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世經年，難以忘卻的鄉土情
——《鄉土中國》讀書報告

■洪培琳／南京理工大學

我想到在《鄉土中國》中看到的一段話：有很多靠著生產農產品而活著的人們，他們習慣于世世代代都在一個地方定居，不喜遷移到別的地方。即使是碰上了慘烈的戰爭，這樣極端的情況也并不能使人口遷移的情況大范圍的爆發，人們摯愛自己腳下倚靠的土地。當然我并不是說中國鄉村人口是固定的。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人口在增加，一塊地上只要幾代的繁殖，人口就到了飽和點，過剩的人口自得宣泄出外，負起鋤頭去另辟新地。可是老根是不常動的。

我相信并且親眼見證的就是這樣的一種難以松動的老根。

屈原在汨羅江頭，高山之上悲泣“我于高山之上兮的，望我故鄉兮。故鄉之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從明朝開始下南洋的人們就陸陸續續開始了遠游，每次小高潮都出現在戰亂頻發的年代。孔子說的“苛政猛于虎”還是在唐朝盛世，盛世尚且如此遑論破敗的王朝。引文談及的抗戰某種意義上只是中國歷史上又一種外族入侵。逃，逃，逃，活下來。然而能聽到的故事卻都是活下來的人講述的，血淚史于他們是人生刻骨銘心的回憶。正因為血淚，更離不開家鄉。

老一代的下南洋的先人們總喜歡說自己落葉歸根，憧憬著一種理想中落葉歸根衣錦還鄉的盛大場景。但他們的方式也許只是在家鄉的家族墓建一個衣冠冢（本意可能并非如此，后代心有余力不足又或者出現其他意外情況），更多時候是竭盡一切力量建設家鄉，一座座以陳某某，蔡某某名字立起的大學，書院，醫院，讓他們的鄉情得以延續，自身價值得以彰顯，自身滿足感倍增。這些“發跡”了的人們是老根在外華麗的化身。

鄉村與城市雖有巨大不同，基本上劃分的中國的社會階層，但篩選制卻有可借鑒之處。用上世紀二十年代芝加哥學派芝加哥大學的羅伯特·帕克的話來說，“城市一旦建立起來，就好像一套巨大的篩選機制……準確無誤地從人口總數中篩選出最適合在某個特定區域或環境生活的人”。一切都完美的仿若神助，仿若創世紀開始就是如此。城市的機制篩選更多涉及在經濟層面，經濟能力不足的人便會在兼顧地價與方便的情況下放棄城市選擇城郊。鄉村中的篩選則更多因為禮教與舊俗的糾纏不清，人生在宗堂擺布間能供自己吃馳騁的天地也許總在遠方。南方人的遠方，更南的東南亞。

我對下南洋，東南亞的掘金故事有獨特的體會。從小到大都居住在中國東南邊隅的小鎮上，許多腦袋靈活，有經商頭腦和語言天賦的“番客”們，嗅到了海對面的東南亞混著血與淚的商機。許多人費盡全身解數，散盡家產，靠著妻女，付出難以想象的艱辛，不破不立，才能最終在那里扎根。也有很多音訊全無的人，可能沒有躲過洶涌澎湃的太平洋海浪，沒有熬過生活給予的背井離鄉無助貧困的生活，甚至許多人被看似可靠的老鄉帶向罪惡違法的深淵，在街頭火拼，在黑社會的淫威下依附茍活。而這些音訊全無的人，大部分卻會主動向新進自家鄉來的人打聽家鄉的情況，小心翼翼詢問那一位心底埋藏已久的親人、愛人的名姓，卻絕不會在他認為沒有熬出頭之日發出一封回家的信件，盡管它們一樣有極大可能性錯送給洶涌的海潮，但是他們卻連錯送的機會都不愿意獻給自己和家鄉的人們。

提起這些所謂的出門在外的黑戶人員，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眼中的鄉土情結不一定會低于這些“發跡”人士。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當出門在外打拼的游子終于能夠在看不起族人的異鄉博得一席之地，有足夠的話語權光宗耀祖之時，出于正常的心理他們理所當然會因為這種情愫回家鄉之后大談特談自己在異鄉的光輝事跡，對于艱辛和困苦有時會極限夸大，走在刀尖上的故事被修飾成偉大的閃著英雄主義色彩的存在，那些光照背后的陰影就逐漸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這些不能有姓名的人就全然不同了。于他們而言，家鄉之人，家鄉的鄉音，家鄉的習語，家鄉的習俗，家鄉的慣例，家鄉的種種都成為他們僅僅是存活下來的救命稻草，成為他們活著的意義。渾渾噩噩地茍活在沒有人氣的半地下室，稻草房子，漏雨磚瓦之地也無法讓他能簡單地離開這里。常人如果不在其位，不太可能知道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有家鄉的故事，家鄉的場景，關于家鄉的回憶在他們心中的意義是什么。一集集一幕幕無間斷性播送，在最絕望最想放棄的時候總是最能在腦海里不斷激起漣漪。這可能是支撐著他們沒有放棄生命的最重要的原因。在承載著家鄉回憶卻相隔天涯的斷腸人心目中，故鄉山上的殘月，村口垂垂老矣的槐樹，家門口狗尾巴草的小絮，所有的細節，所有的實體等等，也就是他們的存在的意義。

這一份鄉愁能否有真正開花結果的時刻。無人能知道。甚至于最不能知道了解的就是他們自己了。一旦期待明天，一旦對于漂泊的生活感到厭倦，就會因為熱愛鄉愁而抗拒回鄉。打腫臉充胖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許多人或許連回鄉去打腫臉充胖子的盤纏都湊不齊。只能在想念，無盡的想念與淚水中懷恨度過此生。這時的鄉愁就是容易被風吹散的線，顫顫悠悠地堅持著。