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

竹劍飛

1

喻虎坐在老板椅子上，左右搖晃，有時還閉著眼睛，十分陶醉、舒服，像有什么開心事，心情特別舒暢。喻虎的母親卻站在旁邊嘮叨，神態很謙卑，像員工跟老板匯報情況，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遭嫌棄。不同的是喻虎的母親穿著十分富貴、得體，臉上還化了妝，戴著金銀首飾，不像來打工聽喻虎吆喝。

喻虎的母親講好話后，看著喻虎，想等待回音，等待一個滿意的結果，而眼光卻是弱的，散的，盡量避開喻虎時不時飄過來的眼光，怕兩束不同心思的眼光碰撞了造成嚴重后果，不可收拾。等了一會兒，喻虎卻說，講好了，你可以走了，我還有事，很忙。

喻虎的口氣很冷淡，幾乎沒有任何表情，琢磨不透，不像母子關系想說什么話就能說什么話，十分融洽；心冷了，說什么都沒用，好像喻虎的母親來錯地方了，更不應該講這么多，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喻虎的母親想不到喻虎會說出這樣的話，像深吸了一口冷氣，一直傳到內心、五臟六腑，身子骨隨即顫抖了一下，幾乎站不穩腳跟，心里不是滋味，卻也沒辦法，想想看，也只能怪自己。喻虎的母親幾乎要暈倒。

喻虎停止旋轉椅子，坐正了身子，眼睛盯著電腦，開始在電腦上操作，鼠標也動起來了，好像他母親已經走了，不站在旁邊，不會打擾，自己要開始工作了。喻虎工作時很忙，常常沒日沒夜，客戶都催得很緊。

喻虎的母親知道喻虎的脾氣，不敢說話，不敢打擾，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又不想就這么輕易離去，等下一次，仿佛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都做得不對。

喻虎從小就沒人管，喜歡自由自在，已經習慣了，如果有人對他說，喻虎你快點做作業，喻虎你這次成績怎么考得這么差，喻虎心里就來氣，不痛快，自己父母都不管，不計較，關你什么事，甚至拿出作業本砸向那個多嘴的家伙，滾遠一點，能有多遠就多遠。即使你對喻虎說，休息了，放學回家了。喻虎也不理你，他還要在操場上瘋狂，玩一會兒球，即使沒事也要磨蹭一會兒，回家的路上邊走邊踢小石子。所以，喻虎的學習成績一般，忽上忽下。老師也不管他，不問他什么原因，只是對他說你腦子很聰明。喻虎卻盯了老師一眼，走了，似乎很生氣，很不屑，不要你老師管。老師倒傻了，這眼光很特別，琢磨不透，心想自己也沒說錯什么話，以后就更不好說話了。但是，喻虎卻能管得住自己，該收心的時候就收了，這要看他的心情。老師和同學都搞不明白，搞不懂其中的奧妙。喻虎學習成績中等偏上，最后上了一般的大學。大學畢業后，喻虎開始自謀職業，搞軟件開發、網絡設計維護，能養活自己。現在，喻虎的母親一下子說這些已經夠多了。喻虎的耳朵都要起老繭了，特別難受，像受到了強烈的噪聲刺激，耳朵都聾了。喻虎真想問，你以前干嘛去了？現在才想到要說，要管，十分關心，好像醒了，累不累啊。而喻虎卻不想讓人管，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有時，喻虎望著四周，雖然房間空落落，整幢樓都空蕩蕩，有一種失落感，像被人拋棄了，關了禁閉。但是，心里還是想，一個人也挺好，沒有任何束縛，牽掛，倒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為自己活著。

喻虎的母親傻愣地看著喻虎，像不認識，說不上話。實際上確實不認識，從小就好像不認識，不搭架，隔了一扇推不開的重重的門。喻虎的母親心里很著急，想想自己的年齡則更加著急，真是歲月不饒人，一會兒就老了，有時感覺力不從心，常常要住醫院。

