律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價值。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指出,中國現階段的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而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的差距某種程度上正是由長期以來城鄉之間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所導致的,從而加深了對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表現特征與邏輯機制的理解。但是,鮮有文獻對此進行深入探究,而利用具有全國代表性數據的實證研究更是近乎闕如。基于此,本文采用一項全國性調查數據——“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EPS)2014-2015學年追訪數據實證檢驗青少年互聯網使用能力與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關系,對于厘清影響城鄉教育不均衡發展的主要因素并協同推進“互聯網+”與教育公平具有重要的政策指導意義。
新千年的青少年是沐浴著互聯網等新型技術的春風而成長起來的,與其父輩相比擁有更強的互聯網使用能力,屬于典型的“數字原住民”。因此,這代青少年的認知行為和結構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互聯網的深刻影響。國內外現有文獻集中探討了互聯網使用對青少年認知能力的影響,形成了較為豐富的前期研究成果,并產生了兩種截然相反的研究結論。
一種觀點認為,互聯網使用能夠拓寬青少年的認知信息來源,從而顯著提升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在網絡社會日益崛起的背景下,互聯網越來越成為青少年獲取知識與信息的“第二課堂”,在青少年社會化和認知形成過程中扮演著不容忽視的角色。首先,青少年對待互聯網的態度更為積極,并將互聯網視為認知信息的重要來源。有關調研結果發現,約83.2%的青少年認為,互聯網提供的信息比電視、廣播、報刊等傳統媒介更為全面和深入[9]。此外,青少年成長過程中嵌入的數字化經歷改變了其大腦的生理結構,進而影響其學習與認知方式。青少年更易將互聯網與認知活動相融合,突出表現為對數字技術的高適應性、思維活動的高跳躍性和認知信息的高整合性等[10-12]。
然而,有學者指出,互聯網的接入和使用并不意味著認知能力的絕對提升,相反,對互聯網的不恰當使用也會阻滯青少年的認知發展。一個關鍵的因素是青少年對互聯網的過度使用容易產生“網絡成癮”的困擾,導致其認知途徑和結構過于單一。青少年的心智發展具有很強的可塑性,長期沉浸于網絡環境有可能降低青少年正常的交流與認知,導致其認知特征具有嚴重的缺陷[13]。此外,網絡成癮者容易形成抑郁、孤獨等負向人格特質[14],而這些特質又進一步阻礙其認知的發展[15]。
但是,關于互聯網與認知差異關系的研究基礎仍然非常薄弱。事實上,教育獲得在區域間和階層間的差距是社會分層理論研究的重點議題之一,為理解社會不平等的演化機理發揮至為關鍵的作用。尤其是在中國城鄉二元體制背景下,探討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具有更為現實的意義。因此,有必要開展對互聯網與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異關系的深入研究,特別是分析互聯網使用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微觀機制。
從過程視角出發,互聯網使用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渠道主要包括兩個方面①這一分析框架的合理性已經得到相關研究的間接證實:有文獻采用相似的框架分析了社會資本對收入差距的作用機制[16-18];也有文獻分析了社會資本對農民工與城市職工收入差距的影響[19]。:
其一,城鄉青少年對互聯網使用存在“獲取差異”。“獲取差異”指的是城鄉青少年所擁有的互聯網資源的數量與質量存在差異性,反映的是互聯網資源的擁有量在城鄉青少年群體之間的分布問題。青少年已經成為互聯網使用群體的主力軍與重要的參與者。青少年群體的互聯網普及率已經超過85%,平均每周上網時長達到26小時②數據來源于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中國青少年上網行為研究報告》。;19歲以下的網民數量占到中國網民總規模的21.8%③數據來源于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但是,新型移動信息技術并未對“數字鴻溝”的消除產生足夠影響,不同區域之間的互聯網資源分布仍存在較大差距[20]。特別是在中國城鄉二元體制的作用下,與城市家庭相比,一些偏遠農村地區的青少年使用互聯網的基礎和條件仍存在較大落差。中國城鄉之間呈現出一幅色彩分明的畫卷:城市青少年已經具備充足的互聯網資源并駛入信息化發展的“快車道”,而大量偏遠農村的青少年仍對互聯網一知半解,甚至“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據統計,截至2018年6月底,中國網民規模中的城鎮網民占比為73.7%,而農村網民占比僅為26.3%;城鎮地區的互聯網普及率高達72.7%,相比之下,農村地區的互聯網普及率僅為36.5%,僅為城鎮的一半;而農村非網民規模占非網民總量的62.2%,是城鎮非網民規模的1.65倍④數據來源于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因此,城鄉青少年之間的“數字鴻溝”問題依然比較嚴峻。
其二,城鄉青少年對互聯網使用存在“回報差異”。“回報差異”指的是一定數量的互聯網資源在城鄉青少年間產生差異化的認知回報,反映的是互聯網的認知回報率在城鄉青少年群體之間的分布問題。中國具有典型的城鄉二元結構,城鄉家庭子女之間面臨著非常迥異的成長環境,導致農村孩子與城市同齡人相比能夠調用的家庭與學校教育資源相對匱乏,從而引發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的差異[21]。近年來,中國各級政府加大對農村教育信息化的財政支持力度,試圖通過增加與改善農村家庭和學校的信息化設備以提升農村青少年的互聯網使用能力。但是,即使生活在信息資源異常豐富的環境當中,城鄉青少年在利用互聯網技術獲取知識和信息以解決認知問題的能力與效率方面仍存在較大差異,農村孩子在汲取互聯網價值層面明顯處于劣勢[22]。加上由于父母外出務工而導致留守兒童疏于監管和引導的問題,進一步抑制了農村青少年的認知發展。據估計,中國農村家庭中父母的“雙缺席”對孩子的認知發展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使得子女的數學成績下降了5.4個百分點,語文成績下降了5.1個百分點[23]。此外,監管失控也會加劇農村青少年的“網絡成癮”傾向,不僅使得其認知途徑過于單一,而且也容易導致其過度沉迷于網絡游戲等娛樂活動當中,從而對認知的健康發展助益不大。因此,城鄉青少年使用互聯網提升認知能力的效率存在明顯差異,農村青少年更易在網絡環境中“迷航”,從而限制了其通過互聯網獲得的認知回報。
綜上所述,國外研究多關注不同種族、性別、社會階層等的認知能力差異,而在我國,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問題仍是一個極為嚴峻并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雖然互聯網等信息技術有助于打破教育中傳統的時空限制,促進優質教育資源“向下沉淀”,從而發揮出彌合城鄉教育差距的功能。但是,一方面,互聯網的普及并未完全填補城鄉之間的“數字鴻溝”問題,城市青少年在互聯網資源的擁有方面依然處于明顯優勢,即“獲取差異”仍舊存在且不容忽視;另一方面,城鄉青少年對互聯網等技術手段的有效利用方面存在巨大差異,城市青少年通過利用互聯網提升認知能力的效率要遠遠高于農村同齡青少年,即“回報差異”新近暴露并日益凸顯。
基于此,本文提出有待檢驗的研究假設為:歸納起來,互聯網使用通過“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兩個作用渠道影響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整體而言,城市青少年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均要顯著高于農村青少年,進而刺激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擴大。這是互聯網放大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重要微觀機制。
基于以上分析,互聯網使用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作用機理如下頁圖1所示。

