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貨幣多元化趨勢及對世界經濟的影響*
——基于中國的視角

黃 劍 黃衛平

（中國人民大學世界經濟研究中心，北京 100872）

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每五年一輪的定值審查，人民幣于2016年10月1日正式加入SDR （特別提款權），從而與美元、歐元、日元、英鎊共同組成一籃子貨幣，成為國際貨幣的主要幣種之一。其意義不僅在于中國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達到新的階段，也昭示了新興經濟體國家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逐步提升、影響日益擴大。人民幣加入SDR突破了國際貨幣體系中傳統歐美日發達國家的貨幣封鎖，一個多元化的國際貨幣組成體系有助于新興經濟體及美國以外國家在國際貿易、國際投資、國際儲備等領域降低對美元的過度依賴，減輕“特里芬兩難”，作出符合國家利益的最優經濟行為選擇，進而維護本國金融市場的穩定；同時對于發達國家而言，IMF吸收人民幣作為SDR貨幣有助于加強南北合作，促進世界經濟的深度融合與整體發展。

一、文獻綜述

貨幣國際化是指貨幣跨越國界在境外流通，成為國際上普遍認可的計價、結算及儲備貨幣的過程。一國貨幣實現國際化也意味著該國貨幣在價值尺度、流通手段、貯藏手段職能上的延伸，亦即成為國際貨幣。它不僅反映了一國總體政治、經濟實力，同時也反映了一國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話語權及影響力。一般而言，貨幣的價值尺度職能、流通手段職能、貯藏手段職能及支付手段職能是依次漸進發展的，而國際貨幣職能則是以上職能在世界市場上的應用。

最初的貨幣國際化追溯于19世紀20年代的英國，但西方學者關注貨幣國際化并開展研究卻始于二戰后建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面臨 “特里芬兩難”之后的崩潰。國際貨幣是一個靜態結果，而貨幣國際化則是一個動態過程，是貨幣職能跨越國界的延伸。圍繞國際貨幣的產生機制，西方學者也開展了相應研究，主要側重于貨幣的交易成本和交易效率。布雷頓森林體系中美元作為黃金替代物取得國際貨幣地位，1971年美元與黃金脫鉤后美元作為儲備資產比例有所下降。日元成為國際化貨幣緣于本國經濟發展提供了客觀條件，與美元、馬克、英鎊組成多元化國際貨幣體系并非偶然。歐元誕生之后美元地位雖有所下降，但長期美元仍將是亞洲地區主導貨幣。人民幣納入SDR能夠增強國際貨幣體系的穩定性和韌性，中國應進一步深化金融改革切實提高人民幣國際化的質量和水平。貨幣國際化發展能夠產生多方面收益，包括貨幣政策獨立、匯率自動穩定、國際收支平衡等。

綜上所述，國外學者從貨幣的基本職能以及延伸職能角度對國際貨幣進行了定義，分析一國貨幣成為國際貨幣所需要的條件，以及國際貨幣的相關屬性。國內學者研究了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美元成為國際貨幣的主因，在該體系崩潰后形成了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沿著國際貨幣體系的演變對日元、馬克、英鎊成為國際貨幣的原因進行了探討，并分析了各種國際貨幣在世界經濟中所處地位以及在歐元誕生以及人民幣加入SDR后，對本國帶來何種影響。次貸危機發生后，世界經濟格局以及金融市場發生了深刻變化，對舊有的國際貨幣體系形成沖擊。人民幣加入SDR后國際貨幣多元化趨勢的走向對世界經濟整體將造成一定影響，需要對此進行進一步深入探討。

二、國際貨幣體系的演變

在世界經濟的發展歷程中，隨著國際分工的深化、國際貿易規模的擴大及國際資本流動的加劇，同時受重大歷史事件的影響，國際貨幣體系也經歷了以下不同的發展階段：

（一）國際金本位制度（1880年—1914年）

即以黃金作為國際儲備貨幣或國際本位貨幣的國際貨幣制度，黃金充當貨幣的全部職能。英國作為當時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率先于1816年建立了金本位制度。該制度最終由于黃金儲量不足以滿足商品貿易的發展以及一戰的爆發而崩潰。