喻虎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就離婚了，各自成了家。喻虎就像多余的東西，夫妻兩人都不要。在這件事上，喻虎的父母好像都特別謙虛，客氣，要各自追求新生活。有時，喻虎生活在爺爺奶奶那里，有時生活在外公外婆家，后來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也很難生活下去。父母各自有了孩子，喻虎根本就融不進去，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沒人理他。喻虎就寄宿在學校里，像扔一塊抹布扔在外面，任風吹雨打。好在這塊抹布還是挺光亮，有許多閃光點，好多人都羨慕。喻虎的父母有錢，生意做得特別好，越做越大，喻虎就不缺錢花，出手很大方。父母為了彌補自己的歉意，給喻虎很多錢，喻虎想要什么就給什么。喻虎要熱鬧要成為眾星捧月的角色，有許多同學朋友，他身上的銀行卡，隨時都可以刷一下，刷爆都行。

過了一會兒，喻虎說，你不要再來送菜燒菜做飯了，水果也不要，我會叫外賣的，也會到外面去吃，外面燒的菜要好吃，有滋有味，你燒的菜清水寡淡，不配我的胃口。喻虎看了一眼，他母親還沒走，就說了這話，你不要干擾我，影響我，我有我的事，你有你的事。喻虎真的不想見她，也沒什么話要說，要送錢就直接打到銀行卡上，何必跑來再告訴一聲，麻煩。喻虎知道他母親來這里想干什么，喻虎沒有說穿，心里憋著一股子氣，到現在都還沒有消。除了錢，好像兩人沒有任何關系，像小時候那樣，特別簡單。

喻虎的母親說，外面去吃不好，不衛生，多吃了對身體沒好處，還是我來吧，方便。喻虎的母親想改變這種關系，努力試探著，也努力實踐著，說，也不要吃方便面，對身體沒好處。喻虎的母親終于鼓足了勇氣，只是說這些話時不敢看著喻虎。

喻虎連煮碗簡單的面條都不會，常常煮糊了，或者煮成夾生了，很難吃，更不用說做飯燒菜了，連最簡單的像電影演員都會表演的蕃茄炒雞蛋都不會。有時喻虎貪省力，就吃方便面加火腿腸。

喻虎問，你有空了？喻虎想笑，會燒菜嗎？

喻虎的母親愣了一下，說，沒空也要來，還有這房子也需要經常有人來打掃，你父親不可能來這里干這些瑣碎事。

喻虎的母親指了指四周，眼光一下子就放大了，放遠了，看得很仔細，很清楚，好像只有她才能勝任，也只有她了。

喻虎想，擔心什么呢？自己不指望任何人。

喻虎肯定不會打掃房間，旮旮旯旯肯定有灰塵，像滾雪球那樣滾出來，越滾越大。電腦桌的腳下都是灰塵。這又不是錢，越多越好。甚至，喻虎忙起來連替換的衣服都懶得洗，放在面盆里好幾天，有一股臭味。沙發上、椅子上都是衣服，有干凈的，也有臟的，自己都分不清。有時，喻虎隨便在沙發上拿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在鏡子面前照了照，似乎很滿意，還跑到外面去和客戶洽談業務，大半天時間。這是一套別墅，兩層樓房，喻虎的父親出錢買的。上層臥室、書房、衛生間，還有衣帽間等，下層客廳、廚房、餐廳、衛生間，還有儲藏室等。裝修很豪華，都是喻虎的父親出的錢，打算將來作為喻虎的婚房。喻虎的父親說，就這些了，其他就甭想了，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喻虎的父親說得很肯定，喻虎心里明白。現在喻虎一個人生活，十分寬敞，但搞衛生確實是個大問題。喻虎又是那么一個懶人，松松垮垮的人，顧頭不顧尾，一會兒睡懶覺，一會兒又熬夜，有時坐在電腦旁一整天都起不來，對灰塵常常視而不見，甚至用腳踢了一下，再踢一下，灰塵滾東又滾西，卻越滾越大。像玩耍，喻虎很開心，好像小時候在操場上玩踢球。喻虎將灰塵藏起來了，眼不見為凈。

