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超
(貴州商學院 文化與藝術傳媒學院,貴州 貴陽 550014)
電影《讓子彈飛》系賀歲片,因過于強調娛樂性,使審美距離把握失度,導致電影的審美價值受到很大影響。研究電影的審美距離,得先從電影欣賞說起。電影欣賞就是一個主體、客體媒介等因素參與、交流的過程。按照西方接受美學的觀點,審美過程的產生,必須有主體、客體、媒介三要素的參與交流。因此,從接受者的角度看,審美過程產生的前提條件是,電影文本被閱讀、被理解、被欣賞,也就是使之成為“作品”(work)而非“文本”(text)。在這里,文本(text)指沒有給受眾播放過的電影劇本。作品(work)指已經給受眾播放過的電影,也就是電影作品本身已經被受眾觀看和理解過。而且,在電影審美中,主體的審美態度、審美取向是影響電影審美的重要因素。而審美態度的形成,又與審美距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熬嚯x是一個心意狀態或者一個態度(attitude),而非一個數量尺度?!睂徝乐黧w和審美對象之間最理想的距離,是既要盡最大可能縮短距離,又不要失去它??偠灾嚯x要恰當。所謂恰當,也就是個度的問題。具體到電影審美實踐中,就審美主體來說:“距離過大(over-distance),作品內容太抽象,內容與受眾產生陌生感;距離太小(under-distance),作品內容太現實,內容與生活太近而失去美感。就審美客體而言:距離過大,對電影內容過分冷漠;距離過小,將藝術品當成生活現實?!币虼?,審美距離實質上,就是符合受眾的審美心理距離。
在審美距離的研究問題上,愛德華·布洛提出“二律背反”原則(the antinomy of distance)。他認為,審美過程就是心理過程,在審美過程中,審美主體的心理距離起了關鍵性作用。他的所謂“盡可能縮短距離”的意思是指藝術作品與受眾之間,能夠產生心理共鳴所需要的距離。也就是說,受眾的期待視野與作品切合點越多,產生的審美效果越顯著。電影《讓子彈飛》取用歷史題材,與現實生活有著一定的距離。因此,在審美距離上,電影盡量拉近距離,達到電影與觀眾的協調與認同。在審美距離的處理上,主要通過對電影聲音、歷史題材、戰斗場景、生活場景等,拉近現實生活與審美主體的距離,形成心理共鳴的效果。
單從音樂的角度看,電影開頭的歌曲,是20世紀初期,中國著名的大學者李叔同作詞,美國作曲家奧德維譜曲,流行一時的《送別》。歌聲一下子將受眾拉到20世紀20年代……隨著一聲鷹叫,將受眾引領到具體的情境中。土匪張麻子搶劫火車,先開槍,然后,沒結果。部下問張麻子有沒有打中?他說:“讓子彈飛一會兒?!比欢?,子彈沒打中火車和白馬群,而是打斷馬的韁繩。脫韁的馬因驚嚇而四處逃散,火車失去部分動力,接下來出現了一系列有代表性的聲音場景。此外,有代表性的聲音場景在圍剿土匪的誓師大會上,悅耳的聲音、滑稽的動作將受眾引入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此外,真土匪消滅假土匪的戰斗中的聲音場景、鵝城群眾歡迎縣長進城的歌舞聲音場景等。這些聲音場景的設置,有意識地拉近審美主體與電影的心理距離。
在歷史題材的處理上,電影用游戲的審美方式?;疖嚨暮蟋F代理念式的設置:馬力+蒸汽機動力;土匪張麻子的中山裝+西裝;劇中人物對話中的文言文+白話文、中文+英文;電影呈現人物的身世、時代的模糊性,分不清楚具體是哪個朝代。總之,這些表現有的是從好奇心上拉近觀眾與歷史題材的距離,比如火車的裝置。有的是從服飾上拉近歷史題材與現實觀眾的距離,如中山裝+西裝。有的是從語言的風格上拉近距離,土匪張麻子的口哨,江湖騙子湯師爺說:“這雞叫成電臺了,我看行……”湯師爺與惡霸黃四郎的對話中充滿了中文+英文,如文中多次提到“dollar”“made in USA”等。文言文+白話文混雜使用,如“大風起兮云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你帶著老婆,吃著火鍋,突然被麻匪……”等調侃方式,幽默詼諧。這樣自然拉近審美主體與歷史題材電影的距離。
電影的戰斗場景,可以分為鵝城野外大戰和鵝城內戰斗。鵝城野外戰斗主要有兩個:一是電影故事開始之時的土匪搶劫火車,因翻車導致車毀人亡的場景中。作品將觀眾與影片心理距離拉近,特別是火車的 “白馬+蒸汽機”的動力處理,車內假縣長夫婦和假師爺,鐵血軍十八勇士的怪異舉動、荒誕語言、古怪的表情等的出現,很大程度上轉移了受眾的注意力,拉近作品與受眾之間的距離。同時,游戲性的劇情也是拉近心理距離的方式。如火車翻轉之時,掉下了火鍋湯,子彈的遠距離游移效應等將特大搶劫事件變成了游戲。另一個場景是消滅假土匪“張麻子”,其處理的方法也是游戲性的。首先設立一個真土匪張麻子打假土匪張麻子。其次,將鏡頭全轉向真土匪張麻子,從這個視覺角度看了一場游戲大戰。本來是打土匪,結果是真土匪把假土匪給滅了,江湖騙子湯師爺因貪婪而被炸死,作為戲劇性結局。
