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哲
【內容提要】中國音樂文化的模式是通過一定的結構展現出來的。魯藝精神已經成為這個模式的核心,以此為核心的模式結構中包括了對傳統音樂文化的繼承,它是具有現實生活傳統意義的文化積淀;也包括對西方先進音樂文化的兼收并蓄,西方先進音樂文化是世界音樂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更包括當代中國魯藝文化的特征,即民族性、人文性、實踐性、創新性。它們的融合構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音樂文化模式。
就中國音樂文化而言,有很多值得深入探討和研究的東西,我們想從魯藝精神下的文化模式角度談一談中國音樂文化的結構。“精神是一個抽象的詞匯,精神傳承需要人們在意識形態領域中不斷地潛移默化地吸納、認同,通過吸納與認同,將其要義傳遞。”魯藝精神是中國音樂文化精神的代名詞,它通過傳承、吸納、認同、傳遞的方式使音樂文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使其具有魯藝精神的中國的特色,這就是中國音樂文化的模式的結構。所以魯藝精神貫穿了當代中國音樂文化,它是對傳統的繼承、對西方先進理念的吸收和當代魯藝精神下中國文化特征的不斷交錯與整合的結果,這種結構為中國音樂文化未來的發展指明了方向。
魯藝精神與中國傳統音樂文化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文化是歷史不斷傳承與演進的結果,它涉及的是對舊有文化的篩選與甄別,這一過程并不是人為的,而是由參與者參與自然而然的活動的過程,所以文化在帶有歷史遺跡的過程中融入了當時的人的屬性、社會背景和生產發展現實。在講中國音樂文化時,必然的是千百年的歷史和封建社會制度下人的本質的綜合體現,它在音樂中以樂器的形態、樂譜的結構和人的歌唱等聲音的形式表現出來,那么也就是說,它不是社會現實的真實再現,而是超越于現實,在超現實的意義上使人的觀念和意識得到充分體現。吹鼓手們在吹奏的過程中所體現的觀念與公眾的觀念并不在一個層面上,二者之間要在欣賞與表達之間不斷磨合,這一過程不是短時間能夠達成的,是需要幾代人的不斷磨合而形成的。所以有人說,“文化是歷史形成的,是超現實的。要改變歷史形成的文化觀念——包括社會的公眾觀念和吹鼓手群體的自我觀念,還需要一個過程。”傳統是由音樂中的樂曲從形成到在各個時間點的演奏,再到樂者的思想觀念的融入的過程,它是在揚棄與吸收的不間斷的更新中完成的。對傳統的繼承就是要在傳統中加入此時此刻的新的技藝、方法和思想,使它以新的形式,或者以新的內容出現在世人面前,這就是文化傳承的大致脈絡。
音樂的傳統與文化本身息息相關。文化是由人所生活的環境和人本身的特質造成的,“在當時人們的觀念中,與各地‘水土’——地理環境、風俗民情密切相關。各地‘水土’又影響到人們的‘聲音’,包括語言的聲調與民歌的風格特征等。”觀念是在生活中形成的,也是人們不斷反思的過程中形成的,觀念具有創新的特征,把這種創新性與環境和民情相結合就會造成更大更多的風俗和生活環境,所以文化的傳統是在創造性中不斷完成完善的,它又反過來使“聲調”“民歌”具有這種風俗的特征,這種音樂文化傳統就以聲調和民歌的形式表現出來,它不是單個人的行為,而是一開始就落入到了這種文化氛圍中。我們說音樂文化,其實它是在整個文化之中的,最傳統的文化并沒有細分出音樂文化,使音樂文化突出出來的也不是生產生活本身,而是在生產生活基礎上抽象的形式化,它會在意識和觀念中形成一個純粹的線條或聲音,這時音樂文化也就出現了。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和音樂又是同時出現的,只不過音樂文化是文化中的一種特殊形式。最先形成的音樂文化造就了傳統的基石,而它的每一次變化都是在特殊性的創造中完成,也就是音樂文化以環境的形式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每個個體都會以自身的觀念去理解,演奏者會根據自身的理解去演奏樂曲,聽者會根據自身的理解去欣賞。實際上,他們都是音樂的創造者,同時也是音樂文化的創造者,這種創造是對傳統文化的更新和拋棄。