喻虎的母親說，你忙起來哪有時間干家務活，連吃飯都成問題。喻虎的母親看著喻虎，似乎特別關心他，吃的怎么樣，穿的怎么樣，問寒問暖，時時擔心。

喻虎說，我一個人不會很臟，我會注意的，臟了就打掃，沒事。

喻虎的母親說，即使房間沒人居住也會產生灰塵，也會臟，肯定要定期打掃才行，才可以居住。停了停，喻虎的母親又說，你年齡也不小了，可以找對象談戀愛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喻虎沒有說話，手指頭移動鼠標，似乎腦子集中在電腦里的某一個點上，快產生火花了，一件作品又要完成了。喻虎很得意。

喻虎的母親說，或者找個鐘點工也行，替你每天打掃衛生、燒菜做飯，這樣我就放心了。

喻虎終于回頭看了他母親一眼，說，好，我去找家政服務，我會辦的。

2

一個月后，真的來了一位婦女，看上去三十多歲，比喻虎的年齡大，是喻虎的母親叫來的。

這婦女進門后自我介紹，我叫王彩花，本地人，是范麗蓉阿姨叫我來的，燒菜做飯干家務活。聲音很響，看著喻虎說這話。看來是個爽快的人，干凈利落的人。

范麗蓉是喻虎的母親。

喻虎點了一下頭，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這女人還是挺漂亮的，五官端正，剪了個短發，看起來特別精干，但不知實際上怎么樣，就問，你能燒什么菜？會做家務嗎？

王彩花說，你想吃什么菜我就燒什么菜，你放心好了，我都會做，都會燒。王彩花很自豪地說，似乎還有幾分得意。

介紹完了，王彩花換鞋，徑直走到廚房里去查看，好像熟門熟路，曾來過這地方，一點都不陌生。廚房很大，功能齊全，只是不大使用?，F在這是王彩花的工作場所，有北窗，有陽臺，光線很亮。王彩花仔細地查看了廚房，包括角落，想熟悉情況，做到心里有數。王彩花打開油煙機，試試抽油煙的力度，抽風很大，很強烈。一會兒，她又拉開抽屜看各種各樣的碗、盆子、碟子、湯匙，說，好久沒有清洗了吧，有點臟，有點亂，但不要緊，很快就干凈了，你放心好了。

喻虎忘了還有兩只面碗放在水池里沒有清洗，留有方便面的殘渣，幾段面條、幾粒胡蘿卜，還有幾粒小蔥。兩雙筷子橫七豎八，甚至連灶頭的臺板上都留有方便面的殘液，沒有擦去。

喻虎記起來了，有一只面碗還是昨天的，再不洗這些面碗筷子，水池里馬上就會出現第三只面碗、第四只面碗、第三雙筷子、第四雙筷子。喻虎家有許多筷子許多碗，不缺餐具，不會到了沒有碗沒有筷子的地步，只是水池里要放滿了碗放滿了筷子。

(1)交通。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農村的道路交通條件改善十分顯著，貧困地區也基本同步受益。2010年，國家統計局監測貧困地區99.5%的行政村通了公路[注]如無特別說明，本文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住戶調查辦公室歷年的《全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中國統計出版社。。2010年以后農村公路進一步延伸到自然村落，并且更多的到組公路得到了硬化，交通狀況進一步改善。據國家統計局貧困監測報告，2016年全國貧困地區81%的自然村主干路面經過了硬化處理，51%的自然村通客運班車，絕大多數貧困村農民的交通出行困難基本得到了解決。

喻虎沒有說話，看著王彩花動作干凈利落，一會兒將洗好的面碗疊在一起放在臺板上，上面放著洗好的兩雙筷子，十分整齊，干凈。喻虎看了面碗筷子一眼，沒有出聲。

王彩花拿起鍋子看了看，放下，又拿起鏟子在手里試了試感覺，還看了看菜刀，試試鋒利，還有其它一些東西，都瞧得很仔細，然后說，廚房用具倒挺齊全，很方便，只是臟了一點，要全部清洗一下才可以使用，要講衛生。