（二）金塊本位制及金匯兌本位制（1918年—1939年）

一戰以后，資本主義世界相對穩定，但金鑄幣流通的基礎已經削弱，因此很難恢復金本位制，故而這段時期是一個殘缺的金本位制時期，各國除美國外，無法實現金幣流通。

（三）布雷頓森林體系（1944年—1973年）

即美元與黃金以一定的比價掛鉤，其他國家貨幣以固定的匯率與美元掛鉤。由于戰后美國黃金儲備占據世界的四分之三左右，美國藉此建立了以美元為中心的世界貨幣體系，但由于美國黃金儲備與貿易逆差的矛盾，美國無力承擔穩定美元匯率的責任，最終這一體系遭到瓦解。

（四）牙買加體系（1976年至今）

即黃金非貨幣化、匯率制度多樣化、國際儲備多元化和國際收支調節機制多樣化。在此體系下，美元不再是唯一國際儲備資產，各國可以增加歐元、日元、英鎊、黃金、IMF儲備頭寸、特別提款權作為國際儲備，但基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美元的主導地位仍決定了各國將其作為優先選擇，這其中，中國和日本成為最大的兩個債權國。

由此可見，現今牙買加體系下，美元雖仍是主導，但已不再是唯一國際貨幣。歐元、人民幣、日元、加元、英鎊、瑞士法郎、澳元也通過各自路徑一定程度參與到國際結算、支付、投資、儲備當中，呈現出國際貨幣多元化態勢。但是大宗商品、重要能源交易仍然以美元計價、支付，以及國際儲備仍以美元為主導，反映了金融市場中美元所具有的支配地位。

三、世界經濟格局變化及對國際貨幣體系的沖擊

2015年以來，世界經濟仍處于艱難復蘇當中，消費無亮點、技術無突破、周期性因素成為全球增速緩慢的主要桎梏。世界經濟格局孕育著新的變化，由此對國際貨幣體系及金融市場帶來新的沖擊。

（一）世界經濟格局呈現多極競爭化、區域合作化加劇特征

自2014年下半年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下跌，世界市場保護貿易趨勢加劇，地緣沖突使得俄羅斯、烏克蘭、敘利亞等國經濟遭受重創，英國公投脫歐不僅對于歐洲一體化進程形成阻礙，更對英倫四島本身的政治、社會、經濟帶來不確定影響。TPP、TTIP、歐亞經濟聯盟、一帶一路、德國工業4.0、安倍經濟學，各國面對世界經濟迷局競相博弈，立足本國利益確立各自的經濟發展戰略。在經濟全球化更加深入階段，各國相互影響程度日益加深，在WTO框架之外的區域貿易安排使得世界各國將面對更加混沌的經濟發展格局，大國經濟競賽及發展博弈愈加激烈。

1.傳統歐美日發達國家“政亂經慢”