至于音樂文化形成的過程,特別是中國音樂文化的形成過程,就要追朔到中國傳統的生產勞動之中去。在《中國音樂文化入門》中對我國古代音樂中的“國風”作了如下敘述,“‘國風’在藝術形式方面也是豐富多樣的。其中有勞動時唱的后世稱為‘號子’、‘夯歌’一類的勞動歌曲,但更多的卻是在祭祀田祖或‘褉祓’(去河邊用水沖身以求吉利)等場合唱的后世稱為‘山歌’或風俗歌一類的抒情性民歌。”音樂在不同的場景下所展現出來的是當時勞動生產的行為特征,喊號子是在勞動中使用的,祭祀的歌曲又會使用另一種形式,它們都是與生產和生活的場景緊密相連。所以從現代音樂文化的視角來看,任何一種藝術表現形式都不只是思想觀念自身的展現,它是傳統音樂文化的展現,也是來自現實生活中的藝術形式。
音樂文化的傳統與現代,特別是魯藝精神之間不可以割斷,不可以只堅持現代而使傳統無處可尋,也不可以緊守傳統而使傳統失去應有的活力甚至消亡。
魯藝精神發展是一個動態過程,它也吸收了西方的先進文化。西方音樂文化的發展是一個動態的過程。音樂起初就與現實結合在一起了,它是精神和思想的凝聚,它不單單是演奏和舞蹈所表現的思想內容,而是與各種活動緊密結合在一起。哲學所要做的是對思想的反思,對現實的升華,詩歌和音樂是對已經升華的思想進行再現,所以它會有更多的現實性被加之其中。由此,有人說,“哲學家柏拉圖用‘音樂’這個詞概括了所有的思想領域和精神文化——歌唱、樂器演奏、舞蹈和講演,這些活動在宗教節日里起著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古希臘戲劇發展過程中又被集中在一起。”“宗教節日里”不可缺少的就是“歌唱、樂器演奏、舞蹈”,他們用它來表現對神的敬仰和愛戴,同時使音樂成為宗教的一部分。這也充分展示出了音樂的精神層面的重要性,它在被戲劇集中到一起的時候,所體現出來的是古希臘人的精神和智慧,也使宗教融于人們的生活之中。西方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宗教文化,可以說,伴隨宗教文化的發展是音樂文化的不斷進步和繁榮。宗教從對自然神的信仰到理性的回歸,使宗教由一種不可知到可以通過推理得到證明的存在,但它不可能在脫離精神層面而墜入到物質層面,只能通過歌唱、演奏和舞蹈的形式,以物質形態展現精神的至高無尚,這也使音樂具有了精神替代者的作用,所以西方音樂文化與宗教文化是不可分割的。
西方人對于人的界定是與神嚴格區分開的,人是生活于神旨下的現實性存在,他們把自己的勞動方式與生活目的都寄托于對神的敬仰。實際上,這就產生了一個結果,就是神是代表著人的最純粹和真實的一面,它會以“真、善、美”的抽象形象表現出來,并把它放置在人之上,人可以通過其它媒介與神進行交流,并把它的旨意帶給人,使人的思想境界得到提升。所以,我們可以進一步確認,“神與人之間可以進行交流,而音樂是人和諸神之間相互取悅的工具和媒介。所以,他們在節慶及紀念諸神的活動中便廣泛使用音樂。音樂一詞music的詞根便是從希臘神話中掌管文學、藝術的繆斯女神muse變化而來的,從詞義關系可見古希臘人認為音樂同‘真’和‘美’相關。”從詞根上看,音樂與女神的名字相近,他們把音樂看作了女神的化身,所以他們的紀念活動、節日會把音樂作為主要內容,通過它與神有更多的接觸,使人能夠在神面前得到真與美的洗禮。
