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芳
眾所周知,“地球村”代表了麥克盧漢媒介觀的核心思想,并且隨著新媒介技術的發展,生活在“地球村”中已經成為人們的共識。但若要仔細追究其理論來源和發展歷程,多數人會局限于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和《古登堡星漢璀璨》中的描述。即便是其子艾瑞克·麥克盧漢(Eric Mcluhan)在論及此話題時,也只能含糊地回應道“我能夠做出的判斷是,如果‘地球村’一詞不是他的自創,那么它要么來自詹姆士·喬伊斯(James Joyce)的《費尼根們的蘇醒》,要么就是來自威德漢·萊維斯(Wyndham Lewis)的《美國和宇宙人》”(石義彬199)。也就是說,艾瑞克·麥克盧漢將“地球村”視為馬歇爾·麥克盧漢對喬伊斯或萊維斯思想的回應。還有學者基于“地球村”經常被引用的方式而認為它“不只是媒介概念,更是文學的或美學的概念”(金惠敏130)。上述認識共同指出,“地球村”最早發源于文學研究,日后隨著麥克盧漢媒介探索的不斷深化而進入媒介研究。
正如艾瑞克·麥克盧漢所言,“地球村”的提出與喬伊斯在《費尼根們的蘇醒》中所提出的西方電子部落化密切相關,因為喬伊斯敏銳地察覺到電子技術可以喚醒西方人的集體意識,并使其重新進入部落時代。麥克盧漢本人在談論“地球村”時也多次直接引用了喬伊斯的觀點,并認為他“首先發現一切社會變化都是新技術對人們感知生活秩序所造成的后果。秩序的轉變將會改變我們關于自身和世界的圖像,而這又使得每一種主要革新都將會對我們的內在生命產生影響,以至于顛覆我們原有的圖像”(McLuhan,Quentin and Agel 5)。 同時他還指出喬伊斯盡管并不是唯一有上述發現的人,但卻是最有趣的。此外,麥克盧漢一直堅持從現代主義藝術和文學中來汲取營養以便豐富和支撐他的探索和觀察。這被埃德蒙·卡朋特(Edmund Carpenter)稱為“麥克盧漢撿拾起他人的概念和洞察。諸如威德漢姆·萊維斯的‘地球村’[……]但麥克盧漢充滿詩意的文章又將這些借用而來的術語轉變為一種對日漸出現的未來而進行的模糊、神秘且夢幻的領悟”(Theall 50)。由此來看,盡管“地球村”的出現受到上述思想的影響,但更為重要的是麥克盧漢對電子時代的探索和觀察,尤其是他作為一名加拿大人的生活體驗。因為上世紀隨著電子即時傳輸技術的發展,美國文化快速擴張并形成了對周邊地區的輻射,尤其是對加拿大文化造成了嚴重沖擊,也使身處其中的加拿大人感到困惑,從而激發他們對疆域的思考和對電子媒介的關注。
最早進入麥克盧漢視野的電子媒介是作為即時通訊代表的電報,因為它可以通過信息即時傳輸而廢除一切歷史時間,并壓縮空間,將過去和彼處變為當下和此處。一旦它與其它媒介相連便可以實現信息的光速傳播和全球覆蓋,并使傳輸內容從原有時空中脫離出來,進入一個流動的電子管道中,從而將世界關聯為一個整體,每個人便成為沉浸其中的個體。所以麥克盧漢認為“當電報實現了每天搜集全球范圍中的事件,并將其轉變為報紙版面之后,我們已經在精神層面上將自身融化為宇宙人,即世界居民”(McLuhan, “Culture” 127)。 因此,無論人們棲居在任何地點,哪怕是道路旁的小餐館,只要它與電子媒介相關,那么都可以在電子世界中獲得與紐約這種大都市相同的位置。所以說電子媒介通過信息即時傳輸而形成了一種新型城市,即麥克盧漢在1954年尚未公開發行的《逆風》中所提出的地球城市。它表明“新媒介并不是將我們與舊世界聯系起來的方式;它們自身便是真實世界,并且可以依照它自己的意愿來重塑殘存的舊世界。這種充滿技術性的藝術將整個地球與人群變成了自己的質料而非形式”(McLuhan, Counterblast 13)。
在這種新型城市中,由于電子媒介所固有的即時傳輸而構成了一種同步場域,造成了時間和空間的壓縮,從而使得人們再次進入口頭狀態。這不僅表明原有的線性組織方式被打破,而且意味著地球上所有人都可以在生理和心理層面上彼此介入,就好像生活在一個小型村落中。此外20世紀50年代人造衛星的成功發射使得麥克盧漢認為“人造衛星進入軌道的時刻,便是整個地球首次作為人工環境而被包裹起來的時刻[……]也是地球劇場形成的時刻。在人造衛星的幫助下,全球已經變成了沒有觀眾只有參與者的地球劇場”(McLuhan,“The End”102)。所以,無論是世界居民、地球城市、小型村落、地球劇場均代表了電子媒介所引起的時空變化及其所造成的部落化現象,而這又為“地球村”的出現奠定基礎。
