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視角下的黃海電影海報設計解析

曾 英

曾 英：淮海工學院藝術學院講師

最近關于設計師黃海的電影海報設計文章引爆網絡，文章稱“這位天才的設計師把中國電影海報送上了世界之巔”。黃海的名字進入大眾視野，眾人驚覺這些視覺震撼的電影海報均出自同一人之手，國產電影海報的發展如國產電影一樣，走過備受詬病的抄襲之路似乎終于迎來了大家期盼已久的崛起。本文以網絡流傳的黃海為26部電影所做海報（截止2017年6月）為基礎，試圖從符號學的角度分析視覺狂歡背后的策略。

一、黃海電影海報設計符號表征

符號的提煉與結構方式決定了一張電影海報的圖式與設計品質。電影海報通過文字符號、圖形符號、色彩符號這些基本的符號語言建構意義，向觀眾傳達明確的電影主題與內涵。文字符號承擔傳達電影信息的關鍵性作用，包括影片名稱、宣傳語、導演信息、演員信息、上映時間等說明性信息，圖形符號包括人物肖像、人造物形象、自然景觀等，圖形符號起到闡釋電影主題通過視知覺感知迅速傳達電影信息的作用。黃海電影海報的符號表征也不例外。

黃海電影海報的文字符號的使用兼具功能與情感，根據傳播的地區不同采用全中文、全外文和中外文字結合三種方式。著重分析其海報中的片名字體設計，文字多采用設計型文字符號，在與其他符號協調的同時注重字體形與意的傳達。全中文類型的海報設計大部分以中國書法為原形，在展現文本和圖形互喻的同時體現民族化審美情趣。《一代宗師》的影片字體設計以宋體為原型，用中國書法筆觸進行局部筆畫強化，形成強烈的對比跳躍度，視覺沖擊力強，從形到意視覺化中國武術外在與內在追求的奧義。設計型文字符號無論中外文均根據電影主題多采用裝飾手法，除“尋龍訣”“狄仁杰神都龍王”“寒戰”“匆匆那年”之類電腦技術明顯的設計字體，其余字體符號設計細節豐富極具特點。首先中文字符重在文字肌理性的強調。“唐山大地震”用皸裂的肌理扣題，“黃金時代”有中國傳統藝術中的金粉肌理點題，“中國合伙人”類似路面與白粉筆肌理突出主題，“我在故宮修文物”借書法枯筆肌理入題，各有巧思，符號提煉恰到好處。外文類字體的裝飾處理根據電影主題變化而不同，《讓子彈飛》用英文襯線字體體現矛盾沖突，《一代宗師》海外版字體符號無襯線，體現一種靜謐端方的東方美。其次，黃海海報中的主體文字非常注重符號的情感性。“白鹿原”三字符外觀采用蒼勁的書法字形，筆觸有力，首尾相聯，從上到下，從大到小，節奏厚重，情感體驗蒼茫悲愴；“梅蘭芳”外在節奏疏密適中，多曲線起伏，字形上下大小相同，內在感受秀麗柔韌；“念念”字形似手寫文字，節奏松散，筆畫之間似連非連，有情誼依依之感。黃海海報中的主體字體，基本做到了服務電影主題，達其性情，形其哀樂。

電影海報設計圖形在設計上有“一圖勝千言”的創意要求，用精煉的圖形語言表情達意，其高度濃縮性使其具有符號的特征。點、線、面符號具有指示和象征功能是構成圖形的基礎，如何激活畫面中的點線面這些基本的符號，讓它們產生有意義的關聯，不同的設計師有不同的辦法。黃海作品多用線和面兩種符號，如以面造型的海報《唐山大地震》，電腦合成的廢墟圖形占畫面三分之二，奠定了一種沉重壓抑的畫面基調；《黃金時代》韓國版在以面塑形的同時輔以圖形同構的手法，多義多面的復雜人物形象生動起；《尋龍訣》整體的面形與類似骷髏眼眶的點狀圖形符號配合，探險的驚險與神奇躍然紙上。除了使用面形，黃海電影海報也多使用線的符號，為臺灣53屆電影金馬獎所做海報，圖形借用臺灣經典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電影文本，逆光的少年手中的光束由下至上貫穿整個海報，與阿拉伯數字5、3的線性設計呼應，既有視覺引導的作用，又有符號的多義，激活了表意和隱含義的關聯。《黃金時代》刀鋒版圖形采用大小對比創意，將抽象的文字筆畫符號放大，將肖像人物符號變小，肖像穿行抽象符號之間，豎立的直線變成了有生命的造型，象征以文字為生的文人同時構建出以筆為刀鋒以文為武器的多重意義空間。