西方音樂文化隨著西方宗教改革的到來也發生了變化,啟蒙運動已經使人從受宗教壓迫下解放出來,人回歸到了自己,也就是人不是在宗教的指引下生活,而是在人的精神上有了更純粹的理性需要,這時候的音樂也在極力地表現人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作為一種普遍性的社會思潮,啟蒙運動強調以個人為中心,遵循功利實用性的價值原則,并利用個人的工具理性來追求自然的共同規則。”這種個人為中心的理性的發展并不是沿著一個方向前進的,它一方面使人的個體性放大,使每一個理性個體都可以在集體中發揮最大的作用,其前提必須是個體得到充分發展,人的個性得到張揚;另一方面以康德和黑格爾為首的一批哲學家把客觀理性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集體智慧可以以客觀化的形式指導個人實踐,這個時候,音樂就是在體現個體情感和社會的精神意義上展現了自身的價值,它把人性和由人性構成的社會性融于一身,音樂也從宗教和神的精神中分離出來,但是它在純粹性和精神的代表性方面的屬性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它由與神的結合的形式變成了與人的超感性的結合。這種超感性不是由于理性的作用使人自身飛躍到神的層面,而是通過人的超感性的活動,使單個人的感性活動綜合于社會性的條件下,獲得了超越于感性的人類屬性的社會活動,這也是后現代對于理性之外理解社會性的一種方式,這是西方音樂文化發展的結果,也是中國音樂文化應該借鑒的一個方面。
當代中國音樂文化雖然有多樣性發展,其中有延安和上海兩個發展路徑之分,但是在新中國成立后,當代中國音樂文化主流是在黨的領導下發展起來的,具有延安魯藝精神的發展模式,也就是以魯藝精神為藍本,兼容各家所長的發展之路。
民族性的特征。“延安‘魯藝’精神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尤其是近代以來民族精神的積淀和升華。延安精神的民族性突出地表現在延安時期培育起來的大批民族英雄和偉大人格和內存靈魂之中,表現在中華民族的歷史在進程中面對挑戰,自強不息和創新精神之中。”民族性是中國音樂文化的首要特征,中華民族具有幾千年的歷史,發展出了獨特的文化模式,在血緣、家族為基礎的人與人的關系中形成的集體關懷,不是以個人為單位的集合,而是以客觀化的集體趨勢使所有人都向往集體的民族自尊和自豪感,所以民族性所體現的精神是,音樂不僅僅要服務當前的個別人,或者只為個別人群服務,而是為整個中華民族的自由和幸福服務,它吸收了各民族的藝術文化遺產,把它刻上民族性的印跡。民族性的另一特征就是具有傳承性,中國當代音樂與現實生活相結合形成了反映當今中國人民生活的文化形式,從戰爭年代到社會主義建設再到改革開放,從古至今、中外融合都成為中華民族性的組成部分。
人文性的特征。中國音樂為什么人的問題是音樂文化的根本問題,封建社會的音樂藝術是為了統治階級的,它為統治階級的政治經濟服務。社會主義的音樂文化必然要為社會主義建設者服務,人民群眾是社會主義意識文化的創造者,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建設者和創造者。由于社會分工的不同,作為音樂工作者應該把為人民群眾服務作為音樂創作、音樂教育、音樂演奏的根本宗旨。反觀近代,由于社會分層的矛盾,使人的對立展現出社會矛盾中人文主義的缺失,人能夠成為人的根本標志就是,人在不受人的限制下可以獲得一種自由發展的途徑,正是由于缺乏這種途徑,使音樂都在掌控自由的那些人手中,它所產生的音樂文化也在現代中國音樂文化的發展中被摒棄了。一旦把自由交給所有人,那么人就可以自由發揮創造力和意識張力,那么中國的音樂文化傳統就被一種人文關懷所替代,這種人文性只有在黨領導下才能得到彰顯。