麥克盧漢在進一步探究部落化現象的過程中受到希格弗萊德·吉迪恩(Siegfried Giedion)的影響,通過探究人工制品的細節及其日常使用效果而實現對歷史時期的系統分析。這種研究方法又被稱為人工發明物和觀念的無名史,要求研究者關注當下生活,尤其是日常生活模式的起源,通過整合科學、技術和藝術等方面來將歷史碎片轉換為一種具有關聯的生命過程。
依這種方法,城市及其建筑不僅是具有自身結構的人工制品,還可以被視為由社會、經濟、科學、技術、民族等要素所形成的有機體,從其形成之日起便具有了某種特性,并會不斷將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因此它們可以成為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表征。所以當上世紀50年代勒·柯布西耶提出應該用“人類聚落”來替代通常所使用的村莊、城市、大都市時,城市發展過程中已經出現重大轉變,只是尚未將這種變化與電子媒介關聯起來。
真正促成城市發展和媒介研究聯系起來的是由麥克盧漢所組建福特基金會研討組。起初麥克盧漢希望吉迪恩能夠親自參與該小組,但后來吉迪恩寫信推薦了現代城市規劃研究者杰奎琳·蒂里特(Jaqueline Tyrwhitt)。在與其合作其間,麥克盧漢注意到城市生活及其演變歷史對于媒介和傳播領域的重要性,并開始思考從原始部落向城市集群的轉變是否與媒介相關,尤其是書寫的出現。但這種觀點在當時很難被其它成員所接受,所以他需要通過研究城市演變來分析媒介對空間組織所造成的影響。
隨著項目的推進,麥克盧漢逐步形成了一種分析框架,即通過城市環境和建筑的演變來分析媒介所引發的效果,具體而言是通過研究城市文化空間的轉變及其相應的城市規劃變動來探尋新媒介的影響,尤其是將城市空間組織與書寫等媒介所造成的個體經驗轉變相關。
在這一框架下,麥克盧漢將“城市理解為公共感覺,即一種共有的文化空間,是一種可以培養出感官之間同步互動的文化環境,且這種互動是長期以來便已存在”(Darroch 157)。他在其1960年寫給蒂里特的一封信中指出,在電子媒介出現之前,城市對于原本通過技術而得以延伸的感覺來說是公共感覺。而自亞里士多德以來,這種公共感覺所具有的功能是將每一種感覺都轉化為其它感覺,轉而將其整合為統一圖像以便呈現給心靈。但是電子媒介出現之后,“我們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地球村’中,并且承擔創造地球城市的任務,使這種城市成為不同村落邊緣的中心。而這一任務的參數并未涉及具體位置。因為在電子媒介的作用下,任何邊緣都可以成為中心,在任何中心又可以體驗到邊緣感?;蛟S這種城市需要通過計算機來協調和整合混亂的感覺,就像在一個巨大的飛機場中安排不同的航線一樣”(McLuhan,Letters 277)。也就是說,電子媒介承擔了公共感覺的功能,并可以整合全球范圍內業已存在的混亂感覺。
依麥克盧漢的觀點,電子媒介通過即時傳輸信息而具備了一種強大的內向聚集力,從而可以憑借同步場域將地球包裹其中,像一張膜那樣可以使“所有人在彼此理解的基礎上形成復雜的相互依賴,并由此來進行自身感知和判斷的調整。這意味著幾個世紀以來不斷向外拓展的習慣和態度開始屈服于電子統一世界所施加的強大壓力”(McLuhan, “The Electronic” 16)。 尤其是在衛星廣播出現之后,它使得全球超過250種文化可以立刻出現在彼此面前,這就使得不同文化之間的對話變成了鄰居之間的閑聊。在此壓力下,此前長達幾個世紀的由同質數據的線性組織所構成的分裂模式開始逆轉,使得由邊緣攝取和中心輸出所構成的海綿結構變成由不同中心之間的對話所構成的新結構。
至此,麥克盧漢將電子媒介、空間組織和人類尺度聯系起來,并于1962年提出了全新的“地球村”概念。這意味著電子時代已經深深滲透到古登堡星漢之中,并日漸對人們的生活和經驗產生深刻影響。人們生活在由信息同步運動和人類整體互動所形成的電子環境中,因此造成空間組織結構的變化。
