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騁：務實的理想主義者

張玲

他知道沒有烏托邦，對完美世界的向往都是不可實現(xiàn)的追求，但仍然選擇行動

盧思騁穿了一件藍白相間的細格子襯衫。站在鏡頭前，他覺得自己應該再穿一件外套，于是轉身走向通往辦公大廳的過道。過道左側1米多高的衣柜緊貼著墻，頂上緊湊地擺放著近兩年WWF（中國）所獲的獎杯和證書。

他從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的西服穿上?！拔沂萘苏O”，低下頭扣扣子時，他發(fā)現(xiàn)這件兩年前量身定制的西服和肚子之間居然拉出了不小的空當?！翱隙ㄊ且路徽l撐大了，”站在一旁的同事順勢“補刀”。

因為熬夜看世界杯，盧思騁有些疲憊。為了在鏡頭前顯得精神些，跟一只捧著書的穿山甲（海報）拍照時，他回到辦公室取出美國自然詩人Gary Snyder的詩集捧在手中，以作呼應。

這一天適逢一位同事生日，盧思騁念了一首Gary Snyder翻譯的唐朝詩僧寒山的詩《我家本住在寒山》?！斑@是我第一次公開念詩?！彼f。

“泯時萬象無痕跡，舒處周流遍大千?！焙焦P下的世界，天人合一，萬物相連，泯然無隙。如何確保人與自然生生不息？盧思騁體味，寒山道出的最后一句—“解用無方處處圓”，或許是解開奧秘的鑰匙。

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追求“只要今天行動，明天就是新世界”的變革方式，但他仍然相信行動的力量。

如何更有效地往前走？

“我想，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智慧?！北R思騁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補充道，“還有更多的平和吧?！?/p>

“荷戟吶喊，反抗絕望”

1973年，盧思騁出生于香港。十六七歲時，深受20世紀60年代歐美青年文化的影響，他頂著冬菇頭，喜歡披頭士的搖滾，鮑勃·迪倫的民謠，關注男女平權、思想自由、環(huán)保等議題。

在香港中文大學主修“政府與公共行政”期間，盧思騁是校園里積極的左翼青年，他認為大學應該培養(yǎng)關心社會的知識分子，而非只顧賺錢的機器?！暗敃r的英國殖民政府只是利用大學教育生產(chǎn)‘順民?！北R思騁不滿于此，于是在香港中文大學建校30周年慶典上，將一個被安全套包裹的學生玩偶塞到時任校長，后來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高琨手中，寓意“大學生被隔離在真實世界之外的‘安全空間”?，F(xiàn)場一片嘩然，高琨卻獨自低首，饒有興味地檢視那個玩偶。

這一驚人之舉后來被同屆的梁文道記在《我的老校長高琨》一文中。在校期間，盧思騁和梁文道一開始互相看不順眼。“我們在學生組織的覺得他光說不練。他反說我等只有行動，理論不足。”盧思騁回憶，后來二人不打不相識，住在校外吃宵夜、喝啤酒的時光，一起暢聊哲學、加繆、存在主義、福柯……逐漸發(fā)現(xiàn)彼此投契，成為好友。多年以后，盧思騁的婚禮，梁文道當?shù)闹鞒帧?/p>

“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最對的?！北R思騁自嘲，“哪怕差別只（有）一點點，好像都證明了比別人好。”

大學期間，盧思騁開始關心國際大事。他了解到，20世紀80年代，埃塞俄比亞、蘇丹等幾個非洲國家的大規(guī)模饑荒導致“幾十萬人被餓死”。這讓他多少有些震驚。

盧思騁為此連續(xù)吃了7年的素食，并推動學生餐廳提供素食。他覺得如果大家都不吃肉，可以減少很多因為能量轉換而造成的食物浪費，世界就不會有饑荒。

“現(xiàn)在想起來是很單純、過于簡單的想法?！彼f，“后來了解更多之后，發(fā)現(xiàn)問題在于分配不均，而不在于大家（吃肉還是吃素）的選擇?！?/p>

讓盧思騁更深刻地感受到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是在馬來西亞原始森林里的見聞。

1992年的暑假，19歲的盧思騁代表香港青年到馬來西亞參加一個青年論壇?！澳菚r候，亞馬遜流域和非洲的森林尚未被大肆砍伐，森林破壞的熱點是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的馬來西亞?！闭介_會前，盧思騁進入砂撈越（Sarawak）的熱帶雨林進行了一周的學習考察。他從吉隆坡倒了兩趟飛機，換了兩條船，最后被一條獨木舟送達森林深處。