鵝城內的戰斗場景也是戲劇性的,包括麻將大戰和心理大戰兩個場景。為了表現戰斗激烈程度與受眾認可度,導演做了一次很有意義的實驗:麻將大戰,游戲心理,避免了血淋淋的戰斗場景。在麻將游戲里,既有老百姓的麻將活動,也有土匪與惡霸的麻將活動,還有正反兩派人物玩假死與真死的游戲等。消滅惡霸黃四郎,采取的是心理戰。因為惡霸黃四郎勢力龐大,市民都非常害怕他。為贏得市民的支持,張麻子除掉黃四郎的替身,制造了黃四郎已死的假象。市民以為黃四郎真的死了,顧慮消除,都支持張麻子的行動。張麻子利用心理戰,成功地除掉惡霸黃四郎。
所有戰斗場景都是立足歷史題材,通過對題材的挖掘、加工、提煉,從審美距離的角度,在遵循距離的二律背反的原則下完成。
“恰當的距離”也就是電影觀眾“最希望得到”(most desirable)的距離。根據愛德華·布洛的觀點,距離過大(over-distance)和距離過小(under-distance)都是失去距離的方式。失去距離其實就是失去審美距離應該保持的度,這個度的缺失通過主客體表現出來。從主體上看,距離過大:對藝術內容過于冷漠,讓觀眾對內容產生陌生感。距離過?。簩⑺囆g品當成生活真實,讓觀眾分不清楚藝術與生活的距離。從客體上看,距離過大:作品內容過于抽象,觀眾難以理解。距離過?。鹤髌穬热萏鎸?,藝術與現實難以區分。因此,在布洛看來,主體距離太大、客體距離太小,都是失去距離的表現。而且,特定時期、特定觀眾,需要有特定心理距離的藝術品。審美距離也講究個度(degree)的問題。這個“度”,既適合主體對距離的把握尺度,也適合衡量客體與生活的距離。在電影中,演員和劇中情節既是一個嚴格融入的問題,也是一個“度”的把握問題,在電影中張麻子的諸多行動就存在一個度的問題。比如:打劫火車,先是開槍,接著休息一會兒,并“讓子彈飛會兒”等場景里,就明顯存在失度的問題。還有,火車上吃火鍋的情節,也出現明顯的失度。可以說在電影主要場景中,如城外劫車、城內賭氣游戲、城內麻將游戲、城內賭耐力游戲、城外真土匪消滅假土匪游戲,都存在失度的問題。又如:城內賭氣游戲中,黃四郎設鴻門宴,假裝殺掉三個兇手的場景里。還有,張麻子帶眾兄弟拜祭小六子的場景中,出現觀眾與演員“對視”的情況等,這些都是審美距離失度的表現。電影《讓子彈飛》在距離上失度之處很多,在這里就不贅述了。對距離的把握失度,使劇本出現很多含混不清的情況,這些缺陷既影響了電影的審美意蘊,又影響了電影的情節建構和主題的表達,從而使受眾容易把電影誤讀為一個可以供觀眾借以娛樂的游戲,誤讀為一個純粹的現代網絡游戲,電影作品的審美價值受到嚴重誤解。
換句話,如果電影只停留在取悅觀眾的粗淺欣賞層面,那就嚴重影響其藝術魅力,也影響電影基本的審美訴求。究其原因,距離失度只是個外在表象,真實原因是什么呢?
失度問題的出現,主要是距離與參與的問題。布洛的距離學理論是拒絕受眾完全陷入電影的,他強調受眾與電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反對受眾的任何行動參與。審美主體對電影的欣賞是早就預設了適合于對象的欣賞方式的。不偏離正常,才符合藝術規律。電影《讓子彈飛》注意到受眾行動參與的問題,也盡力避免出現受眾的行動參與??墒牵瑒”驹趯嶋H演出過程中,就出現了演員行動參與、思想參與。那就是演員代替受眾,執行行動參與、思想參與。劇中多次出現代替受眾說話、代替受眾表達思想、代替受眾行動的情況。從電影敘事的角度上看,是敘事人稱的含混。這使故事呈現情節錯亂,故事結構支離破碎。小六子拜祭與送別場景,在“對視”的情況下,出現代替受眾說話、代替受眾行動的演員說話與演員行動。主要演員角色,比如黃四爺、張麻子、師爺等角色都爭先恐后代替受眾說話、行動,并代替受眾思考問題。特別是斗智斗勇的情節,代替受眾思考問題的情況更加嚴重。與此同時,電影還出現審美距離的不定性,使受眾的審美距離游移不定,距離的遠與近瞬間萬變,受眾疲于應付,從而導致敘事的整體破碎,情節松散,審美快感、審美品位下降,電影藝術張力不夠等情況??梢哉f,這種越俎代庖的做法,損害了電影藝術審美效果。
毋庸置疑,賀歲片是離不開娛樂特質的,電影應遵循中國特色的賀歲片特征,本著對傳統文化的傳承,在新春佳節之際,以歡快格調為主,體現了文化意義上的歡快、喜慶的氣氛。然而,適應藝術審美求新創意的需求,賀歲片在近年也發生了很大變化。該劇種在傳統祝賀新春佳節時,氣氛濃烈,喜氣洋洋,情節結構的狂歡、語言狂歡、聲音狂歡、性格的狂歡等也是為節日喜慶而設,因此,適當幽默詼諧也是符合劇種特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