麥克盧漢之所以認為電子媒介的出現勢必會引發空間組織結構的轉變,是因為二戰后人們對電子媒介寄予了極大期望。人們認為它可以通過信息的快速傳播而實現社會的去中心化發展,減少城市優勢,為鄉村帶來更多的城市文化,并幫助他們從機械控制中解脫出來,從而進入一種新型群體生活。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劉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借鑒帕特里克·格迪斯(Patrick Geddes)所提出的城市進化觀念,并于1961年出版的《城市發展史》中指出人類文明正逐步從機械式的世界圖景轉向有機整體觀。而后又認為作為一種新能源的電力可以通過有機關聯而賦予社會一種新屬性,使其產生革命性變化,從而預示著新生代技術時代的到來。
在此基礎上,麥克盧漢進一步提出電子媒介通過關聯而催生出一種新型的有機信息傳播方式。而這種方式原本存在于人的中樞系統之中,但電子通過信息的即時傳輸和同步關聯使得其得以外化和模擬,并形成了一種全球性電子網絡。人們可以瞬間完成信息加工和傳輸,并成為在同一時刻獲取來自不同時空信息的采集者。從這個角度來看,電子媒介實現了人類中樞神經系統的延伸,并導致人們交往模式和社會組織結構發生相應變化。因此,電子媒介之所以不同于以往的媒介,是因為“過去的一切技術(除言語之外)實際上都使人的某一部分肢體延伸,而電子媒介卻可以說使我們的中樞神經系統(包括大腦)實現了外化。中樞神經系統是不受切割的統一場”(麥克盧漢,《理解媒介》280)。所以麥克盧漢將這種在電子技術條件下所實現的神經系統延伸視為一場革命,并認為它的重要性遠超出刀劍、筆和輪子這些小型的延伸。
電子媒介由于承擔了公共感覺的功能,從而構成了一種有機信息傳播方式,代表了人類中樞神經系統的延伸,使得人們沉浸在彼此關聯的電子世界中,帶來人類個體心理和社會組織結構的變化。這也預示著人類文化結構的改變。因此麥克盧漢認為電子媒介所帶來的革命性后果,是其通過對神經系統的延伸所形成的一種新環境。這種環境不是一種靜態的包裝外殼,而是代表了某種動態過程,即通過媒介對人的感知和神經系統產生作用,從而影響和塑造人的經驗,引發個體心理的變化,并使其思想的邊疆發生改變,進而對其行為模式和組織結構產生影響。因為環境對于麥克盧漢而言,“純粹是一套基本規則,一種總體上囊括一切的力量,這種形式幾乎辨認不出來,唯一的例外是藝術家”(《麥克盧漢如是說》46)。
在電子媒介所具有的這種革命性力量的影響下,個體內心世界得以外化,并使得人的所為所知轉向體外,從而與自然環境共同構成了一種新型人工環境。在這種人工環境的塑造作用下,“人類意識不同于以往[……]使其可以進入另一種情景,即原則上人們在任何時間和空間都可以接觸到所有已知和所知的事物”(Ong,“Information”517),并通過對話而被整合為一種無所不包的集體意識,將人類重組為一個整體,使之通過彼此介入和參與而進入一種整合式生存狀態。所以說“人類以一種新的方式結成了單一的整體[……]這是一個部落式的整體。換句話說,當全人類意識到非常密切的彼此依存關系后,就進入了一種部落式的界面和對話環境中”(《麥克盧漢如是說》98)。
可以說,這種環境代表了人類文化結構的基本規則從機械分割轉變為有機整合,從而使人們從分割和專門化的機械世界重新走入具有整體模式和集體意識的部落世界,卷入部落生活的凝聚狀態,再次成為部落人。這便意味著基于專門化分工之上的西方人,每天都得與地球上的一切古老口頭文化最緊密地生活在一起,與之并行的還有機械技術所帶來的東方人的去部落化。在這兩種趨勢的作用下,人們好像徘徊在兩個時代之間。也就是所謂的東方的西方化和西方的東方化,并由此造成了東西文化的雜交,從而釋放出巨大的能量,造成空間組織結構出現新的轉變。
由于麥克盧漢認為道路、住宅、服裝都是人的延伸,其中住宅被視為人體溫度控制機制的延伸,城市被視為可以滿足群體需要的人體器官的延伸。所以當群體成員因為某一技術延伸而使其自身的感官生活發生變化時,為了實現感知系統與周圍環境之間的平衡,代表人體器官延伸的住宅與城市也會隨之發生轉變,這就意味著群體所存在的空間組織結構將發生變化。因此當電子媒介憑借自身的巨大力量孕育出新環境時,作為人類群體居住空間的城市必然會發生變化。
