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本
中圖分類號:R249 文獻標志碼:E 文章編號:1006-1533(2018)S1-0052-01
今年是季德勝先生誕辰120周年。
季德勝之所以令人懷念,是因為他創制了季德勝蛇藥,救活了無數蛇傷患者。而且,直到今天,季德勝蛇藥還在繼續生產。
但是,季德勝蛇藥給人的啟示,卻已經被人漸漸遺忘。
這些啟示是什么呢?
第一,季德勝是窮人出身,住在破廟里,以捕蛇、賣蛇藥為生。江南民間稱他們這類人為“捉蛇叫化子”,“叫化子”是乞丐的意思,身份是很低賤的,今天說得尊重一點,他是民間草醫。從前,民間草醫大都半農半醫,他們的特點是識得草藥,因某種機緣鉆研了某種病,并在治療上有一技之長,甚至特效。古代的醫生,都在民間,他們對草醫草藥、單方驗方比較重視,有的本身就是走街串巷的“鈴醫”。今天的醫生,都是醫學殿堂培養出來的知識分子,大部分人都看不起民間草醫了。而近代的醫藥衛生體制,更是強調科學化、現代化、西醫化,從根本上排斥草根一族。盡管政策上“中西醫并重”,但實際執行起來,中醫界冷暖自知。不信,今天你拿季德勝蛇藥去申報一個新藥,行嗎!
第二,季德勝當年走運,是遇到了機會,遇到了“伯樂”。
20世紀50~60年代,中醫和民間草醫的力量還比較雄厚,季德勝治療蛇傷,在南通一帶小有名氣。 1955年,政府糾正衛生部門歧視中醫的錯誤,南通市衛生局貫徹中醫政策,下鄉采風訪賢,收集民間單方驗方。1956年,季德勝被請進了南通市中醫院,任蛇傷科??漆t師。1958年,季德勝蛇藥評為國家科技成果并投入生產,季德勝被聘為中國醫學科學院特約研究員。當時,他碰到的好人,肯定不止一個。朱良春先生是其中的關鍵人物之一。20世紀40年代,朱良春就創辦了《民間醫藥月刊》,留心收集民間醫藥。20世紀50年代中期,朱良春任南通市中醫院院長,時常與民間醫生交友懇談,先后挖掘整理了季德勝治蛇傷、陳照治瘰疬、成云龍治肺膿瘍的經驗(《朱良春全集·醫理感悟篇》第239頁)。朱良春先生已經仙逝,今天的社會,還會有朱良春嗎?
第三,現代中醫藥的學術發展,依靠什么?我實在答不上來。我看到不少學生學習十分努力,背經典、跟名師、學西醫、學醫技、學外語、學計算機,眼睛都是朝上、朝后、朝外的,很少有朝下的。院校教育的層次越來越高,高學歷的人越來越洋氣,越來越規范化,他們看不起傳統中醫,看不起民間中醫,看不起草藥,看不起民族醫藥。他們不知道傳統醫藥的草根性。他們不知道窮鄉僻壤億萬人的靈感、發現、啟示是一種神圣的火苗。他們不知道大數據的基礎是小數據。他們不知道宏觀和微觀是兩種哲學觀、兩種方法論、兩個認識世界的窗口。我們應該從季德勝身上、從朱良春身上學到一些什么?朱良春先生走后,我經常感到,他一直在向我提醒著什么。向我提醒什么呢?難道就是我實在回答不了的那個問題嗎?
中國每年被蛇咬傷者在20萬人以上,死亡約2萬人。2015年英國《衛報》報道,世界上“蛇傷之害被嚴重低估”,也許中國亦是如此。農耕時代的蛇傷因素減少了,新的蛇傷因素增加了。許多城市醫院的醫生,遇到蛇傷急診,慌亂無措,想用抗蛇毒血清治療,但不知是哪一類蛇的咬傷。但我知道,我國西南地區、南部地區的民族醫藥,對付毒蛇咬傷,中藥、草藥、針灸、手法、血清,有的是治療辦法。2015年,若干位苗、瑤、侗、壯、畬民族醫和中醫,合作編寫了一本《中國蛇傷急救學》。季德勝先生如地下有知,我想他一定會感到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