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
云南民族大學
越南作為和中國山水相連的鄰邦,在地理和歷史上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為道教的傳播和在越南的發展提供了獨特的條件。“越南主體民族是越族,相關研究表明越族的先人乃是中國古越族南散、遠徙的支屬,就是先秦時期由中國遷徙到越南中北部紅河三角洲以及東京灣地區的甌雒越人。甌雒越部與當時活躍于嶺南廣袤地區的“百越”,土壤相接,族脈相連,習俗相近,文化相通。北屬之初,秦漢都曾在越地大量地駐兵屯守和移民謫戍,從而大大促進了越南與中原在文化和血統上的聯系與交融。早期道教與越南初始文化都與農業文明有關,且都與巴蜀文化存在著淵源關系。越南民族肇始的‘龍子仙孫’傳說,亦富含有道教神仙信仰和符箓方術的內涵。總之,密切的血統交融、共源的巴蜀文化和契合的仙道傳說等,都為越南接受道教信仰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文化機緣。”古越國約于公元前10世紀至公元9世紀立國,至越王勾踐滅吳稱霸江東,后越王無疆時“楚威王興兵伐之,大敗越”“而越以此散,諸族子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濱于江南海上,服朝于楚。”越人失國后,通過長期的遷徙形成了史書所言“百越”。廣西南部、越南北部區域的西甌和雒越部落聯盟即是當今越南民族的直接祖先。
歷史上,曾經出現“甌、駱相攻”的現象,后由蜀亡國貴族子泮入越統一,兼并文郎國,建立甌貉國,號安陽王。由此也可窺見蜀越之間的密切關聯。就地緣關系來看,蜀與百越之間自古相連,同屬長江流域,交流頻繁。特殊的地理環境和人文環境造就就了先進的巴蜀文化,在文明向外由高到低的擴散中,越南地區自然成為蜀文化的流入地。而支配中國西南的巴蜀信仰文化又是中國道教的主要來源和基礎,這對越南吸收道教文化有著重要的意義。
道教是中國唯一的本土宗教,是最能體現中華文明的特點、最能滿足廣大民眾信仰文化需求的中國傳統宗教。東漢末年,沛郡豐縣人張陵入蜀創立天師道。《后漢書·劉焉傳》提到:張陵“順帝時客于屬,學道鶴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受其道者輒出米五斗,故謂之‘米賊’。陵傳子衡,衡傳于魯,魯自號‘師君’。其來學者,初名“鬼卒”,后號‘祭酒’。祭酒各領部眾,眾多者名曰‘理頭’。皆校以誠信,不聽欺妄。有病,但令首過而已”。對于道教,蒙文通認為“五斗米道”是西南巴蜀本有信仰, 王承文指出天師道的早期發展與古代西南少數民族的關系密切,原為西南少數民族之宗教。也就是說,早期道教就是漢文化吸收融匯西南巴蜀地區少數民族信仰文化形成的全新的中國宗教。由地緣和道教產生的情況來看,越南具有接受道教文化的先天優勢。
隨著時間推移道教不斷向下融入越南民間,而民間信仰中常常佛、道、儒三教不分。“佛道儒三教合流是所謂的‘殊途同歸’……達到真、善、美的統一。很多年來,在越南人的信仰中,在寺廟皆有三道祖師:釋迦牟尼在中間,老子在左邊,孔子在右邊。這是越南三道精神‘三為一’實質的體現。”可以說,越南道教以一種潤物無聲的方式從鼎盛到近代的衰落逐漸融入越南民眾的日常生活之中。16世紀時,南傳越南的道教與越南本土母神信仰結合而衍生了越南道教新道派,即母道教。母道教是以柳杏圣母為最高神的越南女神信仰體系。不僅如此,后來越南的新興宗教中也遍布著道教元素。
充滿道教色彩的高臺教由曾擔任法國殖民政府越南河仙省富國島知府的吳文釗于1926年創建。“高臺教產生于越南抗法愛國運動不斷遭到鎮壓、封建統治江河日下的社會背景中。傳統的儒釋道思想不能幫助廣大南圻人民擺脫苦難,各種求乩降筆道術盛行,人們渴望新的、更大的超自然力量出現。”高臺教全稱“高臺三期普度大道”,高臺神系、三期普度、三教同源與五道合一,以及萬靈會等,是高臺教的核心內容。高臺天尊神像是一道圣符天眼。八卦臺是高臺教的供神臺,是高臺教的“萬神殿”及“道魂”所在之處。八卦臺除“天眼”外還分為上下四級。第一級正中是釋迦牟尼,左右分別供奉的是老子和孔子;第二級正中為觀音菩薩,左右分別供奉李太白和關圣公;第三級以耶穌基督為代表的主神;第四級是以姜太公為代表的諸神。
高臺神顯然是類似于道教不可明說的“道”的化身。根據《交趾通志》:“初九日為玉皇誕辰,皆往道觀瞻拜禮供。”由此可知,高臺天眼指的就是道教的玉皇大帝。“高臺教將玉皇大帝的眼睛懸掛在最高處,稱之為‘天眼’。‘天眼’作為其獨特的宗教符號,象征著人間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脫高臺神眼的審查。”高臺教神靈的譜系也頗似陶弘景的《真靈位業圖》。戴康生指出:從高臺教的“教義、供神、組織機構、禮儀形式、教服顏色、建筑風格等方面可以看出,它糅雜了許多東西方宗教的傳統因素,但受在越南民間有廣泛基礎的中國道教的影響最大”。由此可見,作為越南新興宗教的高臺教具有豐富的道教特質,是越南道教民間化發展,現代化轉變過程中的突出代表。越南道教也進入了歷史發展的新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