麥克盧漢之所以這樣來理解城市,是因為他認為每一棟建筑物除了滿足生活中物質和機械職能之外,還可以肩負人類自我表達的文化功能,并由此來幫助人類在復雜多樣的關系平衡中建立起有機秩序。所以城市象征著各種人類社會關系的總和,它的發展可以折射出人類空間組織結構的演變。因此,他先“簡要回顧一下輪子、道路和莎草紙所引起的空間組織的結構變化,可以將其表述如下:首先興起的是村落,村落缺乏上述各種人體的集體延伸”(《理解媒介》118),而后將其發展歷程歸納為從村落、城邦、城市社區、帝國、工業城鎮到都市空間。
這種梳理方式將人類信息傳播與空間組織結構聯系起來,并認為在電子媒介出現之前,媒介所造成的加速度主要發揮了分離、延伸、放大人體功能的作用,從而使得空間組織出現向外拓展的趨勢。但隨著電子媒介的出現,它所帶來的全方位加速度造成社會的流動性加強,淘汰了過去的都市形態,使得“都市空間對于電話、電報、電臺和電視來說,同樣已經過時[……]我們的電力延伸簡直是超越時空的。這些延伸造成的人的卷入問題和人的組織問題都是前所未有的”(《理解媒介》125—26)。這種電力延伸同時可以在瞬間實現空間和各種功能的融合,使得“我們專門化的、分割肢解的中心—邊緣結構的文明,突然又將其機械化的碎片重新組合成一個有機的整體,而且這一重組又是在瞬間完成的。這是一個地球村的新世界”(114)。由此,麥克盧漢勾勒出一條由村落、城邦、城市社區、帝國、工業城鎮、都市空間、地球村所構成的空間演變路徑,其中地球村代表了一種新型空間組織結構。
通過上述空間演變麥克盧漢發現了媒介所具有的革命性力量,并指出媒介不是一個孤立的系統而是人類文化中的一個元素,并且與人類環境中的其它因素相互作用,因此成為一種巨大的能量來源。所以說,“一切技術都是肉體和神經系統增加力量和速度的延伸[……]任何構造成分的任何組合所引發的力量或速度的增加,本身就是一種破壞力,它必然引起組織的變化”(《理解媒介》111)。其中電子媒介憑借其即時傳輸和同步關聯功能而實現了人類中樞神經系統的延伸,并通過自身特有的信息傳播方式孕育出一種新環境,生成一種新的集體意識,帶來文化結構的重大轉變。這種新型文化結構對于社會組織而言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可以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重新將人類塑造為一種全球范圍內的文化統一體,并使其生存在地球村所代表新型空間組織結構之中。
麥克盧漢基于個體感知經驗來理解媒介,并認為這是一種可以對人的感知系統產生影響的環境,而“地球村”便是由這種環境塑造而成,將給人類社會組織和文化結構帶來重大影響。這種將空間組織與個體經驗相結合的方式,有利于人們對“地球村”這一概念的理解,但同時又不免讓人對其真實性產生質疑,所以這一概念從其提出之日起便引發了眾多爭議。其中最為關鍵的質問是,這種新型空間是真實空間,還是代表了人們美好期望的烏托邦,亦或是麥克盧漢所制造的電子幻象?
這是因為人們往往將“地球村”視為一種由電子媒介而形成的統一空間,并認為這代表了對各種文化和地域差別的忽視,尤其是拋開了人們所棲居的政治環境。因此有人斷言,它只不過是人們對未來的烏托邦式期望,代表了一種電子幻象。更有甚者將“地球村”與宗教的“奧秘之體”聯系起來,認為“經由電子所建立的無形且無所不包的信息環境看似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就像是對奧秘之體的精確復制”(Sprenger 43)。即便芒福德也在1970年也對“地球村”做出如下評斷,“視覺聽覺范圍內的部落文化,亦即麥克盧漢教授所謂的‘地球村’實際上是個騙局。因為真正的交流溝通,無論口頭或書面,也無論短暫或長久,都限于共享一種文化的群體內部進行,而且往往須講同一種語言”(芒福德344)。他還認為“地球村”代表了前文字時代文化與當代文化的組合,夸大了人們通過技術延伸而實現的外圍構造物,并賦予它們取代人類內心意愿和需求的能力。但這并不會帶來真正交流所應有的精神財富,而不過是人們精心編制的獨角戲,所以最終會形成憑借電子手段而搭建起來的巴貝爾塔。