在那里，盧思騁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自然，并發(fā)現(xiàn)有的人就生活在自然之中。他跟著兩個十來歲的當?shù)匦∧泻⒃谏掷镛D，驚訝于“他們拿著刀和火石就可以在森林里活下來”。

當時，日本的跨國企業(yè)要砍伐砂撈越的森林用來生產(chǎn)各種木制品，這一行為遭到當?shù)赝林膹娏曳磳?。因為這將“不可逆轉地改變他們的生活、生存方式”。

在砂撈越，盧思騁第一次鮮活地感受到什么是全球化、地球村?！拔覀冊谙愀塾玫囊淮涡钥曜?，可能想都沒想就扔掉了?！彼f，“對于地球上某個角落的人來說，我們扔掉的是他們的家園和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p>

這段經(jīng)歷讓年輕的盧思騁對環(huán)境議題有了更多的思考。1999年，他進入環(huán)保NGO組織綠色和平香港分部，隨后到北京擔任綠色和平中國項目總監(jiān)，組建團隊，開展項目。

其間所遇困難，遠超盧思騁所料。“當年官員諸多推搪，媒體亦不敢報道?！彼貞洠斑BNGO的前輩也語重心長，婉轉地說激進的綠色和平不符合中國國情?！?/p>

彼時，大陸的環(huán)保NGO組織尚處在發(fā)展初期，主要做環(huán)境教育、撿垃圾等基礎性工作。盧思騁則逐漸在轉基因食品、電子垃圾、企業(yè)非法毀林等領域展開了數(shù)場以小博大、以弱勝強的環(huán)境戰(zhàn)役。

2004年底，綠色和平揭露新加坡金光集團（以下簡稱APP）在海南、云南非法毀林的事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遇到APP這樣強大的對手，盧思騁給同事加油鼓氣，表現(xiàn)出一定能贏的信心?！捌鋵嵥约簤毫艽螅芫o張?！碑斈暌黄鸸彩碌陌醉y雯回憶，“在與APP的高層談判之前，他連著兩三天沒怎么睡覺?！?/p>

雙方的談判持續(xù)了一晚上。凌晨3點多談判破裂，兩小時后，APP一方回來繼續(xù)談，并做出了“整改非法毀林、開放第三方環(huán)境評估”等承諾。

費勁周折獲取的成果，卻因一個電話付諸流水。就在盧思騁準備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之前，APP打來電話說，“總裁反悔了”。盧思騁只得親手將一份雙方共同簽署的聲明一撕兩半。

發(fā)布會開完后，盧思騁獨自待在辦公室，看到窗外飄起的雪花，忍不住哭了?！暗共皇且驗槭?，而是感到幾千萬畝森林，就在我手上給毀了?！彼f。

走出辦公室時，看到他臉上有哭過的痕跡，同事們紛紛上前擁抱安慰?！盀榱谁h(huán)保，他已經(jīng)有情懷在里面，才能這么努力?！卑醉y雯說。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盧思騁常常借詩詞文章自勉，“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在綠色和平的10年，盧思騁帶領團隊揭露電子垃圾問題，并先后收到了索尼、諾基亞、戴爾、聯(lián)想等8家公司的無毒化承諾；調查湖北省擴大種植轉基因水稻，并將調查報告提交農(nóng)業(yè)部；在香港和廣州披露百佳超市蔬菜農(nóng)藥殘留超標的檢驗結果……

在當時的語境下，綠色和平的一系列環(huán)保行動，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常規(guī)，刷新了本土環(huán)保NGO的想象?！拔覀冎匦露x了什么是可能的、可做的，并且擴展了中國環(huán)保NGO的行動空間?！北R思騁說，“綠色和平連續(xù)四五年在媒體公開批評企業(yè)的環(huán)境破壞行為之后，中國草根NGO對企業(yè)提出批評甚至環(huán)境訴訟已經(jīng)很常見?！?/p>

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盧思騁希望參與環(huán)境評估。“經(jīng)濟強國的形象是國家希望通過北京奧運會呈現(xiàn)給世界的?！彼f，“在那個節(jié)點參與進去，是想說經(jīng)濟強了，但必須是綠色的才能永續(xù)。”

盧思騁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跟北京奧組委環(huán)境部建立信任。除了三天兩頭兒拜訪，“他們去聯(lián)合國開會，我們也跟著”。最終，綠色和平順利參與了北京奧運會的綠色評估。