IMF對發達國家2017年及2018年的經濟增長預測仍持謹慎態度（分別為1.9%、2.0%），結合進入2017年的多國大選之年，發達國家可謂“政亂經慢”。美國在上世紀末依靠“新經濟”進一步確立了世界唯一經濟超級大國地位，信息技術及金融工程奠定了其強大的經濟基礎及現代化的產業結構形成，高附加值的第三產業及服務貿易成為主導，更兼美元的強勢國際貨幣地位可以轉移他國財富，本國在面臨不同經濟環境時采取貨幣政策游刃有余，因而美國應對經濟波動的沖擊及適應外部環境變化的能力非常強大。在頁巖油、頁巖氣等新能源開發的帶動下，美國自2008年次貸危機后開始實行制造業本土回歸戰略，并加大TPP、TTIP等重大區域貿易安排談判，力圖確立有助于其自身利益的新型貿易規則，這其中奧巴馬政府倡導的TPP原本于2015年達成協議框架，希冀借此實現美國“重返亞太”戰略。2017年1月美國新任總統特朗普在爭議中上任后，宣布放棄該協議，美國將以國家利益為主導加強貿易保護。在國內經濟復蘇良好態勢下，美國采取了量化寬松退出政策以引導資金回流，美聯儲加息“靴子落地”將對其他國家經濟政策及經濟發展造成重大影響。歐盟在新任領導人推出“容克計劃”后，總體經濟增長態勢依然不溫不火。作為目前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程度最深的地區組織，商品、人員、資本、服務四大流通有助于歐盟28個國家實現區域內資源的優化配置、促進協同發展。然而作為歐盟近年來經濟增速較高的國家，英國時任領導人基于當年競選承諾及試圖以公投作為獲取在歐盟更大的利益所得的砝碼，于2016年6月進行公投脫歐抑或留歐，其結果對于歐盟一體化進程帶來了不和諧因素，亦對本國如何處理脫歐及后續政策造成壓力。可以預見，英國不僅政壇更迭，脫歐之后與歐盟國家需要重新洽談并制定貿易規則，其未來數年經濟發展也將面臨更大不確定性。囿于技術限制及市場制約，歐盟主要經濟體如德、法、意大利、西班牙等國近年來亦增長緩慢：德國工業4.0仍在孕育當中；法國各種改革困難重重，動輒遭遇行業工人罷工抵制；意大利、西班牙在經濟增長方面更是不盡如人意，經濟低迷致使失業率高居不下；2017年適值歐盟多國大選，包括荷蘭、法國等國的左翼政黨競選對經濟的增長、政策的延續、社會的治理均會形成一定程度沖擊。全球第三大經濟體日本被外界稱之為又進入“第三個失敗的十年”，以擴張的財政政策、寬松的貨幣政策為基礎的“安倍經濟學”并未對日本本土經濟增長帶來實質性改變。日本實體經濟“空心化”問題依然突出，2014年經濟增速為零、2015年經濟增速僅為0.4%，國內通貨緊縮正是日本多年來經濟增速緩慢的直接反映。

2.新興經濟體面臨深度轉型調整

俄羅斯、中亞五國等自2014年世界大宗能源商品價格劇降以來，財政收入銳減。不同于上世紀70年代的兩次石油危機，此次供過于求造成的另一種性質的石油危機對于以出售原油作為國家財政支柱的國家而言，能源出口收入大幅度下降對于民眾心理的沖擊、福利水平的下降以及居民收入的影響是巨大的。俄羅斯油氣出口量增加但財政收入卻下降約6%，2014年為14.496萬億盧布（約合2230.6億美元），2015年為13.66萬億盧布（約合1748億美元），盧布大幅度貶值，財政赤字率由0.5%升至2.6%（俄羅斯財政部公布數據）。

不僅發達國家經濟增長緩慢，新興經濟體增長也呈現下降態勢。作為世界經濟增長重要的一極，新興經濟體在進入21世紀以來，借助于經濟全球化的深入融合及國內政策的改良，經濟快速增長，包括中俄在內的“金磚五國”對世界經濟的增長貢獻明顯，例如中國在近三年的新增財富保持約占世界新增財富的三分之一左右。新興經濟體數量眾多，經濟總量已經占據世界總體的半壁江山，同時外匯儲備總量也高達世界總量的70%以上。但在世界經濟總體低迷態勢下，國際市場保護貿易趨勢抬頭，新興經濟體受此影響，增速明顯放緩。其中印度雖自2012年以來通過吸引外來投資保持相對較為快速的增長，但其經濟體量總體有限、對世界經濟影響也有限，且進入2017年以來增速亦明顯下降。南非經濟增長平緩，巴西2015年、2016年甚至出現負增長。在外部市場需求不足、內部市場消費缺乏新亮點情形下，中國經濟也正處于增長拐點，GDP增速下降，開始步入中高速增長“新常態”時段，并在未來陷入L型平緩增長態勢。對于新興經濟體而言，在世界經濟緩慢復蘇背景下，需要加快市場化轉軌進程，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提高資源利用效率。