芒福德對“地球村”的質疑一方面是由于他晚年對電子技術的期待已經減弱,并轉向對機器神話的關注;另一方面麥克盧漢將技術從厚重的歷史文化背景中抽離出來,并置于個體感知經驗之上,因此使得芒福德認為麥克盧漢代表了當時持有保守態度的群體和機構。與此同時,凱瑞(JamesW.Carey)也認為麥克盧漢只不過是給艾略特(T.S.Eliot)所提出的感受力分離賦予了一種技術支撐,并“賦予電子傳播一種重組感受力的能力:通過一種平衡的感知系統而實現了精神生活的恢復,通過‘地球村’而實現了社會生活的恢復。通過隱喻而將美學、生物學和技術轉換為同一種觀念”(Carey, “Mcluhan” 168)。
上述質疑表明,如果人們通過感知經驗來理解“地球村”,那么往往會將之視為詩化歷史的一部分,從而產生對其真實性產生疑問。更為關鍵的是,“地球村”的構成基礎是框定在作為延伸物的技術世界。這便意味著在其形成過程中人們是無力面對強大的技術力量,只能依靠藝術家們的引領來學習和領會如何調整自身感知系統。這樣不免使“地球村”這一概念淪為技術決定論或媒介決定論的附屬物。
為了闡釋“地球村”的真實性,麥克盧漢通過環境來說明媒介所具有的這種塑造力量,并認為它源于“作為人類神經系統直接延伸的新信息環境,與原有的自然環境相比,它們和人類條件的關系更為緊密。它們可以成為一件根據某種特定意圖而進行任意剪裁的外衣”(McLuhan,Quentin and Agel 37)。這就意味著一部分人可以通過信息加工而來影響和塑造他人,因此涉及到不同價值理念之間的沖突和碰撞。并且隨著技術的發展,“下一個世紀,地球將會擁有自己的集體意識,并將其表面納入一種電子和聲之中,盡管其中的國家依然是獨立實體,但它們或許會生存在自發性通感的控制之中,痛苦地意識到彼此的勝利和傷害”(McLuhan and Power 95)。這就表明,麥克盧漢眼中的“地球村”并不是烏托邦式和諧整體,而是“完全保證了全方位、最大程度的爭議。對我而言,統一和安定從來不是‘地球村’的特征。它具有更多的怨恨和敵意[……]村莊并非充滿寧靜與和諧。恰恰相反,源自印刷的國家主義可以給處于地球村條件下的人帶來慰藉。我并不贊同‘地球村’。我只是說我們在其間生存”(Mcluhan, “The Hot”57-58)。
盡管如此,麥克盧漢對“地球村”的解釋依然會被人們看作一種預言,其著作只不過在試圖“揭示一種尚未完全實現的現實,至少說是在1980年以前尚未完全實現。所以即便是麥克盧漢這樣的天才,也無法給出一種清晰的描述”(Levinson 113)。那么我們通過電子媒介所進入的這種新型空間組織結構是否等同于常見的物理空間,還是僅僅是多種地點在信息世界中的同步呈現?這些問題之所以圍繞在“地球村”周遭,使得其含糊不清,非議叢生,歸根結底是由于麥克盧漢的分析視角造成的。
該視角源于文學領域的發現,但同時還受到哈羅德·伊尼斯(Harold Innis)所提出的媒介時間或空間偏向的影響,尤其將一種中心化和民主化的能力賦予電力驅動下的傳播媒介。而這勢必會推動領土擴張與空間控制,所以說“這種新型電子技術所具有的能力增強了帝國的力量,并將衛星領域帶入自己的控制軌道之中。任何花言巧語都無法掩飾或顛倒這種技術控制模式”(Carey,Communication 135)。但麥克盧漢“并不滿足于宣稱媒介影響社會組織。而是提出每一種新媒介都可以影響大腦信息加工方式,這種加工方式又可以對個體感知和品性產生影響,從而影響到社會組織,由此來看技術還可以對社會產生間接影響”(Katz and Katz 100)。因此,麥克盧漢將伊尼斯的媒介分析與其所接受的人文主義視角相結合,從現代主義藝術家那里獲得支撐,構成了一種同時兼具社會學和詩學特征的研究視角。
這種視角通過研究傳播媒介而重組了藝術、科學和技術,提出了一種關于媒介(人工制品)的詩化歷史,從而使人們可以在感知世界中來理解媒介與空間的關聯。因此這種視角可以給人們帶來眾多洞察和直覺體驗,使得“地球村”這一概念要么被徹底肯定,要么被完全否定,但卻難以被進一步應用或挖掘。更為重要的是,該視角中所提及的“媒介延伸”“感知平衡”“空間組織結構”都是極為抽象的預設?;谶@些預設而揭示出的媒介效果只會陷入神秘化處境之中,而無法獲得進一步澄清。即便像麥克盧漢羅伯特·洛根(Robert K.Logan)的忠實衛士所宣稱的那樣,這種視角不是幼稚的技術決定論,而是在運用整體場域理論研究方法的基礎上對復雜互動過程的突然頓悟。但這種頓悟所帶來的洞察依然宣稱媒介將會對社會帶來重要沖擊,同時又將人的能動性僅賦予具有整體意識的藝術家。從這個意義上說,這種視角無法擺脫技術決定論的質疑。