實踐性的特征。中國音樂文化是通過實踐不斷探索得到的,實踐是馬克思主義的核心概念,也是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建設的方法論,實踐的意義在于,人的生產勞動是社會財富創造和積累的源泉,生產勞動是通過人與物的結合,使人的創造性與物質基礎有機結合并產生出更強大的力量,它通過物質的形式展現的是人與人的關系,也就是生產關系所創造的人的關系,人的思維在這里被物質化,但同時也把人的創造性思維提升到精神層面。實踐性就是在不斷的生產勞動過程中創造人自身。音樂的實踐性也在于此,在生產勞動中音樂產生的不僅僅是物質財富,更重要的是它在精神上給生產勞動增加無形的動力,反過來它也被生產勞動的進步所推動,音樂文化在這里就形成了。由于中國當代社會性質使中國音樂實踐融入社會性生活變得通暢,那么實踐性就突出地反映了中國社會主義制度的特色,所以中國音樂文化的特色就被實踐性所主宰,通過實踐展現自身,通過實踐發展音樂文化,在變化中求更高和永恒。
創新性的特征。中國音樂在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各種音樂形式、數量都呈爆炸式上升。這就是我國音樂文化發展的另一個特征決定的。創新性不是獨立的事件,它是由于人的解放,使對人的各種束縛被去除,人回歸到自身,思想解放使人的創造性思維得到釋放,音樂不斷地向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滲透,與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相結合,反映各領域的現實性與時代性,不僅僅限制在某一政治社會領域,這就使音樂的創新性得到有效放大。它也使中國音樂文化有了另一個特征。
中國音樂文化的特征不足以證明中國音樂文化發展也已經是最高階段了,還要把中國音樂文化的特征與傳統和西方先進文化相結合,給魯藝精神增添新的內容。中國音樂文化的四個特征一方面反映了近現代中國音樂在辯證發展過程中的有所借鑒和保留,另一方面也為中國音樂文化的發展提供可以利用的前提條件,比如,人文性和創新性就是文化發展必不可少的關鍵環節。民族性和實踐性是我們文化的根基。沒有民族性和實踐性就會失去音樂發展應有的基礎和基石,而人文性和創新性是世界各國各民族發展都應具備的環節。發展首先是人的發展,沒人的參與的發展就不會有真正的發展,人的參與就是要給人以充分的自由,自由是創造性思維的前提,創造性思維是對未來負責的反思方式,所以這四個特征構成了中國音樂文化模式發展方向的基礎。
中國音樂文化的發展必然要吸收世界所有先進音樂文化發展的正確的東西,“亞里士多德曾說,音樂是直接模仿靈魂的情感或狀態的。所以當一個人聽到模仿某種性格情感的音樂時,他就會受到同樣情感的影響,如果他長時間聽‘不正確的’音樂,就會成為一個‘不正確’的人;反之,聽‘正確’的音樂,就會變成‘正確’的人。”正確的音樂會使人得到正確的啟迪,使人的情感歸于能夠做出正確的表達,而理性也會在此做出合理的解釋。音樂在與人的靈魂情感相接觸的研究方面,西方比東方早走了一步,他們在人文關懷上更照顧個體的發展,更注重個體參與社會生活的共識。所以,中國音樂文化應該向西方學習,突出人在音樂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把人對人的和諧相處,以自然而然的狀態表現出來,這就需要我們在文化傳統上有所取舍。摒棄傳統中糟粕的東西,把精華與西方先進的音樂文化相結合,產生出既適合中國人特點,又代表先進性的文化方式。
中國音樂文化模式的發展是以魯藝精神為核心通過傳統與現代、中國與西方文化相互交融的方式得到伸張的,這種結合并不是你我相加的方式,而是通過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兼收并續、摒棄吸收的方式。所以中國音樂文化模式將會發展成為以魯藝精神為基礎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新時代的音樂文化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