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有三場雨的時間

劉欣聲

第一場雨：少年聽雨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雨聲淅瀝，不覺寒冷，人聲嘈雜，燭光搖曳，歌聲縹緲，舞姿凌亂，正是少年喜歡的節(jié)奏。少年坐于桌旁，猛飲酒，淺沉思，眉間滿是英豪之氣。暢飲暢談暢快，這雨中是快意人生的酣暢，是劇飲干杯的豪放。聽雨的少年沒有哀愁和憂傷，他還有很多時間去實現(xiàn)夢想，匡扶社稷，賑濟蒼生，如果能順便光耀門楣就更好了。

第二場雨：中年聽雨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老成持重的中年人。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渾厚，他的肩膀已經變得敦實，足以扛得起當年許下的諾言，卻仍然無路可去。無路可去便只能顛沛流離，而雨聲又不期而至，像極了年少時的相識。雨聲敲打著船艙，雜亂又急促，江水也隨雨水漸漲，江面變得更加寬廣，于是船變得更加渺小，人也變得更加渺小。風勢漸緊，雨便隨了風進了船艙，敲打著人的臉龐，打濕了中年人手中的書卷。也許中年人忘記了，當年歌樓上聽雨的場景，“座中皆是豪英”，而如今陪自己聽雨的只有船公。西風中，失群的大雁叫得正凄厲。在煙雨的渺茫里，他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歸途。

第三場雨：暮年聽雨

暮年，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壯年時，渾厚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圓潤飽滿的臉龐被歲月刻上了道道褶皺，瘦削的肩膀已經有些撐不起身上的衣服。奇怪的是，老人眼睛明亮而有神，有一種堅定的光芒從未熄滅。

聽雨僧廬，聽木魚聲聲，伴著雨滴落下，聽老僧誦經，能使人內心安寧。悲歡離合，悲的是，年少時喜歡的女子最終沒能在一起；歡的是，自己始終沒有背叛自己；離的是，分別了太多人，轉身后，再也沒有看過那明亮的雙眸；合總是那么少，總是那么匆忙。悲歡離合中，隨了社稷的動蕩，山河的破碎，老人獨自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淅淅瀝瀝的雨，階前點滴，從未停息，一如從未停息的時間和一個從未離去的舊識。輾轉反側了一晚，渾身冰冷難以入睡，雨聲點滴中，天終于亮了，老人抖落斗笠上殘留的雨滴，收拾行李，繼續(xù)趕路。

他沒有歸途，只有前路，走啊走，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