在那份《超越北京，超越2008》的評估報告中，盧思騁從大氣污染、水資源保護、能源和木材等維度對北京奧運會進行綠色評估，結論里贊許與建議并存。

面對外國媒體對北京空氣質量的質疑，盧思騁自認提出了一個比較公允的論述框架?！氨本┑目諝獯_實比倫敦、維也納差一些。”他說，“但由于不同國家產(chǎn)業(yè)結構的不同，中國作為世界工廠為他們提供廉價的產(chǎn)品，污染留在了中國，發(fā)達國家享受生態(tài)紅利的同時卻反過來指責北京空氣差，這不是虛偽嗎？”

除了橫向比較，盧思騁也從歷史的視角，對比2008年時北京相較于前幾年的空氣狀況?！氨本┰贕DP、人口、車輛同時增長的情況下，能基本維持就很不容易了?！彼f，“我們提出的評估框架沒有說為北京脫罪，也沒有要給北京‘洗白。”

“盧思騁是一個有戰(zhàn)略眼光并善于把握時機的人。”相識十幾年，白韞雯說這一點讓她挺佩服的。

做完北京奧運會的環(huán)境評估之后，盧思騁決定離開綠色和平。在中文版《綠色和平》一書中，他寫了跋文《荷戟吶喊，反抗絕望》，提及10年來的成績與反思。他認為時過境遷，NGO環(huán)保人需要思考時代語境，反躬自問，并不斷調整行動，以更有效的方式推進環(huán)保事業(yè)。

“腳踏實地，追求烏有”

離開綠色和平后，盧思騁先后擔任了阿拉善SEE的秘書長和自然之友的執(zhí)行理事長。對本土環(huán)保NGO有更多了解之后，他決定自己成立一個環(huán)保NGO，“用10年時間幫助中國本土NGO成長”。

2011年，盧思騁在擔任自然之友執(zhí)行理事長期間獲得SEE-TNC生態(tài)獎。他和時任綠色和平資深行動統(tǒng)籌鐘峪捐出了所獲的10萬元獎金作為新機構的啟動資金。次年，盧思騁聯(lián)合白韞雯等人一起成立“創(chuàng)綠中心”，一個“創(chuàng)”字寓意“綠是可以創(chuàng)出來的，不要等著別人給你”。

創(chuàng)綠中心選擇了氣候變化和綠色金融這兩項本土環(huán)保NGO很少涉獵的領域，此外還做了“一杯干凈水”項目。

以前在綠色和平調查電子垃圾時，盧思騁接觸到一些環(huán)境污染的受害者。其中一個母親抱著患白血病小孩的畫面，讓他感到心痛。

“他們生活的地方有很嚴重的水污染，甚至小孩的病就是水污染造成的，但他們還是只能繼續(xù)喝那些被污染的水。”他做不到假裝這些沒有發(fā)生，“午夜發(fā)夢你會夢見這些事，所以我們做了‘一杯干凈水項目，為‘癌癥村的污染受害者解決飲用水安全的問題?！?/p>

2013年雅安地震時，成都根與芽環(huán)境文化交流中心理事羅丹在地震當天上午找到盧思騁，希望一起進災區(qū)做飲用水項目。地震發(fā)生48小時后，盧思騁和團隊一起進入震中附近的太平鎮(zhèn)、寶盛、龍門、清仁等十多個地方。

羅丹以前一直把盧思騁當作專業(yè)的前輩來仰視。“但在雅安的在地協(xié)調和統(tǒng)籌安排等方面，他會聽我的，也完全信任我?！彼貞?。

盧思騁和羅丹帶領團隊分工協(xié)作：了解災民的實際需求，檢測水樣，安裝飲用水設備，尋找志愿者和各種資源支持……

在各種資源和安裝條件都比較差的情況下，團隊就地取材。這種隨機應變的能力，在盧思騁看來就是很好的社會創(chuàng)新。

在雅安蘆山縣清仁鄉(xiāng)仁加村前壩組，盧思騁拍攝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工作照片，并用它當了很久的電腦桌面。畫面中，一個笑容羞澀的小女孩正在取水。這處臨時搭建的取水臺所用的磚頭和木塊，都是從附近塌掉的房子里撿來的。盧思騁和同事找到附近沒有被破壞的水源，把水引到這里，安裝了一套過濾系統(tǒng)?！斑@處起碼管用一個月的干凈水供應點，可以滿足附近的一兩百戶居民（所需）?！?/p>

