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31篇論文被撤,《科學》雜志稱為“本世紀最臭名昭著的科學欺詐案之一”,這是哈佛大學科學家皮耶羅·安韋薩創下的“業績”。這個消息產生的效應可能是雙重的,一種是哈佛大學也會與論文造假聯系在一起,社會大眾或將從中推測科研造假的嚴重程度;另一種是,許多因為與論文造假有染的大學或研究機構,或許會消除或減輕一點恥辱感,畢竟哈佛大學也未能免俗嘛。
“發表或死亡”,這是今天科學體制產生的一個問題。幾十年前,我還在做一名圖書館專業的學生時,就知道這樣一個格言。圖書館專業的課程中有文獻計量學。
文獻可以計量,文獻必須計量,論文按篇,著作按本,這都是顯而易見的。但文獻計量學還有更大的抱負,那就是文獻計量結果可以評價大學、科學家、刊物、出版社等各種科學主體,甚至可以評價科學本身。“發表或死亡”,就是科學家在科學評價體系面前境遇的寫照,相當于“生存還是不生存”的哈姆萊特問題。
在文獻計量學中,學到了一大堆名詞。這些名詞,有的講論文總量與科學家人數間的關系,有的講學科論文量與核心期刊量之間的關系,有的講科學術語的分布。它們都有利有弊,要而言之,可以總體上給人定量的結果,但具體地說,卻難以作為評價一件文獻質量的可靠依據。但在一個“數目字管理”和“績效考核”蔚然成風的時代,面對“文獻爆炸”的現實,發表才能進入評價系統,不發表干脆就等同于不存在了,文獻半衰期約等于學術半衰期,所以發表和更多地發表,才有贏得評價的機會。
“發表或死亡”,就是科學家在科學評價體系面前境遇的寫照。
造假可以歸咎于個人素質,但急功近利原本也是效率主義內含的原則。誰能等待“久久為功”,誰不想著立等可取呢?體制化的科學沒有耐心等候一個畢生才出甚至畢生也不見得能出的成果。與其等候一個耗時太長的成果,不如得到一個迅速可以驗證的結果。板凳寧坐十年冷,是一種可贊許的道德,但效率主義并不是一個道德體系,而是一種收益主張。因此急功近利不足以區分造假或不造假。那些不造假的科學家,也許同樣急功近利,只是他們有著一種底線的原則,那就是保持著對“真”的堅持。
早先的文獻計量學老師,后來推出了各種排名榜,大學排名榜、學科排名榜、論文作者排行榜等等。這是文獻計量學的直接運用,只不過參數更多一些,但計量方法總是簡單的,無非是指標體系和權重分配,數學工具并不復雜。
“引文分析”假定科學著作的引用代表著一次評價,從而計算引文可以反映著作的質量,以之確定核心期刊、名牌大學、優秀科學家就比簡單的篇數來得可靠了。由此又反推一下,一篇論文如果在核心期刊發表了,那就表明質量可靠。一種因果循環的結果產生了。論文發布場所評價了期刊是不是核心,是不是發表在核心期刊上又用來評價論文是不是高質量論文。在這種一魚兩吃的情況下,統計大大失去了抽樣的可信度。
20多年前,我就知道有的大學在評價學術業績時只承認SCI論文,以爭取在SCI評價體系下學校的高排名,也確實收獲很大,但整個學校卻是教師紛紛調到其它學校,學校的實際教學科研水平迅速衰落。那些高排名的數據是真實的,但卻是單向度的、定制的、投其所好的、追逐虛名的,這其實是一種特殊的造假,統計建立在可靠的樣本基礎之上,而這樣的學校把自己變成一個假的樣本,用專攻排名系數的工夫獲得沽名釣譽之效。
后來,類似情況我看到的越來越多,專門盯著評價指標去,而不在乎學校真的是什么樣子,從國際排名到校內考績,就都成了形式主義。最終大家在進行的不過是一場怎樣最快最大出效益的聰明人博弈,這符合效率主義,而且具有合理利用規則也就是指標體系的程序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