3.資源型國家受挫于能源價格下跌

世界能源價格下跌對于資源型國家如歐佩克組織帶來極其不利影響，例如，2016年年初委內瑞拉政府陷入財政破產的邊緣，沙特基于自身利益考慮拒不考慮限產保價，在世界市場原油明顯供過于求的情形下反而擴大產出，以保障本國的國際市場份額，由此形成惡性循環效應導致眾多資源型國家出口受阻。對于以資源出口為經濟命脈的資源型國家而言，在供過于求的國際市場利潤率必然下降，無法避免惡性競爭。長期依賴資源產品導致的“荷蘭病”進一步加劇了本國產業結構單一頑疾，易誘發出口貧困化增長。

4.許多國家經濟增長舉步維艱

拉美地區國家至今未能從上世紀80年代的債務危機中走出泥潭，國家治理機制的不完善是經濟增長滯后的主因，阿根廷、巴西等主要國家深陷“中等收入陷阱”，居民收入降低、社會矛盾突出，且囿于歷史傳統及其他因素，與世界其他主要國家的經濟聯系相對割裂。長期而言，拉美國家的經濟增長態勢亦不容樂觀。東南亞多國或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或陷入“惡性貧困循環”，東盟一體化進程遠未達到歐盟一體化程度，無法有效利用完全的要素自由流動促進區域經濟的整體發展。而作為世界上最不發達的非洲大陸，盡管具有一定的增長潛力，但經濟基礎薄弱、人文教育落后、部分國家顏色革命、局部地區暴力恐怖等嚴重影響經濟增長。外部經濟環境及內部要素條件嚴重限制了非洲大陸的經濟發展，產業結構主要仍然停留在基礎的農業階段，以生產及出口初級產品、資源產品為支柱，局限于世界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傳統格局落后地位。

（二）國際經濟格局變化對國際貨幣體系的沖擊

世界經濟處于周期性下行階段，發達國家加強貿易保護，出口導向型國家受阻，區域經濟合作日益受到各國重視，由此帶來市場分割、貿易障礙、投資約束等問題凸現。舊有的國際貨幣體系以美元為主導、僅以歐元、日元、英鎊為補充，必然受到經濟格局變化的沖擊。

1.“特里芬兩難”困擾貿易便利化及擴大化

世貿組織宗旨的核心在于實現貿易便利化、擴大化以提高全球福利水平，自布雷頓森林體系確立之后，單一美元與黃金掛鉤導致“特里芬兩難”，其后果是世界各國形成對美元的結算依賴，而美元又無法提供足夠的流動性滿足相應的支付需要。同時造成結算成本、支付效率均受負面影響，不利于世界范圍內的貿易增長，此舉顯然有悖于世貿組織宗旨。盡管該體系崩潰后，隨著歐盟一體化進程的發展，歐元的影響力逐漸擴大，但是以少數歐美日國家及經濟體貨幣組成的國際貨幣體系削弱了廣大新興經濟體及其他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明顯不符合世界經濟深度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經濟增長要求。大宗商品、重要能源仍然實行美元定價及支付使得美國盡享鑄幣稅，此種以犧牲他國經濟利益為代價的貨幣體系格局在長期將難以持續。

2.資本逐利屬性與國際貨幣籃子限制的博弈沖突

資本周而復始的循環運動在于不斷追求剩余價值，其逐利屬性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而日益加強。從商品流通到人員、資本、服務流通，要素在全球范圍內廣泛流動，這其中資本的跨國轉移最為迅捷便利。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來，信息技術及金融工程得到迅速發展，資本在全球范圍內逐利成為常態。跨國公司主導了世界范圍內的資源配置，催生了資本在金融市場通過衍生產品、杠桿效應進行巨量投資，造成虛擬經濟過度膨脹，抑制了實體經濟的健康發展。金融創新一方面提高了效率，但是也倍增了風險。金融市場動蕩、匯率波動、利率變化約束下，以美元、歐元為主的投資組合既不利于投資的便利化，難以適應當今在國際范圍內投融資的多樣化趨勢，也不利于投資主體的避險需要。