圖1 互聯網使用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機理
本文實證過程中所使用的數據來源于中國人民大學設計并實施的“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 CEPS)2014-2015學年追訪數據。該調查以2013-2014學年作為基線調查起點,采用多階段的概率與規模成比例(PPS)抽樣方法,以人口平均受教育程度和流動人口比例作為分層變量,從全國范圍內隨機抽選28個縣、112所學校、438個班級、19487名學生進行調查。CEPS項目組對所有入樣的學生及其家長(或監護人)、班主任老師、主課任課老師、學校負責人等進行問卷調查,調研內容涵蓋了學生的基本情況、成長經歷、課外活動、社會行為、教育期望等多維度有效信息,是目前國內少有的大型教育類追蹤調查數據之一。特別地,CEPS專門設計了測量學生認知能力的測試題,其內容不涉及學校課程所教授的具體識記性知識,而是主要用來測量學生的邏輯思維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具有國際可比性與全國標準化的特點,能夠彌補由于地區差異而導致的成績不可比的問題。因此,該數據庫符合本文研究的需要。目前CEPS數據庫發布的最新數據為2014-2015學年對基線調查時的初中一年級(7年級)學生的追訪數據,因此,本文實證采用該追訪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此外,本文在實證過程中進一步剔除了認知能力、互聯網使用等變量存在缺失值的樣本,最終獲得的有效樣本量為9726名學生。
本文主要研究學生使用互聯網的行為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影響,首先對本文的核心變量進行設定。
認知能力(Cog)。由于學科考試成績可能會因省份地區、教學條件、試卷難度等方面的差異而存在無法進行直接比較的難題,因此,本文采用CEPS中的經過三參數IRT模型標準化之后的認知能力測試成績作為該學生認知能力的代理變量。
互聯網使用(Net)。為全面反映學生對互聯網的使用情況,本文從“接入情況”“使用頻率”“使用目的”等三個方面構建度量指標,具體賦值方法如表1所示。同時,考慮到不同層面的指標對互聯網使用情況的重要程度存在差異性,本文遵循已有文獻的做法,采用因子分析法與信息熵權法相結合的綜合評價法構建互聯網使用的綜合指數[24]。具體的構造過程如下。