喻虎點了點頭，跟著王彩花旋轉，看她忙碌，王彩花很專業，看東又看西，好像專門檢查衛生狀況，是否適合自己，符合自己的心意。越檢查，喻虎的臉就越紅，似乎問題很嚴重。

廚房用具都是喻虎的母親買的，已經好久沒有使用了，有的還銹跡斑斑。喻虎都懶得碰它們，說心里話實在不喜歡，燒飯燒菜麻煩，燒好了吃好了還要洗碗洗碟子洗鍋子，擦桌子，擦拭灶頭擦拭油煙機，還不如去外面吃爽快，省力。

王彩花真想馬上就露一手，她打開冰箱瞧一瞧，都是一些快餐食品，連個雞蛋都沒有。眼睛又瞧著四周想找出一些可用的食材，炒幾樣可口的菜，然后坐下來開始吃。

王彩花說，范阿姨還叫我打掃衛生，洗衣服，你放心好了，試用期三個月，錢她都已經付清了，你有個好媽媽，你真幸福。王彩花笑了。

喻虎不樂意了，心想你知道什么呢？亂彈琴，亂說話，就說，我吃飯很簡單，甭太麻煩了，有時還要邊吃飯邊工作，時間很緊，所以我不吃魚，不吃帶骨頭的食物，我不吃的東西有很多。喻虎說了一連串的東西，有葷有素，似乎空氣也緊張了許多，找不到要吃的配胃口的東西。

王彩花噢的一聲，卻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喻虎，似乎不明白，就說，什么都不吃要成仙了，你好厲害。王彩花咯咯地笑了，不當一回事，似乎另有意思，想緩和一下緊張的空氣。喻虎心想有什么好笑的，瞪了王彩花一眼，心里不高興。王彩花見喻虎傻愣，又說，吃魚聰明，啃骨頭也是一種享受，動腦筋的人應該多吃魚，看你的身材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什么東西都要吃，營養才平衡。王彩花倒不陌生，仔細瞧著喻虎，從上看到下，還評論幾句。

喻虎倒不好意思了，心想，誰聘用誰？誰是主人？感覺不順暢，有點像他母親說的話，也看了她一眼。仔細打量她，想找出一些差錯，直接走人。不管怎么說，喻虎還是討厭母親的，目的太明確了。三個月試用期，到時候再說，讓她走。

王彩花說，你放心好了，我經過專門培訓的，做過好幾家家政服務，有時還身兼兩三家，他們都滿意。

喻虎說，你干嘛這么忙碌？弄得自己這么累？喻虎想，我不滿意，你會打掃衛生嗎？樣子倒挺漂亮，也挺會說話，恐怕不會干家務活，只是說說而已。

王彩花說，要養活兩個孩子，他們都在上學，沒辦法。

3

從此以后，喻虎的生活變了，一天天在變。每天，王彩花買菜，洗衣服，搞衛生，做兩頓飯菜。家務活很簡單，也不累，余下的時間可以回家，可以干任何事，去兼職也行，也可以坐在一樓的客廳里看電視、玩游戲，但是聲音要輕一點，不能影響喻虎。喻虎在上面工作，要動腦筋，需要十分安靜。王彩花也在這里吃飯，她要等喻虎吃好了才吃，然后收拾餐桌、廚房。廚房擦拭得干干凈凈，尤其那臺油煙脫排機，沒有一點油膩，還有灶頭也要擦清楚。碗、盆子、碟子洗好后都疊放得整整齊齊，去了該去的地方，不會找不到。早飯喻虎自己解決，有時王彩花會帶給他包子或者生煎，還有豆漿。喻虎很少走到一樓的餐廳里去吃飯，常常是王彩花端上來，催他吃，說，你快吃吧，飯菜都要涼了，吃好了我好收拾。喻虎見她樣子著急，可能有事，就叫她先吃，不用等他，或者有事你自己吃好了走也行。喻虎還在電腦上操作，一時半刻停不下來，有人還在微信上和他聯系。王彩花說，肯定主人先吃，哪有我先吃的道理。喻虎說，我不講究，你忙完了事后再來收拾，洗這些碗、碟子。喻虎笑了。喻虎可不想洗這些東西，油油膩膩，十分討厭，還不如丟掉算了。王彩花說，再忙也要干好自己的事，收拾完畢后再走。