英國心理學家格列高里認為：“顏色知覺對我們人類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它是視覺審美的核心，深刻地影響我們的情緒狀態。”色彩作為藝術符號系統的下位符號與其他符號共同建構作品的所指意義。黃海電影海報冷暖色的配合，明度、純度的把握等多種色彩的使用遵從于色彩科學，讓色彩符號參與到整個作品藝術符號構建，使海報呈現出或沉重、或濃烈、或淡雅、或悲愴、或緊張的情感意味。除此之外，黃海電影海報中黑白色的使用引人關注。黑白色作為無彩色其表現力遠遠超越其客觀存在的狀態，被賦予更多的內涵和象征性，頗有一生萬物的哲學意味。黑白色的使用在中國藝術中有漫長的歷史，已演變成獨特的中國文化符號。《一代宗師》海外版海報色彩的使用在視覺、情感和象征上都達到了平衡，全海報黑白灰三色，全黑的背景圖形符號中間一個白色類似城門的視覺符號，其上一男一女的黑色剪影以武術的姿態對弈，身后是灰色的山水植物，黑白色凝練了畫面，在色彩指意上與中國、太極符號關聯，整個畫面視覺層次豐富，意境悠遠。可見，黃海海報中的黑白使用，既是簡約美的現代設計理念追求，更是一種東方式意象的借用。

二、黃海電影海報符號結構分析

將圖形、文字、色彩等轉化為具有傳播功能的符號屬于技術層面的工作，接著需考慮的是如何規律性組合各種視覺符號。將文字、圖形、色彩等多個符號系統組織起來就構成了海報符號系統的結構，結構外顯示為形式內顯為秩序，結構或者說符號組織方式本身也有設計師的強烈意向和審美追求。結構組織的好壞會影響海報作為完整符號系統意謂傳達的功效。好的結構組織，首先符合設計原理具有一定的實用功能，在融入設計師的創作后又有了新的審美秩序，進而創造出新的秩序關系，使作品間建構出審美意境和意義空間。

黃海電影海報的結構組織最大的特點在于節奏的使用。有意味的設計就像音樂一樣富有節奏性，外在節奏與內在節奏交相輝映完成海報的形式表征和意義傳遞。黃海海報中常能見到對稱、變化、動靜、曲直的設計關系，這種講究空靈、運動、變化的符號組織方式，既是現代設計的基礎也契合了中國傳統的審美意識。他的海報設計在外顯的形式上多采用直線構圖方式，多用版面邊線和中線使版面很“現代”很“滿”，在“滿”的同時留白盡可能擴大視覺沖擊力。《我在故宮修文物》系列海報中的明代“錫紅水仙花紋圓盤”版、清晚期“掐絲琺瑯萬壽無疆中碗”版、明代“自在觀音像”版的符號結構組織均屬這種情況。圖形符號利用了四條版面邊線的其中三條，主體文字符號和圖形符號作曲線處理，說明性文字符號作直線處理，完成曲與直的對比關系，達到柔中帶剛的效果。圖形焦點做異形同構處理用說明性文字符號引導視覺流程，色彩符號采用同類色、近似色和對比色處理關系，海報版面簡潔視覺飽滿，在保證功能性的同時兼具審美性，外在節奏緊張內在節奏舒緩，有匠人的沉靜如水。《道士下山》3版電影海報，分別用山崖、山洞、水墨三種造型形式圍合畫面，利用版面四條邊線，核心符號放在中間留白處，焦點式的構圖形式，圖形輪廓處理一波三折，外在節奏韻味十足，內在節奏卻充滿張力。再來對比海外版海報的結構情況，《太陽照常升起》海外剪影版，核心符號是主體文字符號（電影英文標題）與男孩、戴眼鏡的中間男人（姜文）面對面站立的黑色剪影形象，背景符號太陽初生的自然景觀及抽象的橙紅色圓形符號，與前面分析的海報符號結構方式類似，這張海報同樣采用焦點式構圖，圖形滿版文字在圖形之上，核心圖形符號的兩個人物借用版面左右兩條邊線，圓形符號與姜文手上平舉的槍構成的直線形成曲直對比關系，人物的剪影化處理消解掉許多細節，海報表現的敘事情節是姜文對男孩舉槍要射擊的緊張瞬間，但符號結構的內在節奏卻充滿思考式的沉靜。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黃海電影海報符號結構，多采用焦點式構圖，東方審美帶來的留白與現代極簡設計理念融合，注重海報符號系統的形式節奏與內在節奏，設計原理運用純熟，既有視覺表征的對比關系也有視覺與感受之間的動靜對比，這種對比關系的使用是電影海報的商業廣告屬性與東方式審美進行融合的努力結果。

從設計的角度講，屬于國產電影海報的創意之路其實才剛剛開始，以黃海為代表的設計師經歷了對西方視覺圖式的借鑒，正在逐步形成具有東方審美韻味的中國式電影海報風格。電影海報的符號系統是復雜的，國產電影海報的設計需融入時代性、民族性在符號技術層面、組織層面和傳播層面多種探索，以期早日形成真正的中國式電影風格。

注釋：

[1]驚艷BBC，震撼好萊塢，這位中國天才設計師，把中國電影海報送上世界之巔.http://www.sohu.com/a/151462811_486483.

[2]轉引自海軍.平面設計的符號學研究[D].清華大學.200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