表1 互聯網使用的評價指標
首先,利用閥值法對指標進行無量綱化處理,使得各個指標的取值位于[0, 1],其計算公式如下所示:

其次,采用因子分析與信息熵權法相結合的賦值方法對各個指標的權重進行確定,即得到:

其中,FWi和EWi分別代表的是通過因子分析法和信息熵權法得到的權重,Wi代表的是經過修正之后得到的權重值。
最后,通過各個指標的加權平均得到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即:

上式中得到的Net即為學生互聯網使用情況的代理變量。
此外,參照已有文獻的做法[25][26],本文在實證過程中進一步加入了學生、家庭、學校等層面的控制變量,相應的賦值方法如下頁表2所示。

表2 本文的主要控制變量
為了檢驗互聯網使用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作用機制,根據本文的理論假設,互聯網使用會通過“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兩個渠道影響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針對“獲取差異”渠道,即互聯網資源擁有量的分布問題,本文分別計算了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Net)在城鄉青少年群體中的均值,以此比較城鄉青少年在獲取互聯網資源方面是否存在差異;針對“回報差異”渠道,即互聯網的認知回報率的分布問題,本文以學生認知能力得分(Cog)為被解釋變量,以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及相關控制變量為解釋變量,采用工具變量法分別估計得出城市和農村樣本中互聯網使用的認知回報率,以此比較城鄉青少年使用互聯網獲得的認知回報是否存在差異。其中,一個良好的工具變量應該滿足與內生變量相關,但與擾動項無關的條件。本文采用“家長工作之余上網的頻率”(Net_IV)作為青少年互聯網使用(Net)的工具變量。其內在邏輯在于:一方面,家庭環境是形塑青少年媒介使用行為的重要因素,父母的互聯網使用習慣會以言傳身教的方式潛移默化地傳遞給其子女[27],因此,該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父母的互聯網使用行為作為家長自身的習慣特征,一般來說與子女層面的不可觀測變量是無關的,因此,該工具變量滿足外生性要求。
此外,各種因素對青少年認知能力的影響可能存在異質性[28],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探討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在不同認知能力階段的分布狀況。基于此,一方面,本文分別將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水平劃分為10個分位區間,然后分別計算各個分位區間上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Net)的平均值,以此刻畫不同認知能力水平上城鄉青少年互聯網資源的“獲取差異”;另一方面,以學生認知能力得分(Cog)作為被解釋變量,以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及相關控制變量作為解釋變量,采用工具變量分位數回歸方法(Instrumental Variable Quantile Regression,IVQR)①工具變量分位數回歸(IVQR)不僅能夠刻畫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異質性影響,從而得到比古典均值回歸更加穩健、有效的估計結果,而且可以有效弱化模型的內生性問題所帶來的干擾,從而增強統計推斷的效力[29][30]。分別估計得出城市和農村樣本中不同認知能力分位點上互聯網使用的認知回報率的變化趨勢,以此描述不同認知能力水平上城鄉青少年互聯網使用的“回報差異”。通過比較不同分位點上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在城鄉青少年群體間的差異,可以形象地刻畫出互聯網使用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兩個機制。
按照學校所在地區的類型將樣本劃分為城市樣本和農村樣本,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匯總為下頁表3。表中的結果顯示,農村樣本的學生認知能力成績(Cog)的平均值僅為0.0645,要顯著低于城市樣本的均值0.4076,表明城鄉青少年之間存在明顯的認知能力差距現象。同時,城市青少年的互聯網使用狀況(Net)也要普遍優于農村青少年,表現出城鄉青少年在互聯網資源的占有方面存在較大差距。也就是說,相比農村青少年而言,城市青少年享有更高的互聯網資源和認知能力得分。當然,互聯網使用的差異是否擴大了城鄉青少年的認知能力差距仍需后文實證的細致考察。

表3 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為了更為直觀地觀察認知能力和互聯網使用的城鄉差異,本文采用Gaussian非參數方法分別估計出認知能力和互聯網使用的核密度函數,如圖2所示。從圖中A圖的趨勢可以看出,相較于農村青少年樣本,城市青少年樣本認知能力得分的分布更為右偏,即城市青少年的認知能力更多地分布在高認知階段,而農村青少年落入低認知階段的可能性更高。此外,B圖中的互聯網使用的分布情況基本類似。


