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瓜
早晨,海鷗送來一副冰耳墜,
兩人步行來到這兒。
售票廳負責復制游客,
府中擺設負責復制游客的感受。
并非一時的罪惡,便可造就
這些玲瓏的廳堂、椅柜和燈盞。
碉堡的遺址旁邊有個煉金師
這么說:為了煉成這座童話,
多少個世紀被我耗費,成為灰燼?
那兩人聽了,點點頭。一個說
原來這兒就是我小時玩樂的地方。
一個說就是在這兒,我曾死去。
剃須刀,像幾個朋友消失在雨中,
雨聲充滿了我和他們的窗戶。
醒,總是太遲,
總是救不起昨夜嘶鳴的垂柳。
這天氣不如繼續睡在家中,
胡亂去夢,這些年遺失的東西
都好端端地,在外面的世界四處躲著。
不要出門去吧,路邊的小作坊
總是失靈,整日
往外傾吐粉末和刨木卷。
我知道沒有一件家具誕生在里面。
生活給出的計算題我曾多么擅長,
如今總是解錯。
所以如今這一顆才是真的。
像重要的小魚干,奔跑的每一秒
都令它掉落一點點。
下方是生活的出題機:
新的大海,愿你別習慣。
傍晚,在一家餐廳里我們告別。
你們告別,而我
迷路到窗外去了。云霞上,
那孩子成桶地揮霍著顏料,
街旁小樹幾乎要拽不住自己的影子。
現在,這出戲在按捺著高潮,
變暗的一切,反而使光線更加清楚。
哦,神的貓頭鷹,
已從那片醞釀里起飛了嗎?
東面樂海正在浪的高音上戛然而止。
青幕垂蕩的地平線,一邊
是暴怒的落日燃燒著,
呵退了周圍前來攙扶的夜;
一邊是年輕的樓廈,昂頭,不語,
只有純粹的金色,炫耀在胸前。
片刻,一邊開始說,“崇高”“奧秘”;
一邊,回應著“勇氣”“探索”……
一只氧分子,被宇宙
派到我這兒來,默默地觀賞。
接著那幕終于暗了下來。一邊的怒火
已經熄滅,一邊也斂起了心靈
的驕傲,徒留一副肉體,黯然兀立在那兒。
天空已被對峙的光燙出了無數的焦痕。
在我頭上,灰色的云屑
仿佛凌亂的翮翎,靜靜飄落。
餐廳點起了燈。遠處,
演員和導演在謝幕。我站起來,
杯盞同你們交錯、相碰,顫抖著,
贊美,嘆息,今晚獲得了怎樣的凈化。
然后我們告別,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去凝視那些橫在面前的大殿和星體。
有時我會忘記為他們講解,
停下來,默默地讀。
頭上的大雪靜靜親吻這一切。
想象一下你從沒來過這兒,
你的數段回憶卻早已來過。
像蜂群,因為靈犀
而聚集在一起,
知道這天你會奔來如騎風的花粉。
像是某個瞬間,
你折下桃花,說起前世。
在別處這些小東西幾乎已經絕跡,
而在這兒,它們仍然在堅守。
靠緊堤壩臨水的那一面,
背后是鼎沸的鬧市。
迅疾的潮流,終日消逝在它們眼前。
雪,在靜靜地親吻,
這已勝過了任何表達。
晚上,擰亮旅館的臺燈,
我已知曉自己從未寫作過什么。
因為那兩條河流上方還有第三條。
至高無上的大河,永遠睥睨著;
而寫,就是一座城市在尋求詩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