在災區(qū)的26天里，盧思騁和羅丹帶領的臨時團隊“為災區(qū)的62個學校和居民安置點，累計安裝凈水設備314臺，為3.4萬災民送去‘一杯干凈水，占災區(qū)臨時安置人口的10%”。

團隊即將離開時，其他村子的村民跑來問盧思騁，能不能到他們的村子檢測水質。“沒有比這種時刻更讓我覺得自己做的工作是有意義的?！北R思騁說，“在我20多年的公益工作中，雅安震區(qū)的工作我覺得最有成就感?！?/p>

這一年的年底，盧思騁離開創(chuàng)綠中心到WWF（中國）擔任總干事。彼時，創(chuàng)綠中心成立不到兩年。

“其實有點偶然，離開綠色和平后，我就不想再去國際NGO工作了，后來，Anyway……”盧思騁言語之中似有愧疚，他坦言，“當時走確實沒到最好的時機?！?/p>

對于盧思騁的離開，白韞雯的第一反應是“有點失望”。她試圖去理解，“但頭半年還是有點想不通”。

為了把創(chuàng)綠繼續(xù)發(fā)展下去，白韞雯比以往承擔了更多。主動性被充分調動之后，她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能扛。

她后來嘗試站在盧思騁的角度去想，“我覺得那時候無論是家庭還是事業(yè)發(fā)展，他壓力都挺大的。他是一個很好的帥才，如果放在只有幾個人的陣營里，他的能量可能沒辦法釋放。”

“站得再高一點看，我們只是站在了不同的生態(tài)位。”白韞雯說，“如果環(huán)保的大戰(zhàn)役我們在一個戰(zhàn)營，無論他在哪條船上，都是我的戰(zhàn)友?！?/p>

自然之友總干事張伯駒最初聽到盧思騁的決定時，第一反應是，“你都敢去WWF（中國），我就更不覺得我回自然之友推動改變有什么難的了”。

在張伯駒看來，雖然WWF（中國）負有盛名，但自身也存在一些問題?！八简G去是要把它改造成更有行動力、更能產(chǎn)生社會價值的組織?！彼u價盧思騁，“一直是一個愿意去回應問題和挑戰(zhàn)的人”。

10多年前，張伯駒在北京鼓樓的小酒館里認識了盧思騁。盧思騁當時還在綠色和平，下了班經(jīng)常帶著同事去喝酒，聽現(xiàn)場音樂。兩個文藝青年在獨立音樂、思想層面有更多交流之后，發(fā)現(xiàn)彼此志趣相投。

隨著工作上更多地接觸和交流，張伯駒認為盧思騁是一個很有戰(zhàn)略眼光同時又很務實的行動者?！八麜ㄟ^戰(zhàn)略推動管理和行動，更強調做事情到底為了什么?！?/p>

有時候，張伯駒看綠色和平做的一些項目，覺得有點劍走偏鋒，但盧思騁告訴他：“團隊剛剛建立起來，我要通過打一場硬仗來磨煉團隊。”盧思騁看問題的視角、做事的方式，包括對很多問題的思考，多多少少影響了比他年輕一輪的張伯駒。

“思騁會讓我進一步相信我相信的東西?！睆埐x說。

“解用無方處處圓”

2013年底，盧思騁正式擔任WWF（中國）總干事，成為WWF進入中國三十多年來首位領航的中國人。

上任伊始，他表示會促進WWF更加融入中國。要做到這一點，懂中國很重要?！爸袊暮芏嗍聝翰荒苤豢幢砻??！北R思騁用濃濃的港腔講著笨拙的京味兒普通話，“老外看京劇看的是打來打去很過癮，我們看的是眉來眼去，手指怎么動，關注的是那些沒說的潛臺詞。”

盧思騁認為，要做好中國的環(huán)保工作，需要思考中國環(huán)境問題的本質是什么。他覺得中國的環(huán)保行動者一直不是很有主體意識，西方國家針對工業(yè)文明提出了“sustainable development”，這個概念被翻譯成“可持續(xù)發(fā)展”時，可能并沒有深究中國的環(huán)境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相較于“可持續(xù)發(fā)展”，盧思騁認為，更契合中國的翻譯是“生生不息”—一個生命帶來另一個生命，生命與生命連成一片，永續(xù)下去。