圖2 認知能力與互聯網使用的核密度函數圖
為了從整體上研究互聯網使用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影響,本文采用“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EPS)2014-2015學年追訪數據和工具變量回歸方法,得到的結果如下頁表4所示。
結果顯示,城市青少年樣本的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Net)的平均值為0.4346,遠遠大于農村青少年樣本中的均值0.3146,表明城鄉青少年之間存在明顯的“獲取差異”現象,可供城市青少年使用的互聯網資源更為豐富,而農村青少年的“信息貧困”仍是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另外,工具變量估計結果中,工具變量(Net_IV)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父母的上網習慣會正向地影響到子女的互聯網使用行為,這與工具變量選擇的內在邏輯是一致的,表明本文工具變量的選擇是合適的。此外,互聯網使用(Net)的估計系數均為顯著的正值,且在城市青少年樣本中要明顯大于農村樣本的系數,表明互聯網的使用有助于提升青少年的認知能力,但是這種正向促進效應對于城市青少年而言更為明顯,即驗證了互聯網使用對于城鄉青少年的認知發展存在顯著的“回報差異”。
綜上所述,城鄉青少年使用互聯網的“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均是存在的,即城市青少年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都要顯著高于農村青少年,因此刺激了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擴大。也就是說,本文的理論研究假設是成立的。

表4 互聯網使用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整體性影響
前文中分析了互聯網使用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整體性影響,驗證了本文研究假設的成立性。那么,互聯網使用對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影響是否在認知能力的不同階段存在差異呢?接下來,本文采用工具變量分位數回歸方法(IVQR)對這一問題進行解讀,相關結果匯總為如圖3所示。
圖3(A)顯示,在所有分位點上,城市青少年群體的互聯網使用綜合指數(Net)的均值都要明顯高于農村青少年群體的均值,表明城鄉青少年在互聯網資源獲取方面存在較大差異,相較于農村青少年,城市青少年擁有更多接觸互聯網的機會,即驗證了“獲取差異”的存在。圖3(B)顯示,在大部分的分位點上,城市青少年的互聯網使用的認知回報率要明顯大于農村樣本的回報率,說明城鄉青少年之間在使用互聯網提升認知能力的效率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城市青少年能夠從互聯網運用過程中獲得更高的認知回報,即驗證了“回報差異”的存在。

圖3 不同分位點上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的差異
綜上所述,考慮到互聯網使用對認知能力發展的異質性影響,互聯網在城鄉青少年群體間的“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依然顯著存在,并共同刺激了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擴大,即佐證了本文的研究假設。
為了增強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進行多種穩健性檢驗。本文分別按照戶籍類型和家庭所在地區類型作為分組標準,將樣本劃分為城市樣本和農村樣本,相關的工具變量估計結果如下頁表5所示。下頁表5的結果與前文基本一致,即無論是按照戶籍類型進行分組,還是按照家庭所在地區類型進行分組,城市青少年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均要顯著高于農村青少年的相關水平,進而擴大了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從而驗證了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表5 穩健性檢驗結果
“互聯網+教育”的深度融合不僅為教育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有效契機,同時也對教育公平性的推進提出了新的挑戰,特別是農村青少年在互聯網浪潮中日益被“邊緣化”的現象尤為凸顯。因此,本文采用一項全國性調查數據——“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EPS)2014-2015學年的追訪數據,利用工具變量分位數回歸等估計方法弱化內生性問題可能帶來的干擾,實證檢驗了青少年互聯網使用與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關系。結果發現,互聯網使用通過“獲取差異”與“回報差異”兩個渠道影響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即城市青少年互聯網的擁有量與回報率均要顯著高于農村青少年,進而刺激了城鄉青少年認知能力差距的擴大。通過構建不同的城鄉分組方式得到的結果基本一致,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促進“互聯網+”與城鄉教育公平的協同發展能夠釋放出豐富的政策參考價值。其一,將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納入鄉村振興戰略的體系范疇,建立政府主導的開發機制,加大對農村地區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的改造與供給,并加快推進優質互聯網教育資源向農村地區的“沉淀”,切實保障農村青少年對互聯網的“物理接入”,逐步縮小城鄉青少年對互聯網資源的“獲取差異”。其二,僅僅依靠互聯網硬件條件的改善不足以彌合城鄉之間巨大的“數字鴻溝”,還必須強化農村青少年對互聯網的使用效率,為此應積極構建政府、社會、學校、家庭的聯動機制,加強農村師生對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使用技能,促進互聯網、多媒體、慕課(MOOC)等新型教育手段與傳統教學的深度融合,學校和家庭也要切實發揮引導與監督青少年互聯網使用行為的角色,強化農村青少年對互聯網資源的利用率與使用效率。其三,協同推進農村青少年的“互聯網素養”,通過對學生信息素養的培養,強化其互聯網使用意識,提高自主和高效的信息處理能力與信息甄別能力,運用多種資源手段提升自身能力,并進而獲得更高的學業成就和認知回報,特別是大力提升邊遠山區、特困地區青少年的信息素養,增強農村青少年使用互聯網的認知回報能力,逐步收窄互聯網在城鄉青少年群體間的“回報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