3.國際儲備資產特性衍生國際貨幣多樣化選擇需求

選擇國際儲備資產的原則在于安全性、流動性、增值性的三者統一，因而一國國際儲備包含黃金、外匯、儲備頭寸及SDR。各國外匯儲備貨幣以美元為主，占63.4%;歐元占比為20.2%，除美元、歐元、英鎊、日元之外的外匯占比僅為7.2%，折射出其他貨幣的國際影響微乎其微（截至2016年2季度）。然而2016年美國GDP僅占世界總量的24.32%，各國對美元的儲備依賴加劇了美元體系的脆弱性，既增加了美國經濟的負荷，也不利于世界他國及經濟體自身貨幣體系的市場化完善進程。多元化的國際貨幣組成體系有助于世界各國在選擇儲備資產時增加選擇的靈活性，進而更加有利于平衡國際收支。

四、國際貨幣多元化發展趨勢及國際貨幣體系新特征

多極化的世界經濟格局對國際貨幣體系必然帶來沖擊，有鑒于此，如何豐富一籃子國際貨幣種類，尤其是增加發展中國家貨幣在該體系中的話語權，就成為IMF的改革方向。

（一）國際貨幣多元化發展趨勢

牙買加體系下，美元仍是主導國際貨幣，但是以歐元、日元、英鎊作為補充，一定程度緩解了“特里芬兩難”。歐美日國家率先完成第二次工業革命達到經濟發達階段，二戰致使歐日國家經濟崩潰。依靠戰后“馬歇爾計劃”及歐盟一體化進程奠定基礎，日本及歐盟重新回到發達國家行列，歐美日長期占據世界經濟主導地位的體現之一便是SDR貨幣籃子以美元、歐元、日元、英鎊為組成體系。然而隨著新興經濟體在世界經濟體量中的比重不斷加大，國家經濟實力的增強一方面減弱了發達國家的影響，同時也增加了本國貨幣的國際公信力，使得在貿易結算、投融資、國際儲備方面為多元化的國際貨幣出現成為可能。

1.美元中短期內仍將維持國際貨幣主導地位

貨幣職能延伸的終點是充當世界貨幣，體現一國經濟實力、外交實力、軍事實力等綜合國力。鑒于美國的經濟總量規模、唯一超級大國地位以及在世界產業鏈中的分工地位，中短期內美元仍將是世界各國貿易結算、投資融資、國際儲備的首要選擇。

作為世界經濟三大支柱之一，IMF對維護各國匯率穩定、促進國際間金融與貨幣領域合作發揮重要作用。總部位于華盛頓以及美國在IMF中占有17.96%份額一定程度直觀反映了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主導地位，美元在國際結算中的比例以及全球持有美元外匯儲備份額則直接體現了美元在中短期內的主導態勢，諸如在SDR中占有41.73%比例、黃金以美元標價、大宗商品與能源交易采用美元計價結算、美元遍及90%的外匯交易（國際清算銀行數據）等也表明了美元在國際貨幣中的重要性。考究歷年美元指數，其數值變化也說明美元貨幣在國際通行的背后實質是美國經濟的強盛，以及首任財政部長漢密爾頓最初構建美國貨幣金融體系五大支柱（國債市場、央行主導、鑄幣體系、稅收體系、金融政策）的前瞻性及先進性。

2.歐元未來將會對美元主導地位形成較大沖擊

歐盟一體化進程的不斷發展體現了歐盟成立的宗旨，統一的歐洲對于世界和平的維護及世界經濟的增長意義重大。歐元誕生加強了歐盟國家貨幣政策的一致性，歐盟經濟總量超過美國以及歐盟內部真正意義上的四大流通（商品、人員、資本、服務）則鞏固了歐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重要地位（英國未加入歐元區，且英國脫歐對于歐盟整體影響較小）。在現有SDR貨幣體系中，歐元僅次于美國占有30.93%比例，不同于日元、英鎊在SDR中比例甚至低于人民幣，長期歐元在歐盟一體化進程及歐盟整體經濟發展支撐下，其幣值將保持超越美元趨勢。歐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將逐步上升，尤其是隨著歐盟治理機制的完善以及歐盟經濟的平衡發展、歐盟內部貿易規模的擴大，未來歐元將會對美元的主導地位形成較大沖擊。