但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麥氏關于‘地球村’的預言,在今天已經變成現實。當然其中的技術決定論的觀點并不完全可取,但應該可以進行必要的揚棄”(丁柏銓53)。因此,我們需要對其原有的分析視角進行超越或轉變。
如果說麥克盧漢視角通過關注感知經驗而穿行在多個領域,并獲得眾多發人深省的頓悟,那么這種視角同樣造成公眾對其思想僅限于了解,而不能深入剖析其所蘊含的分析框架和重要啟示。因此,為了更好地繼承其思想遺產,我們有必要在“尊重其思想復雜性的基礎上,在數字化時代超越麥克盧漢”(Theall 55)。這便意味著根據媒介發展而相應地調整其視角,正如梅洛維茨(Joshua Meryrowitz)將自己的視角稱為麥克盧漢式視角,而非麥克盧漢視角,“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此處試圖解釋的這種歷史是麥克盧漢本人所提供的。但它卻是受益于麥克盧漢的論述”(Meryrowitz 36)。以梅洛維茨為代表的眾多學者在繼承麥克盧漢視角的同時又對其進行重新調整,并逐漸將視角的關注點從作為感知環境的媒介轉向作為符號環境的媒介。
這種轉向并非完全否定麥克盧漢視角而是挖掘其中的另一觀念,即媒介是一種語言。這種觀念在福特基金項目期間便已提出,并被卡朋特整理在《新語言》這篇文章中:
一切語言都是大眾媒介。諸如電影、廣播、電視這類新型大眾媒介也是新語言,只不過它們的語言尚未被人們所知曉。每一種語言都通過不同的方式來對現實進行編碼,所以每一種語言都隱藏了一種獨特的形而上學[……]如果我們準確發掘了每一種媒介的偏好,那么便會發現每一種媒介都可以揭示并傳播現實與真理的某一方面。每一種媒介都給人們提供了獨特的角度和觀看方式來發現現實的某一隱含維度[……]所以對于所有媒介而言:每一種媒介都提供了一種關于現實的獨特表征,其中新媒介具有一種極富力量的詮釋。(卡朋特 162—75)
這種觀念一直隱含在麥克盧漢后續的探究之中,并孕育出被視為技術的詞語結構(邏各斯)的媒介定律。該模式認為“一切媒介和技術都具有一種基礎性語言結構。它們不僅像語言,而且從其本質形式而言,它們就是語言,并來源于人們所具有的一種能力,即通過感覺將其自身延伸到環境中去”(McLuhan and Power 4)。也就是說,媒介可以通過一種隱蔽但有力的暗示來定義現實世界。
正是在這一前提下,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又通過整合普通語義學而將媒介涵蓋了一切技術、技巧、符號、編碼和語言,并認為它們構成了一種可以像自然環境那樣來影響人的環境。對此,莫蘭(Moran T.P.)曾這樣評價到:
尼爾與我均受到馬歇爾·麥克盧漢的影響,他是我們的思想之父還是我們項目的朋友,但我們同時還受到語言—語義學背景的影響,而這便將麥克盧漢所理解的作為環境的媒介至于一個更大的框架之中[……]即薩丕爾—沃爾夫—科日布斯基—埃姆斯—愛森斯坦—海森堡—維特根斯坦—麥克盧漢假設。此外我們還受到文學理論,其中包括文本分析和讀者反應理論的影響,從而使得我們可以遵循一種人文主義的方法來理解傳播。(Moran 15- 22)
可以說“人類生活在兩種世界中,一種是與事件和事物相關的世界,一種是與詞語相關的世界。在思考二者關系時,我們必須意識到語言不僅可以構成與事件和事物相關的詞語,而且還可以告訴我們應該構成哪些詞語”(Postman 358)。換言之,人們總是通過語言來進行對話,對自身和自然進行定義,由此所形成的思想成果并非其原來面目,而是由語言所塑造的產物。所以,媒介不僅是人的延伸,而且還構成了一種具有獨特代碼和句法的符號環境,并由此來構建我們所知的現實或者說可能知道的現實,進而影響人們的互動行為。
所以,“人們不僅生活在客觀世界,而且還生活在思想、交流和文化的象征性環境里,這樣的象征性環境建立在表征性經驗系統之上。最早、最根本的表征性系統是語言”(尼斯特洛姆223)。但除了語言之外,我們還有其它用以構建現實的符號系統,均可以通過符號轉化來清晰表達人類心靈,其中便包括被視為符號環境的其它媒介。這樣一來,在多種媒介的共存和互動中所形成的感知—符號環境便成為一種經由技術中介而形成的人工環境,也就是媒介生態學通常所理解的媒介環境。