喻虎邊吃飯邊看電腦屏幕，邊忙著，有時放下筷子，手指頭點動鼠標，飯菜都涼了。

王彩花說，你這樣吃飯對胃不好，不容易消化，你休息一會兒吧，吃好了飯再工作，勞逸結合。

喻虎說，習慣了，沒事。喻虎吃了一口飯，夾了一些菜放在嘴里，咀嚼幾下就咽下去了，動作很快。

王彩花說，不是沒事，現在年輕，老了就會感覺到這不好那也不好，那就麻煩大了。

喻虎想不到王彩花懂得這么多，畢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她對孩子也特別上心，常常要說起，說得很開心，大的孩子怎么樣，小的孩子怎么樣。有時，喻虎會問，兩個孩子你偏心嗎？王彩花笑了，說，不好說。平心而論，王彩花燒的菜比母親燒的菜要好吃，看似簡單的食材，大眾化的食材，卻能燒出色香味來，大開胃口，原來這就是美味，這么簡單，跟錢沒關系。喻虎就多吃了一些菜，常常碟子見底。喻虎會問，都讓我吃光了，你自己還有嗎？

王彩花笑了，說，吃光是好事，說明飯菜可口，你滿意了。王彩花看著喻虎，你放心吧，我還有菜，不用擔心我。

喻虎也笑了，自己也感覺到話多了許多，好像這幢房子有了活力，有了生氣，對王彩花說，以后多買一些菜，不用節約。

王彩花說，明白，不會替你節約的。

試了一段時間，大約過了一個月，喻虎有點滿意了，整幢樓都干凈了，只是再也找不到好玩的灰塵，打發無聊的時間。喻虎想想這些事，心里不由得笑了，像一樁美好的往事，時不時回憶一下，也是挺開心的。

喻虎感覺王彩花人還不錯，也挺關心人，自己省力多了。母親不用來了，喻虎很開心，這很重要，他不想見她。有時，喻虎會叫王彩花一起吃飯，不要分先后，自己不計較。

王彩花笑了，說，端到上面來吃，你瞧瞧你的電腦桌上，堆得這么零亂，有辦公用品，也有食品，還有玩具，又不讓人收拾，像禁區，已經沒地方可以放飯碗，放碟子了，放不進任何東西，要么你到下面餐廳里來吃。王彩花想叫喻虎休息一下，活動一下身骨，時間長了頸椎病腰椎病都要來了，吃飯的時候眼睛不要盯著電腦。

喻虎答應了。

現在，喻虎就等吃中飯，他已經早早就結束了工作。為自己干活就這一點好，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可以自由安排。喻虎走到陽臺上活動一下筋骨，陽光燦爛，空氣清晰，好像最近一段時間心情不錯。

喻虎聞到了一股香味，下面廚房里飄上來的，勾起了他的食欲，肚子餓了。是糖醋黃魚，時令食品，今天早上已經看見了。好久沒有吃魚了，喻虎想。實際上喻虎喜歡吃魚，海水魚淡水魚都喜歡吃，每次在外面吃他都要點上一盆魚，紅燒的，或者清蒸的，也喜歡喝魚湯。喻虎悄悄走下樓，在樓梯口眺望廚房那邊，王彩花正忙碌著，好像十分緊張，一手拿炒鍋，一手拿鏟子，一會兒放調味品，香味就飄了過來。

4

喻虎坐到餐桌旁，看到滿桌子的好菜，有葷有素，有肉有魚，還有一鍋子的雞湯，都是自己喜歡吃的，特別豐盛，而且色彩搭配得也很好，不比外面酒店的差，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專門培訓的，可以稱得上廚藝?，F在，王彩花燒什么菜，喻虎就吃什么菜，從不挑剔，好像都喜歡吃，吃得津津有味。