3.人民幣加入SDR有助于世界多國提升經濟彈性

作為“金磚五國”之一，中國自1978年實行改革開放，借助改革紅利、入世紅利、市場紅利，中國于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以市場匯率測算）。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PPP）計算，IMF指出在2014年中國已經超過美國GDP總量。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積極承擔國際責任和國際義務就成為必然選擇，這其中就包含了如何加快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主動融入世界經濟體系的發展當中。

通常而言，貨幣國際化需要經歷三個階段：周邊化、區域化、國際化，每一階段都離不開本國經濟實力的增強及對外開放的融入。人民幣國際化的內因在于中國貨物貿易、服務貿易規模的不斷增長，外因則在于中國經濟實力的增強受到國際組織及世界他國的廣泛認可。中國2010年貨物出口貿易規模居世界第一，2013年貨物進出口總量居世界第一，從而為人民幣加入SDR創造了條件。

人民幣國際化的基礎在于貿易結算和支付需要，中國的進出口貨物規模自2001年入世以來發展迅速，與美國、歐盟、東盟、香港、日本、韓國、印度、俄羅斯的貨物貿易額占總量的70%左右，與聯合國193個成員國當中的絕大多數均有貿易往來，這使得中國加快了與世界各國的貨幣互換簽署協議，為人民幣在國際上的廣泛使用創造條件。自2001年中國首次與泰國簽署20億美元的貨幣互換協議，中國已經與俄羅斯、塔吉克斯坦、瑞士、巴西、韓國、埃及等52個國家達成了貨幣互換協議（截至2017年5月），并授權222家境外人民幣合格境外投資者機構（截至2017年8月16日）累計獲批額度5482.41億元，從而有助于降低中國與世界多國的貿易成本并提升交易效率，增加人民幣國際影響力。2009年7月中國試行人民幣跨境結算，得益于中國進出口貨物貿易的發展，人民幣跨境結算累計超過42萬億元（截至2017年1季度末）。

人民幣國際公信力的增強還體現在部分發達國家選擇發行人民幣債券，如2014年10月英國政府發行30億元人民幣計價主權債券、2016年1月加拿大發行30億元離岸人民幣債券等。此外，國外機構及個人持有境內人民幣金融資產2017年以來也呈現上升態勢，歐洲央行甚至于2017年6月將5億美元外匯儲備轉換為人民幣。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不斷發展對于世界各國而言，采用人民幣進行貿易結算、投資選擇、儲備資產極大地促進了貿易便利化、投資多元化及風險分散化，提升本國經濟彈性，更好應對世界經濟外部環境變化的沖擊及適應本國要素條件的變化。

（二）多元化國際貨幣組成體系新特征

牙買加體系是應對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的國際貨幣制度安排，浮動匯率、黃金去美元化、國際儲備貨幣多元化是該體系的本質特征，隨著世界經濟格局變化、特別提款權作用擴大化及人民幣加入SDR，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呈現出一些新的特征。

1.匯率制度多樣化利弊共存

固定匯率及美元與黃金的單一掛鉤致使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世界對美元的流動性需求與美元發行量限制矛盾不可調和。各國經濟條件及發展階段不同，因而需要在制定貨幣政策調控宏觀經濟時進行相機抉擇。克魯格曼“不可能三角”定律下，獨立的貨幣政策以及固定的匯率必然限制資本的自由流動，不利于金融市場發揮有效配置金融資源的功能。浮動匯率制度下，各國通過有管理的匯率浮動為本國制定國內經濟政策提供了更大的空間及彈性。尤其是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在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密集型產業升級的過程當中，吸納外來資本彌補本國資金缺口至關重要，因而市場化的匯率改革、利率改革有助于本國吸收外部資源促進經濟發展。然而浮動的匯率必然催生短期投資活動的頻繁發生，加大虛擬經濟的泡沫化，不利于世界金融市場的穩定。