盡管人們可以依靠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來感知物理世界,并對其進行思考、觀察、討論或表征,但這一切都離不開媒介,尤其是每一種媒介所固有的符號特征。而這種特征將影響人們對信息進行編碼、存儲、傳送、解碼的方式,從而塑造出不同的傳播方式。因此,“從這一角度來看,我們無法立身于媒介之外。而是處于媒介之中;它的符號結構恰好成為我們感知或認識世界的依據”(Lum 141)。盡管如此,這種媒介環境并不是物理環境,只是代表了對物理環境的轉換。二者之間的關系可被理解為科日布斯基所謂的地圖和實景之間的關系。此外,地圖不等同于實景,因為它總是可以有限地折射實景,但永遠不可能窮盡其所有特征,僅代表了對于實景的人工編碼成果。
那么我們該如何看待這種環境,如何認識它與人類的關系及其所帶來的影響呢?此外,任何媒介都存在于特定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語境之中,所以其所具有的力量及其所形成的環境必將與其它多種社會力量共存,那么它們之間的關系將會對人產生何種影響呢?
對于上述問題的研究,麥克盧漢并不提倡一種簡單直接的線性因果論,而是認為傳播方式的任何一種變化都將會對文化產生一系列革命性后果,這一過程極為復雜,其中所蘊含的因素無法窮盡和預料的。所以他通過場域和外觀/背景所代表的非線性互動關系來理解媒介。而這種研究方式表明“麥克盧漢所強調的是界面與模式而非固定視角下的觀點[……]從本質上說,他的方法是一種系統性思考方式”(Logan,“General”44-49)。 由此來看,關于媒介環境的研究也必然涉及符號、媒介、文化等多種因素之間的復雜關系。
此外,一種媒介環境往往源于人與各種傳播技術之間的相互關系。所以若想理解人與媒介環境的關系,必然需要一種系統性思考,以便可以從整體出發來研究各種關系。而生態學的研究既可以揭示出媒介環境,又隱射出其與社會結構和其它影響因素之間的關系。尤其需要貝特森(Gregory Bateson)所提出的“心靈生態”,“這種生態學并未將環境視為一種可以脫離有機體的固定因素,而是一種伴隨著有機體的調整而變化的,并與有機體構成相互依賴關系的變量”(Strate 207)。
依貝特森的觀點,人類與其環境共同構成生物統一體,并通過信息傳播而與環境發生互動,從而積累生命經驗與獲取知識。其中,信息被限定為人類從其環境中所識別出的差異,“它不是一個具體的事物或事件,而是一種抽象物,是一種可以構成區別的差異”(Bateson,Steps 458-59)。差異的性質是關系,而非實體;并可以引發心靈過程,由此而形成“精神世界/心靈,這也是信息加工世界,但其又不局限于肌體的皮膚之內”(460)。因為信息可以通過外部途徑進行傳播,所以心靈便可以突破人類肌體的局限,進而存在于更大的系統,即人類與其環境所構成的生物統一體之中。所以說,“個體心靈不僅內在于人的軀體,而且還存在于軀體之外的傳播途徑和訊息之中;也就是說,在個體心靈之外還存在一個更大的心靈,其中個體心靈僅僅代表了一個個子系統。這一更大的心靈依然存在于整個相互關聯的社會系統和地球生態之中”(467)。
在上述過程中,差異是構成信息的最小單元,而它所引發的效應實質上是一種轉換?!笆紫任覀兊弥?,在所謂的‘外在世界’中,任何物體、事件、差異之所以能夠成為訊息的來源,是因為它們被納入了一個由適當的彈性質料所構成的循環網絡內,在其內存成了改變”(貝特森,《心智》180)。并因此而納入心靈生態之中,從而溝通了外在世界與內在世界。在這一過程中,差異最初被人類的感官而接收,而后經由轉換才能被知覺所捕捉到并構成信息。在信息的傳播過程中,人通過差異的識別與反饋而與環境進行互動,并且使得個體心靈可以進一步構成一個涵蓋地球的心靈生態。若將這種心靈生態與麥克盧漢所發現的感知環境相結合,便“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媒介生態。這種生態同時涉及心靈生態和感知生態,并以人、中樞神經系統的延伸、文化產品的生成過程三者之間的關系為基礎來審視環境的轉變”(Theall 53)。