“我們對自然的理解跟西方是不一樣的?！彼f，“在英文里，沒有人的地方叫Nature。在中國的文化中，天人合一，人和自然是一體的。就像中國的山水畫里，總有人的痕跡?！?/p>

所以，中國的一些自然保護區(qū)里有居民居住，比如上海崇明東灘自然保護區(qū)住有漁民，四川大涼山熊貓保護區(qū)住有很多彝族老鄉(xiāng)。“這在大多數(shù)西方國家是難以想象的?！北R思騁說。

深究環(huán)境問題出現(xiàn)的根源，盧思騁認為保護環(huán)境主要是做“人”的工作。減少人與動物棲息地爭奪資源、林地，緩解彼此之間的矛盾，很多問題便迎刃而解。

“保護環(huán)境不能把環(huán)境問題環(huán)境化，要去看造成環(huán)境污染和破壞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彼f，“所以現(xiàn)在國家提出綠色生產(chǎn)、綠色消費、綠色金融的方向是對的?！?/p>

掌舵WWF（中國）4年多來，盧思騁聚焦中國面臨的更現(xiàn)實、更迫切的環(huán)境問題，比如“控制煤炭消費總量治理空氣污染、保護長江流域的濕地和江豚、推動地球一小時延展開去的可持續(xù)生活方式”等。

在垃圾問題、海洋保護等方面，盧思騁也在推動一些更加融入本土的嘗試?！八简G上任之后，WWF（中國）與本土NGO的交流多了一些?！弊匀唤逃龣C構野聲的創(chuàng)始人姚松喬說，“今年4月，在一個海洋保護議題的活動上，他還說希望海洋保護能像當年的氣候變化議題一樣，大家共同推進?！?/p>

盧思騁多次作為中國民間環(huán)保代表參與聯(lián)合國氣候大會，中國青年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網(wǎng)絡（簡稱CYCAN）的理事長王怡婷也是在氣候變化行動中與盧思騁不打不相識的。

在一次媒體采訪中，盧思騁針對在聯(lián)合國天津氣候變化大會中接觸到的一些年輕人提出批評—“他們口口聲聲說自己參與氣候談判，可是對談判的認識卻非常淺薄，確實讓人失望”。

王怡婷覺得，“有一部分說得挺對的，但有一部分我還想再跟他理論理論，請教請教”。

一個多月后的坎昆世界氣候大會上，王怡婷與盧思騁正式見面?！拔矣浀盟敃r坐在好幾排人中間，蹺著二郎腿，邊說邊揮舞著雙手，給人特別迫切的感覺。”會議結束后，王怡婷找到盧思騁，交流CYCAN在行動上的思考和改變。

在工作上有更多交集之后，王怡婷發(fā)現(xiàn)彼此在一些有關歷史和社會變革的看法上特別談得來。

“他給我最大的印象，是一個比較現(xiàn)實的理想主義者。對于中國、地球的未來，他有非常理想主義的一面，但他做事的方式又是非常切合實際的。”王怡婷分析，不管是跟企業(yè)的博弈，還是與NGO同行的合作，與政府的協(xié)作和互相推動的關系，“他都能找出各方迫切的利益和興趣點，并能夠以此為基礎展開互動與合作?！?/p>

盧思騁在環(huán)保領域做的不少事情，超出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本職工作”?！斑@些事，是我發(fā)自內心想做的”，他知道沒有烏托邦，對完美世界的向往都是不可實現(xiàn)的追求，但仍然選擇行動。“因為這樣會往前走一點”。

在《野草》中，魯迅寫道：“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響，還有許多小飛蟲亂撞。不多久，幾個進來了，許是從窗紙的破孔進來的……我打一個呵欠，點起一支紙煙，噴出煙來，對著燈默默地敬奠這些蒼翠精致的英雄們。”

好似魯迅筆下的小飛蟲，盧思騁深知“吾生之須臾，長江之無窮”?！叭绻袣v史視野的話，其實我們眼前面對的困難根本不是事兒?！彼f，“先賢們早就經(jīng)歷過了，只不過具體的事情不一樣?！?/p>

盧思騁習慣思考之后再表達，這在張伯駒看來，更像是交流的常態(tài)。相識十余年，令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盧思騁“不假思索的狀態(tài)”。

二人曾經(jīng)一起踢過毽子。毽子在幾個人的腳下飛來飛去，盧思騁毽子踢得很好，大家很意外。

“思騁，沒想到你還會踢毽子?！睆埐x記得自己話音剛落，盧思騁臉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燦爛笑容，“那當然，我很靈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