2.儲備貨幣多元化趨勢將進一步擴大

牙買加體系下，盡管美元仍占據國際儲備的主導地位，但是隨著歐盟、新興經濟體國家經濟實力的增強，歐元、人民幣的國際影響力及國際公信力也將不斷加強，從而影響世界各國國際貨幣儲備資產選擇。單一依賴美元儲備不利于世界經濟的整體發展，也加劇了美國經濟波動帶給世界他國的負面傳導效應。增加歐元、人民幣、日元、英鎊、澳元、加元、瑞士法郎等多種貨幣作為儲備資產，一方面可以減輕美元負荷，另一方面則有利于形成多種世界貨幣的風險分散效應，同時也使得更多的國家有效承擔國際責任和義務，實現經濟增長的相互融合。從目前各國央行在低利率環境下，更加熱衷于追求更多種貨幣計價的資產投資可以預見，未來儲備貨幣多元化趨勢將進一步擴大。

3.國際收支調節機制仍有待完善

一國國際收支失衡對經濟的危害顯而易見，多元化國際貨幣組成體系使得各國在面臨失衡調節時，可以有效利用匯率政策工具。然而也必須意識到，匯率政策的運用除受到進出口商品供給和需求彈性條件限制外，對于資本賬戶失衡的調節作用有限。離岸金融市場的迅猛發展有效規避了金融監管，金融衍生產品帶來的大規模資本跨國流動加劇了金融市場動蕩，造成資本賬戶失衡超過經常賬戶失衡成為國際收支失衡主因。現有牙買加國際貨幣體系可以運用匯率機制、利率機制、資金融通機制等多種調節手段，但是仍不足以應對不斷膨脹的虛擬經濟帶來的資本賬戶失衡及資產泡沫化危機，如何進一步完善調節機制仍將是IMF改革的重點。

五、國際貨幣多元化趨勢對世界經濟的影響

人民幣作為新興經濟體貨幣加入SDR，組成了一個更加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新興經濟體貨幣的加入既反映了世界經濟格局的變化，同時也將對世界經濟未來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一）美國貨幣政策變化對世界經濟的影響仍然舉足輕重

雖然長期歐元對美元的沖擊后果并不明朗，但是中短期內美元仍將維持國際貨幣主導地位。美國貨幣政策的變化對世界他國的經濟政策、金融市場的影響仍然不可忽視，回顧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以來至今的貨幣政策變化可見一斑。

1.美聯儲退出QE引導資金回流

上世紀90年代美國迎來“新經濟”黃金發展期，金融創新成為互聯網技術之外的另一重大推力。利用金融衍生產品致使資本投資收益遠遠高于實體經濟利潤，高杠桿效應最終導致2008年次貸危機的爆發。美國通過多輪QE救市之后，在虛擬經濟過度膨脹的反思及經濟回暖態勢下，于2014年開始采取量化寬松退出政策，引導資金回流。2015年美聯儲加息“靴子落地”更進一步加劇了資本回流美國，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報告公布數據表明，2015年、2016年美國仍居全球FDI接受國首位，分別達3550億美元、3850億美元。資金回流美國必然導致其他國家利用投資促進經濟增長的關鍵作用受到影響，加劇金融市場的波動，從而不利于本國維持宏觀經濟政策的穩定，加大了宏觀調控的不確定性及難度。

2.美國制造業回歸改變世界產業鏈分工格局

次貸危機的爆發使得美國意識到虛擬經濟的危害及不可持續性，美國經濟發展戰略開始制定制造業回歸議程。作為全球創新中心，美國一度靠美元鑄幣稅及虛擬經濟實現在世界范圍內的財富轉移，其成本遠遠低于發展實體經濟。但是隨著國際貨幣多元化趨勢的發展，舊有轉移財富模式難以持續，美國開始審視全球產業鏈分工格局，依靠領先全球的先進技術，美國重新注重發展制造業將改變現有的產業鏈分工格局。以中日韓德等國家為代表的制造型國家將面臨在全球范圍內美國的競爭，尤其是作為制造業大國的中國，囿于加工型產業鏈低端分工，未來更需要加快產業優化升級、提升科技創新，改變要素投入及投資驅動模式，才能在新的產業鏈分工中尋求價值鏈高端的攀升。