喻虎很驚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有這么多菜，問王彩花，有什么好事？

王彩花從廚房里轉過身來，笑了，說，你自己的生日倒忘了。王彩花看著喻虎，又放下一盤菜，菜太多了，餐桌上都已經放不下了。

喻虎拍了一下桌子，笑了，似乎很激動。但是，喻虎從來都不過生日，也沒有和王彩花說起過，她怎么知道？

喻虎說，菜夠了。

小時候，沒人給喻虎過生日，最多給他幾毛錢，后來錢多了一點。長大了也淡了，喻虎不想過生日，最多自己一個人吃碗喜歡吃的面條，或者來一點蛋糕。反正生日就這么一回事，你不當一回事就不是一回事。曾經，范麗蓉想給喻虎過生日，說，彌補你小時候的不足。范麗蓉態度很誠懇，是真心誠意。喻虎拒絕了，說，沒必要，已經長大了。喻虎想，和自己父母坐下來一起吃？即使有這種可能，坐了下來，氣氛卻十分尷尬，說什么好呢？幾乎沒滋沒味，沒胃口。他們兩個形同路人，自己怎么辦？喻虎很討厭他們倆，一點都不體諒別人，為孩子著想？光顧得自己了。喻虎從來都沒有在父母面前撒過嬌。

王彩花說，來一點酒嗎？王彩花笑嘻嘻地看著喻虎，眼光很親切。

喻虎不好拒絕。王彩花已經打開一瓶干紅葡萄酒，什么都準備好了，要倒酒了。喻虎說，我不會喝酒。喻虎看著王彩花。

王彩花說，意思一下，表示你對我的工作滿意，我繼續干下去，你知道這份工作對我很重要，我家里有兩個孩子。王彩花說得十分真誠。

喻虎點了點頭，說，你放心吧。

一會兒就倒滿了酒，喻虎拿起酒杯聞了聞，一股久違的感覺，好像從什么地方飄了過來。

王彩花說，這酒我請客，還有這蛋糕也是我請客，表示對你的真誠感謝。

喻虎笑了，說，哪能讓你出錢，你也坐下來一起喝吧。

王彩花說，那不行，我怎么可以喝酒呢？我還有活要干，你喝，慢慢喝。

喻虎說，怎么不行？就一杯酒，干活不著急，兩人一起喝酒才算為我過生日，你一起來吃吧。喻虎替王彩花倒滿了酒。

王彩花說，那我就坐下了。王彩花看著喻虎，像詢問，似乎很小心。

喻虎說，坐，甭客氣。

酒過三巡，喻虎和王彩花也碰了酒杯，很開心。喻虎吃了一些菜，每樣菜都吃了，還評論幾句，說燒得很好，很滿意。喻虎喝了一碗雞湯，看了王彩花一眼，說，你也多吃一點菜，甭客氣。

王彩花說，我吃了，吃了很多菜。王彩花又端起酒杯，說，真心誠意地祝你生日快樂，天天快樂。

喻虎說，謝謝。再次碰了酒杯。

過了一會兒，喻虎突然問，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我沒說過。喻虎的眼睛死死盯著王彩花，好像她臉上也有一盤菜。

王彩花說，當然知道。王彩花笑了，笑得卻十分勉強，尷尬。

喻虎沒有說話，好像沒有聽到，自顧自吃菜，喝了一口酒，像一個人坐在二樓的電腦桌旁，邊吃飯邊想心事。

王彩花說，范阿姨告訴我的。王彩花說話聲音輕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喻虎說，她還告訴你什么了？喻虎想，看來這酒這蛋糕也是她買的。

王彩花急了，忙說，沒說什么，什么都沒說。聲音再次輕了許多。

喻虎的眼光掃了王彩花一下，王彩花停止說下去了，似乎在等待，等待一個自己最不愿意聽到的聲音。仿佛空氣一下子就緊張了，王彩花不敢吃菜，更不要說喝酒了，只是弱弱地看著喻虎，眼光飄浮不定。

喻虎說，你還知道些什么？

停頓了一下，王彩花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說，其實范阿姨很可憐，她常常一個人哭泣，后來的那個孩子在上大學時犯抑郁癥自殺了，你是知道的。

喻虎抬頭死盯著王彩花的眼睛，似乎要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