可以說,媒介環境是個體心靈通過差異識別過程而對物理環境所進行的信息編碼,編碼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媒介環境的不同;但與此同時,媒介環境又可以通過信息流動而被個體心靈納入原有系統之中,并帶來相應的變化。所以個體心靈、文化與社會便成為由信息流動所形成的開放系統,并且處于相互關聯和影響的動態過程之中,從而構成了兩個界限分明的領域,即符號域和物質域。其中,“符號域,包括人的心靈及其思想、語言和文化之類的符號傳播過程;物質域,即物質世界,包括人的大腦”(洛根,《理解》79)。符號域還可再分為心靈域與媒介域,其中后者包含了符號思維的一切表達和產物,因此也可以被視為由多種媒介環境所構成的整體。它既可以實現人的心靈延伸,并進一步將至轉化為物質域;也可以將物質域中的具體形態內化為某種符號形式,進而對人的心靈產生影響。這樣一來便將人與媒介的關系轉變為由心靈、媒介域、物質域所構成的生態關系。
依這種視角來看,當任何一種新媒介技術被引用到特定環境中,都將會引起生態式反應,從而形成新環境,孕育新的文化結構,并對個體心理和社會組織產生獨特的影響。而在新環境影響下的人又可以通過符號系統及其文化產品而對環境做出相應的調整,從而在人與媒介環境的互動中構成了一種獨特的媒介生態,實現了彼此的重塑。
上述媒介生態的基礎是心靈可以通過外在途徑拓展至全球范圍之中,以便信息能實現全球流動與共享。這便需要一種可以整合所有外在傳播途徑,并保證在全球范圍內進行信息傳輸的新型媒介技術的出現。
可以說,從麥克盧漢提出“地球村”的時代開始,人們便一直期待上述新型媒介技術的出現。隨著計算機和互聯網技術的發展,電子媒介的數字化進程在加快,逐步出現了移動媒介為代表的新型電子媒介。當這些新媒介被引入到當下環境之中,便通過信息數字化而對原有符號形式進行更為抽象的二進制編碼,從而將一切符號系統都轉換為可以被所有計算機識別并全球信息網絡上進行傳播的數字符號系統。并且由于這種符號系統可以將原有符號形式整合為二進制數字,這便意味著它在進一步抽象原有符號化成果的基礎上,統一了人類訊息的編碼。因此使得它有可能實現麥克盧漢在上世紀60年代所預言的那種可以繞過語言的障礙,并形成沒有圍墻的意識。這也意味著,這種新型電子媒介可以通過自身的數字符號系統而實現人類心靈的延伸,并構成一種新型媒介環境。
在這種媒介環境中,數字技術促成了現有信息傳播渠道的融合,從而保證了心靈生態可以通過信息的流通而進行全球范圍內的拓展。而這勢必會孕育出在全球范圍內蔓延的新型文化,也就是所謂的全球文化。但與此同時,由于人們依然生活在特定的物理環境中,深深地依賴著各自所生活的地理條件和社會群體,也必然會受到本土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壁壘的影響。因此,人們一方面受到全球文化的影響而越來越同質化,另一方面又受制于具體的本土文化而愈加多元化。在這兩種趨勢的影響下,“世界正變成一個所謂的‘全球性地區’的集合,也就是同時被本地區的獨特性和全球范圍的共同意識一起塑造的不同地點”(Meryrowitz 40)。
在這種全球性地區所生存的人類既可以通過媒介延伸實現心靈生態和感知生態的全球交融,并彼此影響;同時又通過自身環境的內化而繼續維持本土文化和群體生存。這種動態過程將機械時代所遺留的割裂式環境轉變為一種可以將所有時間與地點變成當下與此處的新環境。在這種新環境下,“地球村”不再是某一個物理意義上的地點,也并非由電子媒介所引起的幻象,更不是口頭村落的歷史重演,而是代表了處于媒介生態鏈條中的本土和全球之間的動態關系。這種動態關系隨著人與環境之間的互動而不斷變化,衍生出新的世界景觀。
在這種意義上,“地球村”并不能簡單地歸屬于心靈和物質域中的任何一方,而是代表了心靈的符號化表達,并可以進一步轉換為物質形態。這就意味著,它并非純粹的物理空間,而是由人與媒介環境之間的互動所構成的媒介生態。換言之,它所反映的正是當下人們身處其中的媒介化世界。隨著媒介化進程的不斷展開,“地球村”的村民不再是被動地卷入新媒介環境之中,而是作為媒介生態中的一個子系統積極參與整個系統的構建。其中,每個子系統的運行都將會影響整個系統的狀況,并將決定“地球村”所呈現出來的具體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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