（二）歐元發展態勢或將改變世界經濟格局

統一的歐元是建立在歐盟一體化進程不斷深入發展基礎之上，歐盟經濟規模的擴大、歐元國際地位的提升或將改變美國在世界經濟中的超強格局。

1.歐元重要性提升沖擊現有世界經濟格局

英國脫歐考驗了歐盟應對危機的能力以及歐盟治理的協調能力，相對于要素充分自由流動的經濟促進效應，統一的貨幣政策約束是維持歐元的治理成本及基礎條件。鑒于英國的地理位置、歷史傳統以及在歐盟中的影響，英國脫歐不會造成對歐盟一體化進程的實質性危害。兩次世界大戰的警示以及歐盟成立后取得的經濟成果是維護歐盟統一的強力支撐，而隨著歐盟內部的平衡發展及治理機制的改善，歐盟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及影響力將進一步得到提升，從而有利于歐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形成對美元的更大沖擊。一旦歐元的重要性得到實質性提升，縮短與美元的差距甚至取代美元地位，將改寫世界經濟中美國作為唯一超級大國的格局。

2.歐盟一體化示范效應將在全球范圍內擴散

從滿目瘡痍的戰爭創傷到歐洲共同體再到歐盟，依靠一體化進程深入發展形成了當今世界聯系最緊密、合作最完善的區域經濟組織。歐盟國家數量眾多難以協調，但是憑借先進的治理機制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實體。歐盟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在世界經濟中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將對東盟、非盟、海灣合作委員會、歐亞經濟聯盟、安第斯共同體等全球范圍內的區域經濟合作組織產生極大的擴散效應，從而有可能引導區域經濟合作安排盛行，成為新一輪經濟全球化的重心。

（三）新興經濟體的國際地位提升不可逆轉

人民幣加入SDR不僅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大突破，更是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增長在全球范圍內受到廣泛認可的體現。作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一極，新興經濟體需要在未來世界經濟格局中成為更加重要的力量。

1.新興經濟體將與美國、歐盟形成三足鼎立

中俄在內的“金磚五國”以及“新鉆十一國”構成新興經濟體的主導力量，GDP總量超過世界60%，外匯儲備超過世界70%，經濟增速超過世界平均水平及發達國家。相關經濟指標以及經濟水平的提高佐證了新興經濟體在世界經濟中的國際地位已經大大提升，成為與美國、歐盟共同推動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一極。在新興經濟體市場化轉軌進程的不斷深入下，其對世界經濟將會產生更為積極的促進作用。

2.人民幣國際化助力中國“一帶一路”倡議

人民幣加入SDR是中國改革開放所取得的重要成果，也是新興經濟體經濟發展受到世界范圍內廣泛認可的標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意味部分國家采取貿易保護并不符合經濟規律，在全球經濟復蘇緩慢及保護貿易趨勢加劇之際，中國適時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正是實現共商、共榮、共享理念的全球治理機制創新，旨在通過歐亞范圍內互補性的經濟合作進而輻射非洲大陸，呼吁沿線65個國家加強合作、利益共享。為此成立的亞投行、絲路基金以及較早成立的金磚銀行將會借助人民幣加入SDR契機，在金融領域開展國際范圍內更加廣泛的合作，從而促進“一帶一路”建設并不斷鞏固人民幣的國際化地位。

結 論

人民幣加入SDR成為新興經濟體的國際貨幣代表，但是人民幣作為國際貨幣的地位還需要不斷鞏固加強。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在國際結算、支付、投資、儲備等方面將對世界經濟產生新的影響，貨幣的國際地位實質是國家經濟實力、綜合國力的博弈。國際貨幣多元化趨勢需要國家在應對外部環境沖擊時審慎制定本國的經濟政策，從而實現經濟增長、物價穩定、就業充分、國際收支平衡等經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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